špart.4 The blood of the assassination 血之刺杀
月光似一汪清泉，透过细密的云层旋转倾泄，静静地，掠过窗棂，洒在粉玫瑰公主专属的寝宫。皎洁的辉泽流入小维娅蓝色的眼眸中，轻轻打着旋儿，蒙上了一层不安的忧虑。忽明忽灭里，月光的碎片随着眼眸的闭合而渐渐陷入沉寂。小维娅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自从一年前王后伊莎贝拉去世起，国王科伦 · 斯科瑞德便把维珈、维娅兄妹二人带出了他们曾经生活的玫瑰之宫，接到了自己身边。从此，维珈开始接受进一步的治国教育，由国王手把手的进行教导。自然而然，陪伴在维娅身旁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每天早上当维珈外出学习的时候，依旧会给自己的妹妹留一份草莓蛋糕——这是维珈亲手为她做的早餐。
那晚小维娅辗转反侧，心中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听玫瑰花园里神秘出没的“白幽灵”说，她自己很有魔法天赋，第六感一向很准。
她听照顾她的侍女们闲谈，今晚在玫瑰之宫的花园里，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由于她自己年龄太小，所以不允许出席。“哥哥一定在那里吧……我现在就去找他！”小维娅的心里打着小算盘，一考虑到哥哥可能会有危险，她顿时睡意全无，轻轻跃下了床。小维娅干脆利落换上了出行的便装，拾起梳妆台上放置的梳子和紫蝴蝶发卡，将一头樱粉长发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准备出发。
这身连衣裙，是哥哥带着她悄悄溜出城堡前，为她秘密购置的便装。要知道她以前的衣柜里几乎全是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维多利亚风格裙摆，蓬宽席地的大波浪花边连衣裙根本就不适合外出游玩。
小巧玲珑的洛丽塔风格紫色蝴蝶图案连衣洋裙，点缀白蕾丝雪花边，褶袖似蝶翼舒展轻盈优美。淡紫蝴蝶结轻轻系在领口，套上白色打底裤和一双柔软的鹿皮长筒靴。穿戴完毕之后，现在的小维娅不再是一朵娇小可爱的粉玫瑰，而是一只欲要振翼飞翔的紫色蝴蝶。她悄悄离开了寝宫，按照以往偷偷跑出去而练就的隐匿经验，再加上她娇小的身形，因此很快就绕开了巡逻的卫兵。
沿着皇宫里一条隐秘的小路，她向哥哥所在的玫瑰花园快速跑去。玫瑰之宫曾经是她和哥哥一起生活、一起玩耍的地方，对于路线，因此她早已牢记于心。一路上小维娅心里默默的想：哥哥在哪里呢？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哪怕预感是错误的也没有关系，只要确认哥哥的安全就好了。
整条小路穿过了红玫瑰花园。望着路边熟悉的风景，昔日的欢笑历历在目。她想起了哥哥带她出门玩儿时，曾经欣赏过日出。屹立于霍利莱特山巅瞭望远方，映入眼帘的那一片绯红色云海似潮水翻滚奔腾不息——传说那里是梦的彼岸，是希望的伊甸园。只要在云海里许下心愿，就会得到云的祝福，心愿便会实现。
也就是在那一次，她站在那里许下“想要哥哥获得发自内心的快乐”这种小小的愿望，她知道传说只是故事而已，愿望并不会梦想成真。但即便如此，单纯的小女孩依旧满怀希望的相信，小小的心愿也会像传说之歌《云海之约》里描述的那样，收获美好的祝福。
……
夜幕降临，盛大的晚宴如约在红玫瑰花园开幕。花园上下张灯结彩，五彩斑斓的灯火，将整片红玫瑰花海点缀成灿烂的星海。上流贵族们身著华丽的盛装，在这座玫瑰的花园内齐聚一堂。这次举办的盛大庆典无疑是最亮丽的风景线，绅士名媛们觥筹交错，曼舞旋转。一颦一笑优雅而高贵。
月凉如水，静静倾泻在华丽华美的夜宴花园，银亭旁，皇储维珈笑容可掬，正在与贵族们攀谈着什么。花园的深处越来越热闹，幻紫的蝶灵藏匿于红玫瑰花丛深处，默默的望着他。
