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毓灵早就注意到，上午赵陵容来紫极殿，除了北方草原部族的动向，心里还藏着另一件事。

“陵容想跟陛下讨个官。”

毓灵奇道：“讨官？”接着她又问：“什么官？”

“凰仪卫大阁领。”

“凰仪卫……大阁领，有这官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朝目前没有此官，”赵陵容说，“上午我在殿前碰到了尚书令，他指出，没有职位，也就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我虽奉陛下的旨意办事，然则，我自己，或者派人进军器院督造火器。无名无份，实属僭越。凰仪卫是前朝朱雀皇帝开创，负责掌管帝后车驾仪仗，大阁领是其长官。现在负责天子仪仗的是殿中省尚仪局，出行则有羽林、虎贲二军。凰仪卫其实是原班人马整合而成。”

“姑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毓灵说，“就依姑姑所言，设立凰仪卫，由姑姑出任大阁领。另外，由华卿担任次官，姑姑在外时，凰仪卫由华卿统领，姑姑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

赵陵容有自己的长帝姬府，她的主要职责，就是在宫外协助毓灵，而不是在毓灵跟前侍奉。所以，是否具有统领凰仪卫的权力，对她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她不可能每时每刻守在毓灵身边，而凰仪卫不能没有统领。

“那好，我会让殿中省和左卫府协助姑姑。”

赵陵容遂行礼告辞，刚要转身，毓灵叫住她：“姑姑留下来用晚膳可好？”

赵陵容回以微笑，说了句“好，陵容知道了”。

目送姑姑离开，毓灵该去见见两位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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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飞雁端坐在椅子上，晶亮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平平静静的，她心里却和顾彤云一样，期待，惶恐。

不安的心情持续到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女子那一个瞬间，看着那道真挚的笑容，所有的恐惧都随之烟消云散。

“飞雁姐姐，不认识我了吗？”毓灵走向她们，脸上带着清爽甜美的笑容，“抱歉让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该沐浴更衣之后再来见你们的……”

“灵儿——”杨飞雁美眸瞪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怎么在这里？！”

毓灵没有立即解答她的疑问，而是拉住了她长着薄茧的双手，嘟着粉嫩的小嘴道：“因为我叫灵儿，所以我在这里。抱歉今天才叫你们来，其实早在前几日，我就看到你了，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相见。”

她请杨飞雁入座，对呆坐着的顾彤云说：“这位就是顾彤云，顾小姐吧，果然是位温文尔雅的美丽女子，我听师姐提起过，你帮了她们很大的忙呢，谢谢你，顾小姐。”

顾彤云恍然回神，犹如自言自语般说道：“不、不用谢。”

杨飞雁拽紧毓灵的手，直视她的眼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成为了圣上的妃子？”她猛地摇了下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听闻圣上是名女子，你也是女子……啊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嗯……说起来有点复杂，我想，你们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杨飞雁和顾彤云相视看了一眼，随后慢慢点头。

毓灵清咳一声，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就是……皇帝。”

……

气氛顿时变得诡秘。

两人的表情看上去变得有些……呆滞。

她们怔怔的目光好似在看毓灵，又好像透过毓灵看向更远处。

半晌，杨飞雁眨了下眼睛，长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再吸一口气，呼出……循环了足足五次，方轻启朱唇，注视毓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灵儿……你……是皇帝。”

最后用了肯定带着疑惑的语气。

毓灵郑重地点了下头。

没人敢开这种玩笑。

“刚才从走廊经过的，”毓灵接着说，“是我的姑姑，嘉柔长帝姬，赵陵容……”

“天呐——”顾彤云仰天长叹，谁能告诉她，她正在做梦！

“呃……”杨飞雁惊愕地张开樱唇，转了转乌黑的眼眸，表情慢慢化成了惊恐，娇躯一震，慌忙抽出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民女该死，居然直呼陛下名讳，请陛下降罪，民女该死——”

“飞雁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毓灵连忙扶她起身，“我知道你现在一时难以接受我的身份，但请静下心来，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怪罪伤害你们的。”

