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话，道理是道理，师弟你别想逃避！”东方道全又往门口迈了一步，“总之上槿师妹会在思过崖等你，记得快点过去啊！”

李川发觉了对方想要离开的想法，赶紧伸手去抓，结果从旁边闪来一道人影，拦住了他。

“唐师妹？”

“是我！”

唐棠糖挥手把长发撩到脑后，单手叉腰，牛气十足得站在李川面前。

“师兄，你和上师姐的事也该说个清楚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川恍然：自己就说唐师妹怎么有点奇怪，感情她早就和东方道全勾结起来了！

唐棠糖平生只喜欢三件事，好吃的，好玩的和奇怪的。

李川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偷拿了储藏室的东西而生气，却没想到她想知道的是自己和上槿的关系！

其实自己早就该觉得奇怪了，唐棠糖可是个三不管堂主，每天的事就是飘着看连环画和找明天要看的连环画，怎么可能知道储藏室东西的斤两！这绝对是有人告诉他的才对！这个人很明显，自然是东方道全。

至于东方道全是怎么知道的……哼哼，他和王远门可是铁哥们，铁得撬都撬不动的那种！想知道这种事还不是轻轻松松吗？

“你们可真够无聊的。”李川干脆坐回到椅子上，而东方道全看见李川没有过来修理自己的想法，又壮着胆子站到门边。

“我们为了你和上槿的事操碎了心，你怎么不领情啊？”

“你给我出去！”李川对着东方道全一点，后者的身体就被轰了出去。

“唐棠糖你也是！让我一个人静静！”

唐棠糖身子一僵，听出李川语气不善，即使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却也只得乖乖走出房间。

待房间清空，李川这才长叹一口气，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唉！这都什么事嘛！

就一定要逼着自己去面对上槿吗？明明只要逃避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他们是非得让我羞愧而死才行吗？

东方道全就算了，唐棠糖居然也掺和进来……要是等他们把所有师弟师妹都找齐过来逼问自己，那才算是真的不可收场！

李川又长叹了一口气。

往事不堪回首，错事更是不堪回首。

莫非自己真的要去见上槿一面？

房门外，唐棠糖怒气冲冲得找上东方道全。

“师兄，你是不是知道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什么怎么回事？”东方道全一脸的糊涂。

“就是……”唐棠糖正要大叫，忽然瞧见了旁边李川的众徒弟，又压低声音，“就是李师兄和上槿师姐的事啊！”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东方道全耸耸肩，“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李川啊。”

唐棠糖顿时一副上了当的模样：“师兄！你说过会告诉我的！”

“我有吗？”东方道全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嘿嘿一笑，“师妹，你还真是好骗呐！”

唐棠糖一愣，随机大怒，就在她准备跟东方道全拼命的时候，房间中忽然窜出一条青色身影，呼得一下就飞向了远方。

“哦吼吼——！”东方道全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起来。

下一秒，唐棠糖一拳轰在东方道全脸上，一团火焰豁然炸起，无数火星朝四周散射而出，直接将后者的脸连同头发都打成了一团焦黑。

东方道全身躯倒飞而出，唐棠糖一拳未止，右脚猛然踏地，砾石顿时暴起，她微一收拳，再次轰出！

在场众人惊呼，急忙让开空间让唐棠糖可以好好揍东方道全一顿。可唐棠糖不是李川，能打中东方道全一拳已经是极限了，战局很快就被东方道全掌控，一掌击中唐棠糖肩膀，自己则轻松扭身，仰天大笑地离开了。

这场子自己总算是掰回来了！李川师弟，你就好好得头疼去吧！啊哈哈哈哈——！

……

这里的风还是这般大啊。

衣裙飘摇，素白的裙带在风中如蛇龙般游舞，一如其主人繁杂的心境。

不算宽阔的崖面上孤独地站着一名女子，她身边立着一株落尽叶片的老树树身扭曲，大部分枝干都被不停歇的风吹断了，堪称奇形怪状。可它已经在这思过崖上生长数千年了，生机从未断绝过。

女子面前是逐渐下落的太阳，夕阳将山中的云雾照得熠熠生辉，虽然壮观，女子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得看着，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就如同失去了对美的感受能力，只能木讷得看着一切。

他果然还是不肯见自己吗？

女子轻咬嘴唇，目光放到极远处。

当东方掌门找到自己，说李师兄约自己来思过崖见一面的时候，自己真的很高兴。甚至都忘了去怀疑东方道全说的话：那个叫李川的男人明明已经躲了自己两千年，怎么会突然想和自己见面？

