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声音。

利爪踏在地上划开泥土的沉闷声音。

巨大身躯前进时折断树木的噼啪声。

以及那怪物一般嘶哑浑浊的呼吸声。

掺杂在一起的嘈杂声响，带着让人的灵魂根源都感到战栗的恐怖。

然后是震动。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脚下传来的震动感越来越明显。

高地上不时有小石子滚落，似乎整个森林都在颤动。

越来越近了。

树木折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怪物的呼吸声似乎近在耳边。

“法师，准备好...”

菲兹压低身姿，摆出迎战姿态。

轰！

一团巨大的阴影冲出，碗口粗的树像牙签一样被轻易折断。

比欧丁在酒馆遇到的龙要整整大了三倍，漆黑的鳞片包裹着全身，反射着结界灯的微微绿光。

无论是头顶两对扭曲的角，还是石柱一般粗壮的前肢，抑或是轻轻一扫便能扫断一大片树木的龙尾，从头到尾，全部是黑色，只有嵌在那可怖头颅上的双目泛着蓝光。

欧丁记得这个，以前和拉斯对决时，拉斯眼中迸发的也是这种光。

庞然如山，漆黑如夜，巨大的身躯展开双翼，便遮住了几人头顶的整片天空。

凛冬，吸食人命的可怕存在。

“法师！”

“火球！”

三个脸盆一样大的火球被布兰德召唤出，直直地轰向目标。

轰！

火光炸裂，一瞬间将四周的事物全部燃烧殆尽。

气势惊人，但仅仅是让凛冬停了下来，还不足以打倒这头怪物。

“大块头！”

趁火焰还未消散，碎颅和菲兹奋力一跃，朝着怪物头上劈了下去。

铮。

碎颅的砍刀劈在鳞片上，擦出一丝火花，丝毫没能伤到对方一分。

菲兹的元素攻击倒是划出了两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但也没什么作用。

怪物脸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好像前两轮的攻击根本不存在一样。

然后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大口，

“甚好，吾甚欢愉。”

吐出了标准的人类语言。

“什？”

碎颅睁大双眼，显得极为惊愕。

“我靠..”

菲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此为回礼，「大排斥术」。”

耀眼的白光在怪物身旁漂浮着形成一个圆环，随后以惊人的速度向周围扩散开来。

泥土，树木，坚石，所有阻挡的事物全都被推开。

“该死！”

菲兹的双手剑散开来，变化成一面盾的形状挡在两人前面。

咚。

就像用铁锤敲玻璃一样，圣光与火焰交织而成的大盾被轻易击碎。

但白光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势不可挡地继续前进。

结界和护甲术毫无作用，两人就像小石子一样被击飞，狠狠地撞在岩壁上。

“科斯塔尼奇。”

白光继续推进，欧丁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科斯塔尼奇。

「快躲开，不然会死。」

脑中的念头这样提醒着自己。

身体下意识地准备开始动作。

不对。

欧丁强迫自己停下。

自己后面还有两个人，不能闪开。

「听我的，闪开。」

果然，这个念头不属于自己。

虽然很感谢它帮了自己这么多，但这次不行。

闪开以后，后面两个人，绝对会死。

「闪开。」

不要。

白光的速度极快，转眼已经冲到了欧丁面前。

「来不及了。」

不要。

欧丁双手交叉护在身前。

「你想死吗！动起来！」

闭嘴！

叮。

欧丁就这样正面迎上了白光。

还是熟悉的金属碰撞声，不过声音尖锐了许多。

欧丁知道，这是屏障快要碎裂的声音。

“赞克泽威。”

为了支撑住，欧丁发动了另一项能力。

「你灵魂的力量有限，会撑不住的。」

我知道。

欧丁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到了沸水中，灵魂在飞速蒸发。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尖锐的金属声在脑中左冲右突。

但好在脑中的另一个思想仍然清晰。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因为，放弃他们，他们会死。

「但这样下去，你会死。」

我....

脑浆似乎都在沸腾，温热的鼻血滴落在地上。

「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呢？也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吧？」

欧丁想起了自家的小酒馆。

老爹，老妈，还有弟弟。

扛着大剑，对自己笑着的艾利。

恶意满满，但仍然递给自己卷轴的安德。

以及，那个文静的少女。

「你太单纯了。就算这样死掉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

我....

「把身体的试用权交给我，我会让你活下去。」

但是，后面那两人会死对吧？

「对。」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世界垃圾。

没有任何才能，没有任何背景。

也曾想过改变这一切，但是呢？

最后还是在酒馆里卖酒。

就算两年前成功跑出去当了冒险者，最后也一定会变成自己现在鄙视的那些下等冒险者的样子吧。

遇见了艾利，训练了半年却还是弱。

碰到敌人只能跑路，最后还是花钱买人才解决了问题。

这样的家伙，就算有不得了的命运又怎样？

这样的家伙，死了又怎么样？

没错，欧丁这个存在，没了也罢。

「你想求死？」

呵，求死？

像现在这样活着，

死不死，对我来说没区别吧？

「欧丁，你根本不了解这一切。」

呵，所以呢？

所以你要说明什么？

「你真的是个普通人吗？」

你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是，你对你曾经的身份，一无所知。」

“咕噗！”

灵魂彻底干涸了，欧丁吐了一口血。

所幸的是白光的势头也缓了下来，只是不痛不痒地将三人弹开。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可惜了。」

欧丁像断线木偶一样倒在地上

脑中的思想渐渐消失。

「唉。」

一声轻叹。

「下次再见吧。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欧丁内尔。」

？

连感到疑惑的精力都没有了，欧丁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