一片歌舞升平的和谐场景，辉煌闪烁的灯火，似乎能够令人遗忘黑暗的存在。小维娅栖身藏匿在花丛里，冷色调的服装和矮小的个头，成为最好的伪装，让她不容易被他人发现。她尽量放低脚步声，压着身形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哥哥身边凑去，但却始终与哥哥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她并不想让哥哥知道自己溜出寝宫的事情，更不想让哥哥发现自己的踪迹。一方面是不愿成为哥哥的累赘，给哥哥带来多余的麻烦；另一方面，懂事的小公主仅仅是想确认哥哥今夜晚宴全程是否安全——这个目的，聪慧机灵的她可忘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夜似谪仙轻捷拂过黑色纱袖，将最为晶莹浪漫的颜色濡染整片苍穹。马上就要进入子夜时分，躲在花丛里暗中观察的小公主似乎是有些困倦，揉揉疲惫的双眼，她长舒一口气，心里淡淡的想着：今晚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吧？肯定是“白幽灵”哥哥见我年龄小，觉得我好骗……！魔法天赋，还有第六感什么的，根本就不靠谱好嘛……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返程的时候，突然，一抹银光闪入她的眼瞳——是匕首锃亮的寒光！她心里十分恐慌，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响动，心跳砰砰直跳骤然加速。维珈对面的花丛里，也隐藏着同样几个可疑的人物。他们身着全黑紧身衣，戴着银假面，显得与辉煌的灯火格格不入。弯下腰身，几个刺客将匕首交握在胸前，伺机潜伏在维珈周围，好像一声令下，就会立马将其擒拿杀害。
“那几个人穿得一身黑，还拿着小刀，一定是坏人！”小公主低下头，睁大的一双湛蓝水瞳微微颤抖。在这种危机情况下，她倒是有些感激自己敏锐的第六感了。小维娅皱着眉头闭了一会儿眼睛，随之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几个黑衣刺客，看来他们的心思只放在了哥哥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隐藏着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要告诉哥哥么？可是，该怎么告诉呢？”
这段等待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对于小维娅而言特别煎熬。看着自己最亲的哥哥即将一步一步跌入险境，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自己明明下定决心要当童话里的“大魔王”来保护哥哥的，但是现在的自己太小了，什么都不会，还总要哥哥来保护……这是她第一次渴望自己能够快快长大。
花了几小时，跟不少上流贵族攀谈完一些大事之后，皇储维珈似乎觉得有些厌倦了这样无聊的时光。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得以暂时脱离这个灯红酒绿的奢靡之地，孑然一身行走到花园里一个偏僻静谧的角落，想要独自一人品味一下安静的时光。
“现在妹妹应该睡了吧？”他抬头望了望无尽的星空，璀璨繁星的影子渐渐沉没于一汪琥珀金眸深处，丝毫没有注意到潜伏在周围的一群刺客们。维珈落寞的想，“妹妹从小就害怕孤独，有一次把她一个人留在寝宫，结果嚎啕大哭了一整夜没睡。虽然之后懂事了很多，但自己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呢。”
突然一个黑影飞速掠过夜空，掏出袖剑，悄无声息地向维珈袭来，而他竟全然不知，这场刺杀的目标正是他自己！
“哥哥小心！”
见时机已经刻不容缓，小维娅毫不犹豫用尽全力大声呐喊，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维珈瞬间有所反应，只听“叮——”的一声金属脆音，手边迅速拔出的佩剑抵挡了袖箭的投掷攻击。见锋利的袖箭被反弹在地，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呼，刺客们也互相使了个眼色，将悬挂的彩灯用袖箭叮叮当当全部击落。失去了光源的照耀，黑暗是散播恐惧最好的媒介，宾客们顿时全部慌作一团。一时之间，酒杯破碎声、脚步混乱声、恐慌呼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大家不要慌！”弥漫开来的黑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令大家安心，维珈手中紧握佩剑，一边警惕着周围的袭击，一边道出正确的指引，“往西门集体疏散就安全了！”
