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 The red trial红色审判
〖影历1302年二月〗
暴雨，王宫大殿。
窗外雷声阵阵，倾盆大雨肆无忌惮地击打着大地，不羁地凌迟着这一座见证过帝国千年历程兴衰的悠久城堡。幽暗的宫殿鸦雀无声。水晶灯里阴冷的烛火肆意扭动，透过晶体洒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上，将这凸显繁华的宫殿浸染成诡异的暗紫。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端坐着一国之君——科伦·斯科瑞德。而王座之下单膝跪地的是，帝国第一将军——希尔博特·海洛。
突然，窸窣的脚步伴随着雨声从大殿之外传来。一袭红装素裹的母亲抱着怀中熟睡的女婴，缓缓走在殿堂之上，走向那威严而不可一世的王座。她突然停下脚步，欠身行礼，低垂着眼眸沉着道，「王，我来了。」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科伦正视着他们二人，语气平静的出奇，云淡风轻中暗藏杀机，「我堂堂王室斯科瑞德家族，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还有你……」只听“锃——”一声清响，他瞬间拔出一直放在面前的剑，剑锋指向一直单膝跪地沉默不语的希尔博特，锐利的刃在闪电的映射下闪烁着雪亮的寒光，「为什么，那个孩子头发的颜色，与你的……那么相近呢？希尔博特将军！」
雷声“轰隆——”响彻云霄，闪电之中闪耀着的，是那一双金琥珀色的王的眼睛，还有那一直俯首低眸的父亲的湛蓝星瞳。良久，希尔博特抬头，眼神中流露出坚定的光，「陛下。」他沉重而冷静的说，「我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无可挽回的滔天大罪，辜负了陛下对我长期以来的信任，愧对‘帝国将军’的名号，有辱王室的尊严。我不想逃避，也不想隐瞒。但求一死，请陛下从重发落。」
「哈哈哈哈——」听罢，科伦仰天长笑，放荡不羁的笑声中流露出深深的怒意！「呵！死？希尔博特将军，以为你死了，王室的尊严就可以挽回吗？你让王室怎么有颜面面对天下百姓，怎么能令帝国的蒙羞，雪洗前耻呢？！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令那些怀有猜忌的人统统忘掉这段暗黑的事实吗！？《王室黑暗史》上必然会记载下这一切的真相，‘你——就是这个孽种的父亲’！
」
言尽，他霎时将剑锋指向那个熟睡的女婴。在母亲怀抱中的女婴全然不知剑的威胁，依旧安然熟睡于母亲温暖的臂湾，沉浸在美好和快乐的梦里，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伊莎贝拉见状，低头语气急促道，「我们并不惧怕死亡，但是这孩子毕竟没有犯任何罪过。她是无辜的，她还只是一个不懂事是的婴儿，请陛下以宽大为怀，放过这个孩子吧！」她恳求的语气微微颤抖，墨绿水瞳荡漾着澜澜波涛，眼眶里噙满了泪光。她抛弃了曾经王后应有的母仪天下的气质，跪倒在地上，跪倒在王的脚下。此时此刻的她不是一个尊贵的王后，而是一个无助的母亲，只为保全自己孩子性命的母亲。
「放过她？如果放过这个孽种，那真相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现在她还是个婴儿，可以瞒过一时，但是毕竟瞒不了一世！随着她渐渐长大，那些臣子们必然会起疑心。这段暗黑的真相必然会随着她的成长而渐渐浮出水面，到那时，不仅是王室把脸丢尽，就连你们亚尔柏塔家族，也难逃干系！」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走向伊莎贝拉，将长剑高高举起对准那个无辜的孩子，欲一挥而下，斩草除根！
「父王——不要——」突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亮大殿，阻止了科伦疯狂的举措。他抬眼望去，一身被雨水淋湿的维珈不顾层层侍卫阻挡，支身来到大殿之内。他快步走向他的父王，与他父王一样的琥珀色明瞳中闪烁着孩子般的倔强与倨傲。「即使她不属于王室斯科瑞德家族，她也是我的妹妹！我不允许您抹杀掉她的存在！」
「我什么时候让你进来的！而且，这是一个王储应该做的吗！？你要知道，作为王室的一员就要为王室的尊严着想，你作为一个王储，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让我将来怎能放心的把江山托付予你？」
