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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流徙

斗破苍穹之魂玉 赤月之瞳 4242 2019-11-16 11:56

  

十二月的北风连绵,即使是自成一体的魂界也不免凉意渐浓。

姐弟二人回返北城,横亘于眼前的长河依旧流淌,千百年来从未冰封停滞。巨浪拍上黑色的桥面,脚下的大地在浪潮中颤抖,漫天的江河流光之下,有一阵铃音穿过茫茫水雾,月色笼罩的凌月桥头缓缓现出一行车队,四散零落的脚步与轮毂在潮湿的桥面敲击出上长短不一的声响,遥远而朦胧,一股悲凉在空气中弥漫。

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露天的车架上气若游丝,随侍一侧的少年撑着破旧的油纸伞,尽力为其掩去纷乱的水花。冰凉的触感未曾让他动容分毫,却在与少女视线交错的刹那猛然一颤。

他垂首握紧手中伞柄,指节轻颤,勉力维持着昔日贵族的骄傲。

“是魂战他们。”魂小宇看向这支慌乱的队伍,或许久居天幽的他早已习惯了眼前的变故,然而当对象成为昔日可怕的对手之时,心中却难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

“意料之中吧。”魂玉低低应了一声,停下脚步,神色复杂——这群曾经高高在上的北城豪族如今沦落为流徙的刑徒,却比南市苦工尚要低贱几分。

魂界几乎每日都上演着这样的戏码,在她的光鲜背后却分明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有限的资源让无限的野心汹涌膨胀,所有人被迫进行着一场没有赢家的残酷厮杀,失败者鲜少能逃过身死族灭的下场。

眼前的贵公子过惯了万人敬仰的生活,半生行来又皆为坦途,突遭此等变故难免心灰意冷,对前途未卜的未来感到迷茫与恐惧。

“那天,还是多谢了。”他唇齿轻颤,犹豫了片刻,终是吐出一句话来。

而有些话,却只能埋藏心底。

魂玉朝他笑了一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便是稀松平常之事,她从来无惧于来自弱者的憎恶与挑战。

但魂战带给她的异样感觉,却来自这具身体敏锐的直觉——他是喜欢着她的。

被人喜欢的滋味其实并不令她生厌,身边之人也总会或多或少对她流露出前世不曾得见的柔软一面。

较之魂天帝万分孤独的一世,魂玉此生同样从不缺乏各种各样心怀叵测的追求之人,有如魂战这般自命不凡的少年英才,更有未雨绸缪的世家大族与豪门显贵。

然而曾为一代枭雄的魂玉自然心中清楚,这些人对她怀揣着的又是一种怎样的喜欢——即便当她已不再是他,这世间流传万古的天道法则却从未改变,曾经清一色的美人珠围翠绕、阿谀谄媚,只为博得天帝一笑,无不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鸡犬升天……

而今不过是性别互换,更添了一副上好的皮囊惹人觊觎——一切便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却又充斥着荒淫与贪婪。

虽有父亲身居高位,但这些年来她渐渐长大,出落得愈发美丽,面对来势汹汹又络绎不绝的追求者,她只得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婉转姿态——只这般长袖善舞,刀枪不入,长久扮演着一位合格的魂族公主。

作为曾经屹立于大陆之巅的男人,她知道那些人对她的期望与幻想,她也可以幻化成绝大多数男人心中理想的情人。只是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又究竟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内心,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看清。

戏做得多了,便也渐渐习惯,习惯了那些典雅华贵的长裙,习惯了复杂繁琐的女性处事。之前的种种抗拒,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妥协——那些可怜与幼稚的无谓抵抗终究只会成为大业路上的绊脚石。

随着她日渐高涨的威望与权势,越来越多的追求者知难而退,而剩下之人则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极优秀者。眼前的魂战便是其中一员,却也恰恰是最不可能之人。

两院之争永远是魂族权力斗争的核心,天生处于不同立场的他们,即便是虚与委蛇的短暂交际也鲜少发生。

直至横断山脉中,她忠诚的部下将他的所见所闻如实禀报,令她原本平静的内心终于泛起一丝细微的涟漪。

或许眼前这个尚未被阴谋之网束缚缠绕的纯澈少年的确对她真心相待,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回应。是她亲手将他们打落神坛,而她也绝不后悔。

“不必觉得尴尬。”似是察觉了对方变换的神色,魂战微微一叹:“若是我胜了,亦不会留情……本无意叨扰,可我爷爷想见你一面,既有幸相逢,不知殿下可否再听他老人家最后一言?”

魂玉怔怔地望向眼前微笑的少年,桥下涛声依旧,不时有飞溅的水花落入人群,整个缓慢前行的队伍停下了脚步,押解的军士知趣地候在队伍的末尾。

她终是轻轻点头,在一众老少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走近那辆破旧板车。

卧在车上的老者即便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了,却仍旧硬挺着一口气挣扎坐起。

作为昔日魂界炙手可热的权贵人物,他曾一手将家族推向了权势的高峰。他极擅审时度势,借着孙儿魂厉的亮眼表现,最终成功攀上了元老院这棵擎天大树。魂战一族之所以能够十数年来屹立于天幽北城而长生不衰,便全然离不开他这双识人的慧眼。

他非常清楚也非常自信,整个魂界上下嘲笑他无才无能者大有人在,可若论起识人看相、趋利避害,却鲜少有能望其项背者。

然而,他的忠诚与德行竟也是有口皆碑的。

即便天墟圣人仅仅将他视作随时可弃的棋子,他也从心底里认可这场从未对等的冰冷交易。

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已经无能为力,眼前的败亡不可避免,而他的生命也将要走到终点。

