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灭了。

克雷尔从桌子上抬起了头。

“噗哒。”

什么东西从肩膀上滑落到了地上。

看了过去，发现是一张毛毯。

艰难地将毛毯捡了起来，克雷尔一边忍受着脖子的酸痛一边看向了四周。

在桌子的对面，他看到了一张安详平稳的睡脸。

平稳的呼吸声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得见，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微微地颤抖一下。

爱丽丝毫无防备地枕着双臂，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她的肩膀上也披着一张毛毯，这么看来这两张毛毯应该都是雷茜给他们披上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可以这样子睡过去了呢？

克雷尔的心中不禁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总之，当时借住在他家里的那个爱丽丝是绝对不可能这样的。

想到这里，克雷尔的心中传来了一阵不明的悸动。

和那些负面情绪不同，也和那些正面情绪不同···现在徜徉在心中的是无法理解的，比什么都要复杂的情绪。

一直被枕着而有些酸痛的手臂不自禁地抬了起来，朝着爱丽丝的脸伸了过去。

伸出的手指划过寂静的空气，轻柔地拂过了爱丽丝额头前轻柔垂下的几缕发丝，魔石灯光下的轻薄影子窸窣晃动。

“唔···”

爱丽丝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声，吓得克雷尔赶忙手缩了回去。

不过爱丽丝并没有醒过来，她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另一侧的脸枕在了手臂上。

盯着她的睡脸又看了一会，确认她没有醒来后，克雷尔又伸出了自己的手。

不断地，温柔地拨弄着爱丽丝的刘海，有什么不明的东西随着每一次地拨弄消融在了心海之中。

“我···”

声带震动，发出了带着苦涩，有着悲伤，蕴着讽刺，透着无奈的声音。

“其实非常不喜欢那种穿越异世界题材里面的那种龙傲天的主角。”

好不容易说出的，却是这种一听上去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语。

“什么穿越到异世界之后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获得各种强大的力量，保护拯救所以自己想要保护拯救的人···这种东西，真的是荒谬得不行不是吗？”

“现实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样子，事实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样子···所以那些东西在我原本的世界会被称为爽文···一种让那些被现实压迫的人感到‘爽快’的作品。”

流光微转，深褐色的眼眸里润出了情感的光泽。

“随意改变规则···随意打到强大···随意地达成各种各样的梦想···这些在以前的我看来，真的是可笑到极致，可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是——”

克雷尔开始重新整理那被他弄乱的刘海。

“正当我变成了那种故事里的主角后我才发现，拥有那样的力量一点都不可笑···可笑的反而是没有那样的力量。”

深吸了一口气，克雷尔轻笑着承认了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的东西，

“我···实在是太弱小了。”

手指停了下来。

“什么人都保护不了，什么人都拯救不了···”

声音在颤抖着，但克雷尔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你也是···德莉莎也是···我只能看着，站在一旁，像个路人一样看着你们。”

“我也想要帮助你们改变你们的命运啊···我也想要去打破那样不合理的规则啊···我也想要像那些龙傲天主角一样，在最为关键地时候霸气地登场啊···”

“但实际上···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

手指向下滑动，触碰到了爱丽丝那有些凉凉的脸庞。

“爱丽丝···你说啊···”

在最后，克雷尔的声音终于还是染上了哭腔。

“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啊···”

声音无力地在空中消散，克雷尔缩回了自己的手。

夜变得更深了。

克雷尔站起了身，打算去窗边透透气回复一下情绪。

走过去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书架上的一个盒子。

他愣了一下，然后拿起了那个盒子将它打了开来。

里面放着一黑一褐两条手绳，以及一条镶嵌着墨绿色宝石的挂坠。

这三样东西，都承载着许多的记忆和情感。

克雷尔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可是克雷尔现在才意识到。

那就是，爱丽丝正在他的身边。

她回来了。

她也没有准备离开。

但是···谁知道在这之后，她会不会像德莉莎一样忽然离开呢？

所以···

“···啊，抱，抱歉，一不小心睡着了。”

身后传来的爱丽丝略显慌张的声音。

看来是醒过来了。

——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

——哎？

——那天的事情，我没有问。

克雷尔将盒子合上，重新放回到了书架上。

“喂。”

他转过了身，看向了正在揉着眼睛的爱丽丝，

“我送你的红色手绳，去哪里了？”

“啊···”

爱丽丝忽然变得就像是一只被人唾弃的小猫一样，肩膀和头发一齐无力地垂下了下去。

“在···那场战斗之中，弄坏了。”

“是吗···”

克雷尔靠在了书架上，将双手插在了口袋里。

“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非常珍惜那条手绳的，但是——”

“那场战斗艰难到无法分心去管它了对吗？”

克雷尔轻声地打断了爱丽丝的话。

“···”

爱丽丝没有回答。

大概是觉得在这里回答是的话，就像是在找借口一样吧？真的是太好懂了。

“那天···以及那天之后——”

克雷尔试着，朝着那黑暗骤缩的地方靠近了一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知道了会痛苦，就算知道了会更加憎恨自己的无力···

但已经不想再逃避下去了。

已经不想在已经来不及的时候才去面对了。

爱丽丝就在这里。

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

爱丽丝抬起了头，

“在那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

“我告诉你之后，你也得告诉我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雷尔和那双赤色的眼眸对视了一会，没有任何悬念的就败下阵来。

“行吧，你说，我就说。”

得到了克雷尔的许诺之后，爱丽丝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说出了一句话，

“那一天···”

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我应该已经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