1

密布着阴云的天空并没有放晴，冰冷的雨水倒是愈加密集地落在这个支离破碎的都市上，世界没有因为这次小小的胜利而展露出一点鲜亮的色泽。

说到底，这样的结局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

他所站立的那片废墟之上，身前是被自己所削去的大片土地，留下的触目惊心的伤痕，而在那个地方，不管自己刚刚消灭了什么，眼前都只剩下了这逐渐被雨水填埋着的巨大的沟壑。

身上的血光依然没有散退，就像是在雨中也无法消散的怒火。

“你......”

安吉尔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地走近，雨水淋乱了她的长发，流过她的眼角，试图冲刷着那些苦涩的液体。

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未消的怒意。

而此时的拓同样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惶然。

“抱歉，我能做到的，也只是这些而已了。”

“你......还是他吗？”

拓微微地摇了摇头。

“虽然我们是一个人，但......”

他也能感受到，此时那不断涌现而出的怒意和悔恨，并不是此时的自己想要展露出来的情绪。

此时的他与之前的他，都因为对方完全的排斥而独立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个体。

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无力阻止。

只是感到无奈，是对自己的无奈。

“会为自己的悔恨而苦苦挣扎，是身为人类修正自身的必要行为......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年，深深地沉陷在鲜血与战场中，我似乎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才能......

‘他’已经选择了退场，但讽刺的是，我竟然会羡慕起那个家伙，羡慕起那个‘过去的自己’。

或许在品尝过痛苦后，他所选的道路会和我不一样吧！这么一来，他就会更加排斥我的存在了吧！

但......作为朋友，还是要请你好好照顾他哦！也当是，我这个朋友临走前，最后的请求吧！”

雨渐渐地小了。

从那个冰冷的脸上逐渐展露的笑容让安吉尔感到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然而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拓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就像是......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拓摇了摇头，他伸出了手，那些涌动的血气上，一圈又一圈血色的锁链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在我身体里流淌的这些血液的力量，正拼命地抑制着我的存在，这么看来，我应该再次会‘退场’了，下次也许不会再出现了吧！”

“怎么会......”

从眼中溢出的泪水极为清晰地与那些雨水汇流在了一起，对于她而言，艾莉娜逝去所带来的伤痛仍在心中沉淀，而现在她又要目睹一位对她而言极为特殊的朋友离去，这样的悲伤让这个女孩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原本的坚强。

就像是一个不会掩饰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那只手轻轻地拭去了她的泪水，随即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他手上的血气没有想象得那么汹涌，没有一丝的温度，却是温柔地从她的脸颊拂过。

“若是莉莉安娜的话，被这么刮一下，应该也不会哭闹了吧！帮我照顾好她。”

“要是这样的话，就留下来啊！你以为这样莉莉安娜就会开心吗？”

安吉尔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愁苦。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留下来......”

“自私的家伙，又是这样自说自话......”

“还有，一定，一定要提醒‘他’，我还欠一个和凛的约定。”

“......可恶！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在我面前说出来，不是很过分吗......”

她不住地抽泣起来，有些幽怨地扭过了头。

“抱歉......”

他慢慢地放下了手，声音逐渐也小了下去。

身上的血气在她的注视下，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安吉尔愣愣地伸出手想要挽回什么。

此时，他嘴角那淡淡的微笑还留存着，

“一直以来，承蒙你的关照了。”

2

雨停了，甚至从远处的天际射来了一缕朝阳的日光。

从翻倒的碎石中爬了出来的伊西斯神情落寞地看着眼前这荒废的景象，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孩子原来所在的地方走去。

被射线灼烧过的土地变得如同糜粉一般松动而易碎，大雨将那片土地不算彻底地冲刷了一遍。

他颓然地跪坐子地上，像是一个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中年男人，只是双手依然在不停地刨着那片焦土。

在那个他万分确信的位置，他找到了休斯莉所留下来的那个小盒子，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命的踪迹。