良禽择木而栖固然可以令他显赫一时,却终究不免如今日这般被推作替罪的羔羊。既然在十年前选择了天墟一脉,更凭此享尽了长久的荣华与富贵,那么十年后的今天,他便已无回头的可能,唯有他一人从一而终,方可保全阖族上下不受牵连。

但他也必须在这最后时刻为他的子孙后代另觅一条开阔出路,就用他这双老眼,再为家族寻找一个足以扭转乾坤的经世之才,而此人又必须兼具高绝的智慧与宽广的胸襟,不至于为日后的族人再度招来今日的祸患。

身为天墟阵营的忠实追随者,关于魂玉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流言蜚语自是耳濡目染,然而在识人一面有着独到见解的他,却并未如常人那般对这位神秘又强势的魂界新星仅仅抱以单纯的轻蔑或畏惧。剔除众多流于表面的夸夸其谈,呈现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一个具备大才大谋、能成大事的王者形象,这不由得令他心惊。

他早早看清了这点,却从未说破。论相人,他自认万无一失,可真要让他临机立断,转换门庭,他却全然没有了那份慧眼识人的自信与破釜沉舟的气魄,反而一直深陷在彷徨犹豫之中进退两难。

若非是他最为信任的孩子魂厉亲口承认对方曾经手下留情,他也断然不会相信魂战的一面之词。

而这也无疑让他看到了那一线转机。时至今日,他决定赌上一把,他还有最后的机会。

“厉儿……厉儿现在何处?”老人猛然抬头,口中喃喃呼唤着长孙的名讳,片刻之后,走在末尾、伤势严重的魂厉也拄着拐杖来到他的身侧。但老人浑浊的双目竟已再难看清周遭的事物。

魂战扶着他,低声哽咽:“爷爷,厉哥来了。”

“来了……”他气喘吁吁地应道,伸出枯槁的双手,长长地叹息一声,“你们兄弟二人技不如人,我不曾责怪你们,时也,命也……我这一去,家族的重担便落在了你们的肩头。”

老人无神的双眼缓缓移向魂玉所在,大滴的眼泪滚落脸颊:“经此一别,也不知我族何时才能重回故土……院首待我恩重如山,我此生也必会不负他。只是我死后,昔日荣华烟消云散,我的族人也将从此远离核心,只希望魂玉殿下能够宽恕我等之前的所作所为。若他日殿下得以承继大统,厉儿与战儿……必忠心侍奉,绝无二心!”

拄着拐杖的英武男子脸色一变,却并未多说什么,一旁搀扶的魂战目光闪烁,深邃的眸中看不出悲喜。

“先生言重了。”魂玉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更没有立即拒绝的样子,“二位兄长皆为人中龙凤,晚辈自然心中有数。”

“你,答应了?”老人却是大感诧异,对方竟当真具有上古先贤那般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开阔胸怀,又或者仅仅是如天墟那般的虚与委蛇?

“此事的关键并非在我。”魂玉淡淡地微笑着,望着老者诧异的脸庞,低声说道:“而是徘徊犹豫了许久的您与这一众受尽恩泽的子孙后辈,又是否真的甘愿?”

“……”老者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看出了他眼中的犹豫,更看出了他们眼中隐藏的怨恨与轻蔑。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从未拒绝过任何愿为她效力的人才,哪怕对方仅仅只是利用她渡过眼下的难关。

老者深深地喘了一口粗气,冰冷而深沉的目光缓缓略过每一个周围的族人,他们纷纷沉默着低下了昔日高傲的头颅。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位独具慧眼却又摇摆不定的家主终于做出了他最后的决定。

他最后看了眼身前两位令他倍感骄傲的孙儿,苍白的老脸之上纵横的沟壑终于舒展开来,“请殿下放心,我们自当,言出,必行!”

说着,浑浊的眸中最后一丝光辉也终于缓缓消散。

压抑的人群中隐隐有悲声渐起,魂玉沉默地注视着逝去的老者,随即向着车上的遗体躬身一礼。

他是一位合格的族长,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在这乱世之中挣扎求存。可惜他没有回天之力,只能乞求一个又一个狼子野心之人将他的族人带出无尽的深渊。

身旁的魂厉转身凝望北城,此刻的他戾气全无,淡淡的悲意涌上脸庞,“殿下还请听好了,家主的遗命,我们应下了。但若有一日你不配再拥有我等的忠诚,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倔强的语调带着轻微的颤抖,只是话音落点,他挺拔的身姿已然宛如一柄森冷的长枪,轻易破开了前方诡谪的黑雾,“这北岸的天榜,我迟早会回来闯上一闯。”

“我会在这里的最高处等你。”魂玉声音平静,却如出鞘的利剑锋锐毕现,“此去西荒路途遥远,珍重。”

“不过是去立一座分殿,殿下还是先保重自己吧。”魂厉摆了摆手,冷笑着道,“若是他日得偿所愿,记得来一处叫乌坦城的地方,看看我这对您一往情深的弟弟。”

魂玉面色蓦然苍白,低头不语。

“出发!”未待身后的魂战回神,魂厉大手一挥,仰头拭去两行热泪,摘下身上破败的大氅覆于冰凉的车上,停滞的队伍终于再度缓缓前行,带着无尽的遗憾,开向远方未知的迷途。

他们是否还会回来,谁也不得而知,一代豪杰的一生已就此草草收场。然而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此刻的魂玉却清楚的知道,属于她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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