她只是一味地去相信这句话，却还是收获了失望。

作为合体后期修士，上槿可以看尽云卷云舒，却看不到自己未来的道路。

自己已是合体后期，下一步就是所有修士都感到恐惧的渡劫期，虽然东方师兄跟自己说了很多次渡劫非常简单，但那么多有名强大的修士都陨落在了天劫中，上槿不觉得恐惧是不可能的。

甚至于此相反，她对天劫的恐惧非常之深。

她害怕自己等不到李川回来的那一天，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她希望能在自己陨落之前再见一面。只用再见一面李川，说上三两句话，自己就可以去安心渡劫了。

至于渡劫成败于她而言已经无所谓了，李川既然躲了自己两千年，自己与他之间的答案也已无需计较。

天光在迅速得黯淡下去，灿灿夕阳很快就变得昏黄，云层褪去了色彩，就像是褪去衣裳的害羞姑娘那般躲藏了起来——光芒已经消失，时间流逝到了尽头，就连从不间断的风都停息了下来。

星星爬上天穹，夜晚已经降临了。

风开始变凉了。

上槿摸了摸自己皮肤上的素白衣裳，眼帘低垂，藏在里面的是无尽的惆怅。

这件衣服的材质很特殊，是李师兄从东海带回来的天海织，这天海织据说是某种不存在古籍中的特殊织物，能很好得保护皮肤，而且穿上它可以给自己增加好运。

看来以往都有效的天海织，今天是没办法给自己带来好运了。

衣服做好后上槿也只穿过两次，第一次是试穿，从李川那里获得了无比的赞誉，第二次就是那一晚……

那两次都是穿给李川师兄看的。

今天是第三次，也是穿给他看，只是这次对方恐怕并不打算赴约了。

崖边卷过最后一道风，绕过上槿发梢，遥遥得往天上刮去，将李川的青色道袍刮得摆动不已。

他目光复杂得看着站在崖边的上槿——李川很早就来到了这里，可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来赴约，却在最后一刻犯了老毛病。

他犹豫了。

就像是去赶赴约会的人，隔着窗见到了那个女孩：她专门做好了亮闪闪的指甲，画着美美的妆，眨着眼睛期待你的出现，浑身透着美好，可你就是不想去见她了。或者说不愿去见她了。

兴许是害怕，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阻拦了你的脚步。

当然，这些情绪中肯定包括着羞愧。

因为他还记得那件衣服，那件他编纂出来骗上槿的衣服。

没错，所谓的天海织是李川瞎编出来的。

当初他在东海游历，虽然快意潇洒，回来时候却忘了给宗门师弟师妹带东海的特产（同辈中只有东方道全比他大），不过李川好歹有几分小聪明，特意去其他城市买了一些没什么人买的玩意，然后给它们编出一个名字编出一段来历。

但很可惜，这个谎言被东方道全一眼识破，自己虽然看不起这个师兄，却也不得不佩服他在这些稀奇古怪方面的知识——他不仅知道自己买的都是什么东西，甚至连自己在哪里买的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当时自己被那帮师弟师妹追得满道门乱窜，还是徐武师叔出来帮了自己，不然自己的皮估计都会被暴走的他们撕下来。

可唯独这天海织东方道全看不出来历，这也简单——因为这天海织是李川自己炼的，原料则是李川自己的旧衣服，混杂了一些他在东海杀的妖兽的兽皮，刚炼出来的时候还一股腥臭，李川只得再弄来一些香料怼进去，却没想到效果很不错，弄出来的布匹无论坚韧度还是柔软度都很出众，香味更是十足。

当时去荟萃阁喝酒的时候，自己把这布匹拿出来给黄老三瞧了一眼，那家伙居然出价二十块上品灵石，真是够蠢的。

道袍已经停止了摆动，李川依旧站在空中，他只是看着上槿，就牵扯出了许多许多的回忆，

自己早就该发现上槿师妹对自己的心思了，她对衣料那么有研究，会发现不了自己做的手脚吗？

如果她真的喜欢，也不会隔那么久才拿出来穿一次了。

可当初的自己只以为是上槿师妹好糊弄，还暗自庆幸了好久，真的是……

隔了许久，崖上的上槿终于动了，她从保持了大半天的站立姿势中解脱出来，却像是落入了更加庞大的泥潭中，脑袋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仙子之姿，却如深陷泥沼般迟滞缓慢。

李川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崖上已经没有了人。

上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