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喷的暗红血液溅满房间，也装饰于艾莉丝浑身上下。

在她看来，那些是为自己奉上的红花。

只可惜，花的品质不怎么样，若非生者之血，艾莉丝最多只能将就着接受。

“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醒过来，这都叫做昏迷苏醒而不是复活，我们可真难死啊。算了，醒一次我就砍一次。”

艾莉丝没有脱衣睡觉的习惯，她赶忙把“葬仪之刃”放到背部的装备上，踩踏着“尸体”冲出大门。

“娜塔莎！什......切，早知道就不等安德丽雅伤势恢复了！”

床上没有人影，且客房门是大开状态，从这亮点就能对情况得知一二。

她一路直奔旅店出口，同时给剑擦上“凝血抑止”的咒纸，赋予大剑成为凶杀刃的力量。

闯出门的瞬间，艾莉丝发觉她被人包围了。

所有奴隶佣兵们以她为中心围绕开，介于身后是旅店的缘故，现在暂且是半圆。

祖母绿环顾四周，人群里没有娜塔莎，面目可憎的敌人截住了视线距离和范围，一眼望去尽是杀不死的不死者。

身穿满是刺针的防御甲，被祸患气息包围的他们或恐惧或心里没底，人群骚动不安，半晌不敢多往前一步。

无月星无月之夜，被阴霾黑暗笼罩的人们仿佛沉在深海里。

祖母绿双眸微微发出凶光，杀意从全身溢出。

浸入敌人意识里的杀意，浓厚得像是屠宰场的血腥味。

“告诉我吧，娜塔莎在哪里？”

艾莉丝不在意敌人数量，她趾高气昂，堂堂正正质问在场全部不死者。

因一时的吵闹，周围以及各类建筑里都有人探头观望，但没有谁敢靠近，都只是远远旁观。

“还是说要我砍几个头，你们这群畜生垃圾才会开口？”

擦上咒纸力量的大剑反射出暗红微光。

“你的那份凶恶，与你母亲真是没一点相似之处，你真是那家伙生出来的么？艾莉丝。”

某个高大人影从藏身的黑暗中现出原形，人群自然而然为他让出道路。

奴隶佣兵团长巴特尔，他在人潮簇拥中登上舞台，每踏一步地面便轰然一响，身穿黑色铠甲的他可说是黑色巨兽。

只是看到巴特尔，艾莉丝就怒从心起，紧握剑柄的手开始疼痛，掐入肌肤的指甲刺出血流。

那枚畸形头盔深处，不亚于艾莉丝的凶恶目光从缝隙间泄露而出。

两人对视产生的无形惊雷震慑四周，佣兵们纷纷退让。

“交出‘葬仪之刃’。”

巴特尔嘴中说出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在开玩笑？别胡扯了你这条狗！！”

“哦？那么看看她吧，看了之后你再做选择。”

黑色凶兽做了个手势，北边的人群也让出一条路。

奴隶佣兵二人束缚着一位银发炼金术师，把她带到艾莉丝眼前。那正是巴特尔的制胜工具，艾莉丝除了“葬仪之刃”外最大的软肋。

瞄准软肋不择手段进行重击，是极具巴特尔风格的战法。

奴隶佣兵作为战场亡灵，为了活下去本来就能做出任何事，挟持人质更不用说，这本来就是战争里常用的计策。

艾莉丝不会说他们卑鄙，但确实感到极其不快。

娜塔莎的银色发丝任凭重力耷拉下来，她垂着头，双腿无力地拖在地面。

你怎么这种时候出岔子。艾莉丝心里无奈地抱怨了一声，手中的剑握得比先前更紧，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比之前更用力。

只见巴特尔朝前向下伸出手，一副“给我好处”的手势。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用‘葬仪之刃’换她的人怎么样？”

“你这杂种是在威胁我？就凭你挟持的人质来和我就进行交易？垫垫自己斤两吧！！”

“我一直想用尽量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她只是我用来防卫的工具，你不对我出手的话，我也不会命令他们杀掉她。”

“所谓‘和平’就是抓住一个女人来要挟我？亮出你的剑吧巴特尔！”

正当两位佣兵持续进行口角之争时，一声虚弱的咆哮响起，重重打破局势，将艾莉丝的目光拉引过去——

“别做这种百亏而无一利的交易！！艾莉丝！！！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顾及我！！！”

“喂你......”