「父王，王室的尊严真的比生命更重要吗？为了除掉一个无辜的婴儿，为了将自己的亲妹妹扼杀在摇篮里，而保持王室对外颜面的光辉荣耀，这一点，我做不到！我知道王储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承担，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要守护自己最重要的珍惜！」他桀骜不驯的言辞，令科伦想到了年轻时代的自己。当初年轻气盛的自己也是这样放荡不羁，努力维护着自己的所爱。「而且……」维珈低下了头，语气突然变得犹豫起来，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将要所说的话，「而且，母后和希尔博特将军，他们也是真心深爱着彼此，三十多年，即使岁月蹉跎，时光荏苒，这份真爱也从未改变！」
是啊，蝶恋花，花恋蝶。即使红色玫瑰怒放在荆棘深处，樱色的花也要随风漂泊，紧紧相随，哪怕是被荆棘刺穿花瓣，零落成泥，粉骨碎身，也在所不辞。他要坚持他的使命——守护着那一朵孤苦无依的，血色玫瑰。
这句话触碰到了科伦心灵深处那一块最柔软的地方。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似乎回忆起年轻时代那令他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那一片粉色梦幻般蔷薇花园，一袭雪白西服的他轻轻牵着她的手，在美妙的圆舞曲中，舞跃起一支支轻快的华尔兹。那一刻，她的微笑犹如含苞待放的粉色蔷薇，洋溢在幸福里，旋转，再旋转。
由于政治婚姻的悲情，令他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许下永远无法实现的〖紫蔷薇之约〗。昔日短暂的幸福，只能永远定格在那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天青地白间，她一袭雪白嫁衣，手持早已凋零谢落的粉色蔷薇，痴痴地站在紫蔷薇花园深处，日日夜夜苦苦等待着他的到来。
是啊，难道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三十年来，仍然没有放下心中的那一枝粉蔷薇？即便是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正是如此。落寞公主芙蕾娜——他的初恋，也是一生之中唯一的爱侣，即使，只能深藏在自己心里，待到夜深人静月上中天，在梦里回忆，与她再次跳起那一支华尔兹，旋转，再旋转……
“叮当——”手持的利剑跌落在地。科伦皱起眉头懊丧地捂住额头，久久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无法自拔。许久，他那一双暗金明瞳恢复了一位帝王应有的神采。他缓缓回到王座，双眸紧闭沉声下令，「帝国第一将军希尔博特，固守王城要塞，务必死守，不能让叛军攻入王城！携带军队作战，务必战胜敌方，终止这场帝国内战！还有……」他望向那一个熟睡的女婴，眼神中不再有锐利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还有，给小公主取个名字，就叫维娅吧。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科伦的义女，此事不得再提！」
「是！」那一刻他抬头正视着帝王的双眼，蓝水晶眸中焕发着坚定而毅然的光——那是一位将军眼中应有的荣光。「我一定会用我的利剑保卫国家，用我的忠心效忠国家，用我的生命守护国家，用我的鲜血祭奠国家。今我以将军之荣耀，在王座之下立下誓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天为鉴，生死不渝。」
原本应有的红色审判，以白色结局而告终。
碧空如洗，久违的阳光倾泻在伊莎贝拉的脸上，她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终于待到雨后天晴的那一刻，彩虹就会如期相约。看来在她年幼时喜欢上红色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就已经融入红色的轨迹，注定一生都无法与红色分开。红色的玫瑰，红色的盛装，红色的审判……
甚至是红色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