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五十二:脆弱
不知不觉,太阳从水平线上升了起来。
大部分活下来的幸存者,早在黎明时分前,准确来说在灾难过后不久在疲倦的催促下进入了梦想,梦到了很多很多,包括仅仅半天的灾难自己所遭遇的一幕幕,又或者是回忆起往常的那些温馨场景。
相同的是,松了一口气,展望未来。
剩下的一两个人,在见证白天来临之际,终于能够彻底放下心中沉重的不安和惶恐,闭上了被锁住的眼帘,安心入睡。
他们都累坏了,彻底地放松下来后,足足睡了大半天才有人醒觉过来。
这个过程中,杰妮安一直陪伴在起亚的身旁,趴在起亚的床边熟睡着。
至于伊薇儿,大概是所有人中最早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大概是空荡的肚子在吵闹,硬是让她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注意到起亚的呼吸平稳,脸色好看了不少,目光稍微平移一下,发现杰妮安轻轻握着起亚的小手,两人的面容都非常的安详。
这样温馨的一幕,伊薇儿自然不愿去打破,静悄悄地走下床,打算在包裹里拿点干粮来安慰自己一直在吵闹的肚子。
嗯,亚兰德呢?
抬头看去,亚兰德并不在床上,仿佛比自己更早就起床了。
从杰妮安的口中得知,他很懒,刚遇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起床大概是他一生中一件最艰难的事情。
他大概也饿了吧。
这么想着,但实际上发现存放干粮的包裹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这让她感到很疑惑。
稍微扫视了一眼周围,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到甲板上去看看吧。
一拐一拐,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拿出几块干粮,走出甲板,把打开的干粮塞进口中,过道上的血迹已经被大致擦拭过,已经不那么明显,那股血腥的味道也经过一天的时间基本散去。
走出船舱,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太阳距离沉入水平线已经不远。
船舱外的景象并不明亮,阵阵寒风迎面吹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寒冷而干燥的空气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再次看到那个岛屿去,灾难发生的时候也在这个时分,那一幕幕的景象仿佛还历历在目,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咬着手中的干粮,伊薇儿四处张望,却依然没有发现亚兰德的踪迹。
到底去哪里了?
张望岛屿的方向,那里并没有任何光线,很快想起亚兰德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并不需要拿火把来照明。
不一会手中的干粮已经被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她开始思考亚兰德到底去哪里了。
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既然不在船上,也没到小岛上的话。
难道...
伊薇儿靠近围栏向下看,借助昏暗的光线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人影。
浅滩上,竖起了一排密集的树枝,这是给那些在这场灾难中遇难的人们安息的地方,比起已经满目苍痍的树林,这里更适合他们。
这些人本来过着平凡的生活,怀着各自的目标活着。
其中,包括那个说要跟随未婚夫去见他父母的那个女子。
在准备回到船上时,伊薇儿在那片被战争践踏后的土地上捡到了一个破损的项链,想起了那时候那名女子提到自己未婚夫样子的特征。
她一直都戴在自己的脖子上,那是她们两人的定情信物。
旁边,有一块残缺的布块,伊薇儿很快就认出了是那名女子身上衣服的一块,这才想起回到船上时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心情,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当中。
毫无疑问,她最后选择了和自己那位已经变成怪物的未婚夫一起殉情,也永远的在一起。
他们的父母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很伤心欲绝。
把手掌合上,把这个珍贵的物件握在手中。
如果有机会的话,把这个还给他们的父母吧——还是不要这样做,就当他们私奔了。
私奔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感到,很可怜,但也羡慕她。
我也想拥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此时亚兰德安静地坐在浅滩上,一言不发,因为太远没能看清楚他此时的脸容,伊薇儿决定过去看一下。
可刚想加快步子的时候,隐约的痛楚才让她想起自己的右脚受了伤,那时候只是接受了最基本的治疗,回到船上的时候,也是亚兰德背着自己回去的。
倒不如,在这里喊他会比较快。
“喂!你在干嘛?”
清了清嗓子,伊薇儿朝着亚兰德大声喊叫。
听到声音,亚兰德抬起头,但没有回答,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寒风的吹拂。
在找不到亚兰德的身影后,伊薇儿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看来自己时猜中了,只是不知道亚兰德何时知道了这件事。
这些遇难者有一半死在他的手上。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亚兰德选择在这里默默地进行忏悔。
“啊?”
不知道是不是护栏日久失修,伊薇儿附在护栏上的双手刚打算借力离开时,居然断裂了,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就这样加速往下坠。
开玩笑,的吧?
正当自己在这样重重地摔在浅滩上时,却被什么在中途接住了,回过神发现是亚兰德。
现在,她能够清楚地看到亚兰德的脸孔,重新戴上眼罩遮挡受伤的眼睛,表情非常的平淡,但总觉得看着让人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受。
“没事吧?”
轻轻放下伊薇儿,亚兰德用着关心的语气去询问,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好险。”
心跳漏了一拍,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谢谢你。”
闻言,亚兰德没有说话,放下她并转身重新回到刚才的地方重新坐下。
看着他那落寞的身影,大概猜到情况的伊薇儿也不打算责备他的冷漠,至少他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心里也就没有落差了。
他一个人呆在这里真的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难受吗?