看见那帮乌合之众全部朝着西门方向逃命之后，这群刺客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们相继从黑夜中现身，将维珈团团包围。身后是银亭，周围是红玫瑰花海，黑暗的掩映模糊了方向，就连脱身的秘密小路也被常青藤遮蔽不容易找寻。见刺客们慢慢向他靠近，维珈后退至银亭中央。他扶了一下眼镜，抹去头上细密的汗珠。
不妙，这群刺客的武器全是统一配置，可以看出是训练有素的私兵。可想而知，这场针对他自己的刺杀早已蓄谋已久。这里是玫瑰之宫，位处整个古尔吉斯城堡建筑群东南，是曾经王后的寝宫。就算守卫再稀疏，也不可能轻易被一群刺客所攻破。
“皇宫里有内鬼！”这是维珈现在唯一想到的事实真相，“有着胆敢行刺皇储的勇气，不用说也知道幕后主使是哪位皇子了。”
如今除了维珈之外，最有权有势的皇室长子——贝特罗纳 · 斯科瑞德。
夜晚的黑暗限制了视野范围。维珈虽然剑术卓越，但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真是有两把刷子啊，贝特罗纳！”凝视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刺客们，维珈恶狠狠的苦笑道，“父王有事外出，竟然选择这个时间段。这场暗杀，你到底谋划了多久！”
混乱的宾客们早已疏散。动静闹得这么大，正常情况下，驻派在此处的皇家骑士团会在第一时间火速赶来。可是现在却迟迟未到，可想而知，应该是贝特罗纳大皇子将其给强制性扣押了下来。
皇家骑士团是守护皇室卫队中最精锐的一支，军权直属国王，因此并不听从于大皇子贝特罗纳的命令。可是如今国王科伦 · 斯科瑞德并不在城堡，皇宫上下权势最大的则是贝特罗纳他自己。但是即便他有扣押皇家骑士团的手段，想必扣押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只要坚持到皇家骑士团前来援助，就是胜利！”
清醒判断状况的维珈立刻举起佩剑，只听“锃——”的一声清响，顿时刀剑相击，火花闪烁！他尚未得到喘息的空档，突然，周围的玫瑰藤蔓一下子爆裂开来！漫天飞花雨瓣飘零旋转，就像一片片无形的快刀！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刺客同时向他左右两端发起进攻。刹那间，刺目的寒光划破了寂静的长夜！
暗无天日逆境，正如视野受限一般难熬。没有主要的光源，仅靠星月稀疏的辉芒，根本无法判断玫瑰丛里到底有多少刺客埋伏在那儿！更绝望的是，自己的妹妹似乎也混迹在危险之中……！
“啧，维娅她真是太乱来了。”维珈心里默默责备着，但那一份油然而生的温暖却不可忽视，“不过这也得多亏了她，我才能得救。”
因此，千万不要出事啊，维娅！
“快！哥哥，往这边跑！”
猝不及防，维珈刚想到这件事，小维娅就跳了出来。她娇小的姿影轻捷穿梭于玫瑰丛之外，双手合十目光坚定，小小的掌心中静静绽放着的，是黑暗里唯一耀眼夺目的光源！凌乱的夜风吹散了她盘扎的长发，远远望去，她就像一只凄美华丽的荧光蝴蝶，扑楞着脆弱的蝶翼向安全的彼岸翩舞，洒下的阵阵流莹似天幕星子一般柔和璀璨——那渺小却辉煌的光源，只为守护一人而指引前进的方向。
见状，刺客们也纷纷冲她疾驰奔去。贪婪的眼神似乎昭示着危险的逼近！
“让开！”
维珈抢先一个漂亮的侧空翻跃下银亭，反手一挥。银色的辉泽宛若刺破乌云的新月，一剑干脆利落的了结掉了一个刺客。他脚下的速度快得惊人，右手持剑旋转右腕，繁复的剑花瞬间环环爆裂开来，在红玫瑰花海中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刺客见情况不妙，纷纷向他聚拢，欲图将其袭杀。
挥、劈、砍、斩……皇储殿下手中的剑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动作，动作潇洒利落，不存在任何多余的反应，但刺客们也训练有素，应对着目标的反击。维珈身上的伤痕逐渐积累，刺客掏出匕首抵挡了一阵后，一个接一个被他所制裁。鏖战之夜，鲜灵的花瓣与鲜红的血，恍如鲜艳的红玫瑰绮丽绽放在星空下，漾起一番别致的杀戮之美。