休斯莉化为结晶的身体在那样的射线下已经消磨殆尽，估计着那个家伙最终也未能幸免吧！

心如死灰的他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掸去盒子上的灰尘，将盒子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看着因此而失去空间的香烟盒，他沉思了几秒后，将其扔到了地上。

“如果可以的话，必须要多活几年呢！”

而此时从不远处的废墟中同样爬出的尘和南无鸠两人，侥幸地逃过了一劫。

“哟呼！真是浪费啊！明明那个生物还有很大的用处才对的！”

“少主，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城市的弃骸已经全部被东宫瞬炸毁了，茧组织也被对策局的人包围，现在的他们，被说成是“丧家之犬”也丝毫不为过了。

“哎，没办法，只能去老爷子那里了！”

“您是说‘斯克帝国’？”

“只是不知道，那个老头，还认不认我这个儿子呢！”

尘没有再说什么，而不远处的伊西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便要转身离去。

“伊西斯，你要去哪里？”

身后传来了尘冰冷的声音。

“这与你无关吧！”

他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歇。

“深海城已经留不住了，现在和我们一起离开。”

“嘁，谁管你们啊！”

“你说什么？”

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意，然而他们的视野却在一瞬间被白烟遮挡了。

“你们两个人的能力，都要建立在能够捕捉到敌人身形的条件下吧，呵呵，无聊的把戏。”

而随着那个声音的淡去，伊西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白烟之中。

3

全城的危急已经解除了，将近一半的城市都因此而摧毁，接下来的就是灾后的重建工作。

整个城市的居民几乎没有出现伤亡情况，从这样的结果来看，这次的战役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而为此而付出生命的艾莉娜，获救的人们称她为当之无愧的英雄，为她在这残破的都市中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包括艾蕾在内的方舟塔的一些干员同样出席了这场葬礼。

所有人对于她的努力和牺牲，表示着深深的哀悼和感激。

只是站在台下的拓对于人们陈赞艾莉娜的那些“英雄”的颂词感到反感。

“哪里有什么英雄，她只不过是为了爱人在战斗而已！”

仅仅是这样的一个愿望，却无可奈何地卷入了这一场本不应该由她来承受的巨大变故中，而对于那个早早离世的嗣神羽，他完全提不起一点的敬意。

哪怕自己的目的有多么高尚，职责有多么重大，蛮不讲理地将自己无法办到的事情，全部推给一个仰慕他、信赖他的女孩身上，完全是利用了艾莉娜对他的心意吧！

这不公平！

这绝对不公平！

“完全不能接受！”

他提前地离开了艾莉娜的葬礼。

“队友的逝去，让你感到悲伤？”

莫拉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就算是此时的他根本没有佩戴任何的通讯设施，而此时的莫拉已经通过拓的左眼，随时随地都可以和他保持联络了。

“不是，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以人类的身份，最后能消灭掉那个灾害生物，本身而言就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那个奇迹并不是自己创造的！

他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还能“回来”，甚至说在那本应沉重的事件过后，此时的他却反而觉得异常轻松。

他对于自己这样的反应感到愧疚和愤怒。

而心中的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一次。

“或许有一件事情可以稍微让你提起点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现在的莫拉有种故作神秘的感觉，若真是这样的话，或许这个计算机也算是初步掌握了“成为人类”的方法了吧！

他也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什么事情？”

“你知道艾莉娜最后说了些什么吗？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们两个应该都听不见才对哦!”

“不要卖关子了！我不会夸奖你的！想说的话，赶紧说出来！”

拓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我看来，这也算不上是什么重要的讯息，但是在她生命中最后一刻那么说出来的，对于你们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是遗愿之类的话吗？”

“不是，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莫拉的声音消失了，让拓感到意外的是，记录了艾莉娜所有通话记录的莫拉，此时完完全全地将当时艾莉娜的声音重现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部都要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