“真的？”杨飞雁脸上透着惊疑。

毓灵轻笑着点头，安抚道：“朕是皇帝，一言九鼎，岂会骗你？还有啊，我们之间，以前怎么称呼，现在就怎么称呼，不然我会觉得生分！”

“嗯……”

知道她们要花些时间冷静下来，毓灵也不催促她们，叫侍女端来三碗冰镇酸梅汤，一边喝一边等。

一碗冰凉酸甜的酸梅汤下肚，杨飞雁惶恐焦虑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勉力挤出一丝笑意，说：“这实在是太让人惊异了，我只听说新皇是为女子，却不知就是灵儿你。”

毓灵耸耸肩说：“谁能想到呢，不说这个了，叫你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主要就是想见见你们，幸好你们没有这么快离开京城，不然就见不到了呢。”

杨飞雁闻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承蒙你挂念。”

顾彤云看过来说：“不知陛下召大哥前来，所为何事？”

毓灵沉吟片刻，说道：“顾小姐是顾信谦的妹妹，这件事情，你有知情权。他决定到白龙关任职。”

“白龙关？”

杨飞雁、顾彤云异口同声道，显然，她们脑海里并没有关于白龙关的丝毫信息。

毓灵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只好说：“白龙关是大楚西北最为偏远的关隘，距离洛京近三千里。”

“三……三千里？”顾彤云瞠目结舌，随即换上一副怒容，质问道：“陛下！大哥犯了什么错，要将他流放三千里？！”

顾彤云无法相信，大哥乃是武举进士及第，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进宫没一会儿，突然就跟她说，大哥要到三千里之外去赴任。

往往是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发配到如此偏远之地，可想那边生活环境该有多么艰苦！

即使他直来直去的个性冲撞了陛下，也不至于受到这么重的惩罚啊！

“彤云，你冷静下来。”杨飞雁按住她颤抖的身子，喝道，“先听听灵……陛下怎么说。”

“飞雁……”顾彤云张了张口，最后抿嘴不语。

见她不那么激动了，杨飞雁慢慢放开她，对毓灵说：“请陛下恕罪，彤云她……是出于对兄长的担心，致使冲撞了陛下，我……”

“是我没讲清楚，导致顾小姐情绪激动。”毓灵打断她的话头，自责道，“原本，武举一甲三人都可以在羽林军中任职。我今天叫他们来，是询问他们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是走是留，都是他们亲口说出，我亲耳听到的。我的本意是，让他们到沙州，或者云中等边塞重镇任职，可顾信谦却要求去白龙关。顾小姐，你听到了么，是他自己的意愿，如果你觉得不妥，你也可以去劝他，即使他回心转意，我也会同意的。”

顾彤云愣了半晌，望着毓灵，喃喃地说：“……陛下的好意，彤云心领了。大哥决定了的事情，无论彤云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的。彤云该死，误会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唉……”毓灵叹气道，“当了皇帝，朋友会变得疏远，可以成为朋友的人，也因为恐惧、君臣礼仪而无法放下所有芥蒂愉快的交谈。你们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我却没有选择……”

“灵儿……”杨飞雁听出毓灵话语中深深的无奈与失望，于心不忍，遂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藉此温柔地安慰她。

毓灵微微颤抖了下，扬起脸对杨飞雁绽露甜美的笑容。

“谢谢你，飞雁姐姐。”

杨飞雁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尽管很难，但我会尽量放平心态对你，如有冒犯之处，也请你像刚才一样，直白地告诉我，我会尽可能地接受并改正。”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古往今来，昔日和帝王称兄道弟，到后来因为帝王的猜忌，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杨飞雁愿意和毓灵交好，愿意像初见时那样愉快地相处。

但她不能沾沾自喜，自以为能够和天子平起平坐。

她必须保证自己的言行不会冒犯皇帝，以此为前提，尽量顺从毓灵的意愿。

在毓灵看来，杨飞雁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了，没必要继续强求什么。

“飞雁姐姐，你请坐。”毓灵说，“可惜师姐回家了，不然的话，她肯定很高兴见到你们。顾信谦的事这两日就可以定下来，不日就要出发。到时候，你们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