一片凄迷的黑暗里，维娅手里近距离的光源照不清远处的情景。
“唔……真是的，这么点光芒什么都看不到……哥哥现在一定很危险吧，要加油啊。”小公主焦急的想，手心的汗越渗越湿。她手里的光球是“白幽灵”曾经教给她的一种照明魔法，维娅将心中全部的希冀都融汇其中，美丽的白光，祝福着所向披靡的哥哥胜利凯旋。
斩落周遭的一批刺客之后，很快维珈一个箭步跃至妹妹身边，但身后剩余的刺客们依旧如狼似虎穷追不舍。面对眼前诸多的死敌，维珈深呼吸一口气，随后伸出左臂将妹妹抱起来牢牢搂在怀里。
“维娅，闭上眼睛吧。在没有听到哥哥的要求之前，请不要睁开好吗？”
他对妹妹说话的语气舒缓轻和，就像平时那样温柔亲切，安全、沉着、令人信任，但那双望向远处的琥珀色眼睛中所焕发出的灼灼杀意却令人不寒而栗。维珈的眼神冰冷、残酷，倒映入小维娅那一双灵动的蓝眸中央，完全不像她平常熟悉的那一位和蔼可亲的哥哥。在不见天光的黑夜，一切的希望仿佛都尽数平熄。凝视着哥哥另外一幅面孔，她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但哥哥结实的怀抱却不是虚假的，依然如旧温暖如春。
“嗯。”
见维娅默默阖上双眸，维珈紧绷绷的脸上流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温和浅笑，似乎是安心了下来。之后，他坚定了目光，右手正向持握剑柄，星月清冽的光辉缠绕其上。风忽起，一时之间，维珈周遭的气流就好像压迫得令人无法大肆喘息。
刀光剑影，明枪暗箭，在月光的反射下翩然飞舞，闪烁着凄寒刺骨的死亡之光。妹妹手里的光源照亮着脚下前进的路，有了探路的明灯，维珈不再顾虑黑暗，刺客们向他击来的武器，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进行防御。
一个、两个……一刀、两刀……刺客的尸首铺就着逃亡的迷途。数次偷袭未果，刺客们明显有些恼羞成怒！几个刺客将匕首投掷而出，几道银光破空而来，“叮叮——”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匕首又被他用剑反手挑了回去。维珈面目镇定，手中的剑，此时此刻就是最坚固的盾牌。
他一边舞剑抵挡着刺客的攻势，一边寻找着墙边那丛熟悉的常青藤。敌人的血，自己的血，血花飞溅。原本雪白的礼服被染印深红，金棕色头发上、碎裂的眼镜片上，沾满了血污。现在的他，抛去了平日温文尔雅的俊逸，外表就犹如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金色的瞳仁仿佛隐隐蕴含着闪电，遍体鳞伤，却丝毫未曾有过胆怯。
“只要把妹妹送到那里就安全了，顺着我们二人的秘密小路，她就一定能成功逃脱。”
怀抱中守护着自己唯一的亲人。现在，这是强如恶魔的维珈 · 斯科瑞德，脑中唯一的念想。
……
“维娅，可以睁开眼睛了。”
不知多了多久，耳边交战的声音和敌人的惨叫已经消失，云消雾散，月亮从乌云里渐渐露出害羞的面影。维珈轻轻将怀抱里的小公主放下，温言诉说着。
听罢，维娅慢慢睁开眼睛环视周遭，细长悠远的鹅卵石小路延绵至夜色尽头，月光依然皎白无瑕，星空依旧清澈辽阔。虫鸣飞舞，蟋蟀在草叶间奏响安眠的小夜曲。所有的景象都是那么清新唯美——这是被翠绿常青藤所遮掩，与之前危机四伏截然相反的另一片天地。
但小维娅心里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哥哥为守护自己所留下的，宁静的假象。
她挣扎出哥哥的怀抱，不顾哥哥伸手阻挡，反身一把拨开了那片虚伪的常青藤，手心漂浮的光球爆发白光，一时之间将天地照得大亮。
眼过之处，满目疮痍。
大丛大丛的红玫瑰花被无情践踏，刺客们被斩断的尸首零零落落遍布其间。不计其数可憎的面目，无一例外都是瞪大双眼，凄惨的死相带着难以名状的恐慌与愤怒，抛尸荒野，死不瞑目。
恶臭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直冲鼻腔，生理泪水顺着眼眶渗出慢慢划过脸颊。小维娅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个踉跄弯下了腰，情不自禁捂住嘴巴干呕。但，无法回头，更无法退后一步。