艾莉丝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娜塔莎。

可惜，事态容不得她思考，如果有时间，她一定会想出许多话来骂艾莉丝。

第三人朝娜塔莎肩膀捅进短刀，顺势往下切割小段距离。骨肉割裂的疼痛刺入大脑，娜塔莎深深皱起眉目，中毒发青的下眼睑与上眼皮贴合，双眼紧闭了起来。

只不过，她没有发出声音。银发炼金术师没有漏出一丁点喊声。

所有疼痛，一切呐喊都连同从嘴唇咬出的血被吞下。

为了不让艾莉丝担心而发挥失常，全部痛楚都随着血液消化在胃里，声响被强制扼杀在苦涩难受到快窒息的喉咙。

娜塔莎略微睁开的一只左眼，那抹焰色永不褪去光彩，燃烧着勇气望勉强望着艾莉丝。

绝对不要被人用卑鄙的手段阻挠了双手。仿佛愤怒似的眼神，将无法言表的话语传达给了金发佣兵。

艾莉丝目光对着娜塔莎，耳中却传入巴特尔狡诈奸猾的厚重声音。

“怎么了？你竟然对同伴的伤痛无动于衷？”

“哼......你以为要挟了她就能让我放弃这把剑？用你的狗脑袋好好想想吧！！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个女人！？”

艾莉丝把目光强制掰到巴特尔身上。

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第三人拔出短刀，刺穿娜塔莎侧腹，随意地搅动了两下。

“继续吧巴特尔，你能帮我杀死她的话自然再好不过！所以快亮出你的剑吧，像个男人一样解决问题！！”

“这可说不准。你对她真的毫不在乎么？”

“废话太多了巴特尔，要打就快打，不要对一个女人下手！！”

“哦？看来你真是绝情啊，简直冷酷得没边。反正时间还长，我们奴隶佣兵也无荣誉可言，那么......”

这次不止是肉体撕裂声，还有第三人不间断的道歉，他说完“对不起，我绝对不能反抗”，就开始永远地重复“对不起”几个字。

短刀一次又一次落下，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其中却不见银色炼金术师的喊声。她默默承受、一直默默忍受着，为了让艾莉丝能够全身心投入战斗。

如果能用自己的血液换来胜利，那么这场血液与胜利的交易——不亏！！！

那把剑是艾莉丝母亲最后的思念，也是她最后的光，最后的温暖。绝对不能让她失去那份思念。那是艾莉丝最重要、无可替代、独一无二的宝物。

娜塔莎深知那把剑是艾莉丝的无价之宝，她无法原谅毫无警戒的自己，为此她绝对不允许艾莉丝送出她的宝物。

◇

艾莉丝强忍着，努力地忍耐，直到她通过余光见到——

有什么东西从紧闭的眼中流出，顺着脸颊的形状滑下。

那些东西与涌出嘴角淌落的血混在一起，汇聚到下颚后悄然落地。

连一声都不吭，什么悲鸣都不发出，银发炼金术师就那样一直忍受着，断然不会发出一丝扰乱艾莉丝内心的声响。

即使装作很能忍的模样，假装能够咽下、忘却所有的痛，以那副不堪的样子把所有痛苦敛藏到心中......

但是，唯有徒然留下的眼泪无法做出欺骗。

混着血在艾莉丝眼中划出深红轨迹的眼泪，仿佛飘落到心中的红色花瓣，带着温度温柔地割裂了冰冷心脏。

她正对巴特尔的头，在无限拉长变慢的时间中，一点点歪向被花染红的黑白人影。

瞪大到极限的祖母绿。

勉强睁开的细小火焰。

银发炼金术师坚韧地笑着。

金发佣兵看着那一触即碎的坚强。

流下艳红血液的嘴唇张开，颤抖地动了。

——全身被染红的她，在我面前流着泪笑了。

——战斗吧，用我的剑去赢得胜利，不要顾及我。她在那里笑着对我说。

短刀重拳扣打在银发炼金术师身上。

红色花瓣挥洒四散，劈裂了长夜。

“娜塔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黑影挡在路途正中央，傲慢地挡住艾莉丝奔跑的去路，再次朝前向下伸出右手。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用‘葬仪之刃’换她的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