一阵阵寒风拂过水面吹来,温度比在甲板上所感受的还要再低几度,伊薇儿赶忙走到亚兰德的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这才勉强坐了下来。
侧目看去,亚兰德一直注视着那排简陋的墓地,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试着伸手在他面前晃动,才发现他其实是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什么?
试着开口去问,第一次亚兰德明显没有听到,直到第二次在他的耳边大声说,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不要无视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
注意到伊薇儿一脸幽怨,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不往自己的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情报就不愿意罢休。
也罢,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感觉,迟早都会说出口。
“我只是在想,每当我到一个地方,总会让人陷入不幸。”
这种事,让伊薇儿瞪大双眼,大吃一惊,心想有这么回事?自己刚开始和他一起行动的时候的确遭遇了非常糟糕的事,第二次相遇的时候应该是自己被意外卷入,算是无妄之灾。
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来解救自己?
难道,那件事本来也和他有关?
听他这么一说的话,总感觉真是那么一回事。
“自从踏上了这次的旅途,我已经波及了身边的人,让他们遭遇不幸。”
用着平淡的话语,亚兰德在述说着他这段旅程经历所留下的感想,浓缩成这一句话。
听他这么一说,自己自愿陪同他这件事不是依然充满危机?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诅咒他人的体质。”
诅咒?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如果只是这次的事件的话,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太过头了吧,怎么说也不至于这样。”
正当伊薇儿正在怀疑他说话是否刻意加重了其中的成分时,亚兰德轻轻开口,打破了她脑海中的这个疑惑,并瞬间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害死了一个普通的少女,她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但还没看清楚就。”
难道是琳?
我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啊,难道是那时候的那个少女?
那个当时自己以为是被亚兰德蒙骗的少女,现在居然告诉我,她死了?
等等,我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伊薇儿不停地眨眼,瞳孔中尽是震惊。
此时,亚兰德微微抬头,目光看向远方。
那一刹那产生的好奇心,仿佛让亚兰德回想起了伤心的往事,神情沧桑,内心愧疚。
怎么办,不该好奇去追问。
突然间,好尴尬!
“我也差点害死了另外一个人。”
停,快停下来,再这样下去自爆我也是要尴尬得想一头撞死!
不行,快说点什么!必须要阻止他继续这样消沉下去。
快想想,有什么话能够终结这个话题的吗?
“这次,我也差点害死了你。”
不要这样,我会很难受的!
“没有的事,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你真的太夸张了哈哈哈!”
伊薇儿夸张地摇头,并试图安慰他,可最后只能发出干笑。
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但我无法保证。”
亚兰德再次低下头,并没有看向伊薇儿。
“越是接近我的人,越是容易受伤,我只是想保护她们而已。你也是。”
扑通!
突然间说些让人害羞的话!
心跳突然加快,回过神注意到一个苦闷的脸容看着自己,非常的痛苦。
他是认真的。
扑通!
不行,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能见异思迁的!
伊薇儿避开亚兰德的视线,刚想抽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亚兰德仅仅地握住,她能感受到亚兰德的手触感很冷。
也很粗糙,想必是已经布满了伤痕。
“别,别这样。”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些什么,所以...”
说着,亚兰德松开了双手,再次低下了头。
没想到,他是一个内心这么脆弱的人。
突然间,对亚兰德有了新的认识,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好吃懒做,怕麻烦又没有责任心的人。
眨了眨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仿佛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少年,在暗暗地哭泣着,无助地卷缩在无人知晓的一角。
他此时充满了迷惘,自己则对他产生怜悯。
是自己让他产生了这样的低落情绪?
可我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有的大概是对他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热,但他不同,一直都在默默地一个人战斗。
想起那时候,那个遍体鳞伤的样子,现在眼中那个眼罩下的伤痕。
心痛油然升起。
暗暗叹了口气。
明明比我还要大,却要我扮演知心大姐姐,真是任性。
“真是个大傻瓜呢,不要把什么都往身上揽。你可不是神,也不是圣者,不需要这么做。”
伊薇儿伸手轻抚他的头,用温柔的话语试图去触碰他布满伤痕的心灵。
“可是,我真的很怕再让你,或者把他们卷入不幸当中!”
心,仿佛就要被压垮了。
苦苦支撑着,喘不过气来。
连伊薇儿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那份压抑,自己也感到难受。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拜托你好好地保护我们了。”
微微一笑,那个一样如同春风一般非常让人治愈的笑容,正在吹散亚兰德内心的灰尘。
“我不知道。”
“停!不要说任性的话!这可是你的责任,你承诺过的!不要去怀疑自己,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其他事情不需要你去操心。知道了吗?”
在旁人的眼里,仿佛是母亲在给说教自己没出息的儿子一样。
轻轻托起亚兰德那迷惘的脸庞,注视着他的双眼。
“这算是我的请求,你愿意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