她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直视这一副地狱般的惨烈。胸膛里那一颗砰砰直跳忐忑不安的心脏，慢慢自言自语倾诉着颤栗的心言：
——血，全部都是血。
——恶心。真的好恶心。
——但是，不能移开视线。
——维娅，你要看清楚了。以淋漓的鲜血为颜料，如油画般大片大片肆意泼洒、浸染，显得更加鲜艳写意的红玫瑰花园。
——这就是哥哥为了保护你……所背负的血债人命！
“抱歉，小维娅，让你看到这样一幅狼藉的惨象。本来，只想给你留下一个快乐地童年，不愿让你面对这样的黑暗。”身后的维珈将手搭在妹妹的肩头，落寞的语气中夹杂着自责，继而认命般垂下了眼眸，“感到害怕吗……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哥哥是如此一个——丑恶的杀人魔。”
作为一位哥哥，维珈一直想在维娅面前保持一副光辉高洁的形象，容不得有半分的污点。因为他曾见过，自己可爱的妹妹是如何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目光崇拜抬头仰望他宽大的背影。
自己不能倒下，因此自己会背负更多的伤痕，沾染更脏的污迹。可怜而可悲的盾牌，面向大众的一面永远只能是伤痕累累，而背对公主的一面则是光滑崭新。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公主不懂得世间的残酷，而自己此身生为守护之盾，也绝不容许让背后的公主了解世间的残酷。
这已经不是责任和义务的问题了。这是爱，名为守护、不容置疑的坚决之爱。公主还太小，或许等她长大以后，逐渐接触这个社会，会慢慢了解世间的黑暗吧。但是，只有此刻不能让她了解，只有此刻不能让她知晓。粉色娇嫩的玫瑰花骨朵儿，在尚未盛放出华美英姿之前，就应该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不是么？
此刻的维珈，心情可谓是跌落谷底。
……
听到哥哥的询问，小维娅怔愣着想了想这个问题。
感到害怕吗？
害怕，当然害怕。有谁会见了这样一幅惨象而不害怕呢？更何况维娅还仅仅是一个活泼烂漫的小女孩。看看这副景象，再仔细猜测一下哥哥那些年来，在这个小家之外的经历，细思恐极。
那一刻维娅心里明白，比起害怕眼前漫无边际的殷红，她更多则是害怕失去这位唯一爱她、愿意豁出生命去守护她的哥哥。
“哥哥，还疼么……？”
“嗯……？”
“哥哥，伤口还疼么？”
手中染血的剑，叮当一声掉落于地。
令这位哥哥感到震惊的是，本以为一定面露厌恶神色的妹妹，知道了真相，绝对会跑着远离自己，远离自己这个满身血污冷酷无情的杀人魔。而现在，眼前娇小的女孩儿，却一脸担忧的望着他自己，甚至还在关心自己的伤势。还未等维珈开口，维娅凝视着哥哥泪眼朦胧的面容，用甜美糯糯的嗓音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知道的，哥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公主。所以，无论哥哥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还是喷火的恶龙，我都很喜欢呦，因为童话里恶龙抓走公主，也是为了保护公主嘛。”小维娅一脸笃定的嘟起小嘴巴，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
“嗯！O(⊙v⊙)O小维娅呀，最喜欢哥哥了！”
良久沉默。疲惫的感叹从皇储殿下心中缓缓呼出。压抑了多年的沉重心绪，终于在这一刻烟云尽散，水落石出：
——啊……是啊，不成熟的那一位，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而已。
——我这个笨蛋，怎么能怀疑自己最亲的妹妹，会讨厌自己呢。
那一个不平静的血腥之夜，杀戮盛曲终于在绯红色晚宴上奏响了完美的终章。维珈蹲下身子死死地搂紧了妹妹，泪水模糊了视线，一瞬之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