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麦尔下定了决心。她有想法必须告诉克洛蒂斯。为此，她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许久，能让自己在仅二人的时候，勇敢地说出那个决定。

飞空艇异常平稳，封闭房间里万籁俱寂，认真仔细听，便能听见浅浅呼吸声。

克洛蒂斯写着日记，她以书写的日常习惯把经历写到纸上，每一页简朴无华的文字，都是纸质记忆——丝麦尔对日记的美妙比喻，大抵如此。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老人们常常念叨类似话语，其中没什么大道理，却不乏真知。

只要为人，终将忘却，而日记能助人追忆，找回被遗忘在角落的过去。

所以，丝麦尔希望克洛蒂斯能多写些，多写点，最好详尽到每个细节......一切都是为了“那之后”的补救。

“克洛蒂斯，克洛蒂斯？”

丝麦尔呼唤两声，写着日记的克洛蒂斯终于停笔，回应一声“嗯”。

两人间隔着大约六七步距离，前者坐在床上，后者坐在木桌前。

因解开了马尾，克洛蒂斯保持着披头散发，柔顺的发丝直直倾泻而下，再长点就会与地板相接触。

望着那头泛着光泽黑发，丝麦尔握紧双拳，鼓起最大勇气开口搭话，直切主题：

“不要畏惧失去记忆，用它来战斗吧！”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地，整个房间随即充满被烧成灰烬的错觉，那一瞬的怒火残像，给了丝麦尔当头一棒。

然而，她不回避也不停下，直面转瞬成为余火的愤怒。

“我.....我不会说对不起，我是认真的。听我说完啊克洛蒂斯！！”

丝麦尔深知自己在触碰克洛蒂斯的逆鳞，她也料到对方会生气，可是在此不能止步，自从见识了六翼天使后，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想法最好舍弃。那是一句安慰和辩解，也只能用于安慰和辩解，如果常驻心中的话，便会成为软弱的保护伞。

黑修女害怕着死神勃然大怒，同时她知道那火焰瞬间熄灭的原因。纵然知晓对方宠着自己，丝麦尔也要不读气氛地发起叛逆。

“说吧。”

“自从看到六翼天使后，我觉得我们再找寻替代物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胜算。但是，那不代表我们不需要继续旅行，就像娜塔莎一直说的‘探寻未知’，我们确实在一直探寻未知，但同时，绝对不能放弃已知的东西。所以克洛蒂斯......”

“闭嘴。”

“呃......”

克洛蒂斯面向丝麦尔，红莲双眸深处燃烧着火焰。

紧皱的双眉间，迸发出怒火的气势。

第一次，丝麦尔感到了她们会为选择而吵架。

“丝麦尔你是理解我的，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对，我理解克洛蒂斯，所以我才做出这个选择。”

“你要我背叛你们？背叛最重要的东西？你们会原谅一个把你们当工具的人吗？你们的想法先不管，那用于复仇的背叛对我来说，是最不可原谅的。我唯一能够原谅自己的地方，是把那力量用于拯救，只有你们的生命凌驾在回忆之上。我们的旅途，就是为了寻找能替代复仇祭品的东西。而且，即使迫不得已，我希望用别的力量来拯救你们，除非实在无可奈何。”

克洛蒂斯难得说了那么多，她的语气相当强势，简直要把丝麦尔压倒似的。

直面这股气势，丝麦尔更加攥紧拳头，她并不生气，拳头只是为了更坚定自己的决定。

蓝灰色眼睛直视前方红莲，以其目光告知丝麦尔的坚决。

面对绝不舍弃关于同伴的任何事物的她，丝麦尔也料到此刻结局，不过她早知如此，才没有放弃最开始的那个选择。

她能理解克洛蒂斯，正因为听过那一夜克洛蒂斯的哭泣，她更深入地理解她，因此再度开口说道：

“其实克洛蒂斯！你真正害怕的其实是忘却吧！但是，只要有足够多的线索，你应该可以从黑暗里捞起失去的记忆！日记也好，其他人也罢，线索越多越好！所以不要害怕，你一定会找回来！！”

“等等，丝麦尔你的意思难道是......”

“你对同伴们有着一种偏执，希望担下所有却不在重要的事上交流。但我在这里，我现在主动告诉你，我会原谅你的‘背叛’！大家都说的话，你可能更加不会使用祭品（记忆）吧。”

宝贵的重要之物越多，就越是想藏起，好比钱袋，若其中确定可以使用的钱只有一两枚，钱袋本身丢掉也没什么所谓；若是沉重到即将破裂的钱袋，任谁都会病态地保护起来。

需丢掉的钱袋里，只要装着一两枚钱币，想必就不会怎么心疼了。

“所以我才在这里，只有我就可以了！”

丝麦尔又一次开口，用那稍许颤抖的声音，朝惊愕的克洛蒂斯郑重宣布：

“克洛蒂斯只管使用和我的记忆就好，我会原谅克洛蒂斯，然后，让我们靠日记、还有大家一点点拾起丢掉的记忆！！”

“就算我鼓起勇气，就算我原谅自己的行为，但——

我会忘记丝麦尔你，把关于你的所有都忘记，睁开眼睛见到的你只是一介陌生人，这样也无所谓吗！！”

“！！！”

克洛蒂斯一针见血。

紧接着攻守一转。

尽管做好了觉悟，被从正面问起时，丝麦尔仍感到心中被刺了一剑，喉咙也哽咽起来。

现在假如克洛蒂斯做好了觉悟，那自己呢？面对着克洛蒂斯，能说出练习了无数次的简单话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