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

没时间细想黑衣人是怎么潜入梧桐阁的，又对楼千霜做了什么，惜君背起她直奔阁外。没走两步，立刻有两个黑衣人拦住去路，惜君也不跟客气，利剑无情，刺伤一个的手臂，另一个更惨，被她密不透风的剑网逼到阁外，回过神时，那个黑衣人脚下已经悬空，随后大叫着坠入黑暗的湖水中，四五月的湖水还很凉。

临走之前，惜君回头喊道：“梦月，不要恋战。”意在提醒她还有事情要做。

楼梦月急道：“我没事，快走！”

惜君脚下轻点，走在悬挂的红布上如履平地，转眼间，便走出了醉仙楼大船。然而还未等她喘口气，就听见破空之声，她踩着船舷，屈膝一跃，数十枚暗器全部钉在了船板上。

惜君继续往前，越过几艘船，找到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目测了湖岸的距离，至少三百步，只靠轻功是过不去的。闹出这么大动静，楼千霜也没有醒，她现在一定是昏迷了，泅水肯定不行。这大晚上的，哪里找可信的船家带她们上岸？就算上了岸，也说不定有吴王的打手以逸待劳，等着她们自投罗网。

正当惜君躲在船尾一筹莫展之际，忽闻鼓乐震耳，人们呼声高涨，她轻轻放下楼千霜，微微探出头。却见醉仙楼的露天舞台灯火通明，而在光芒之中，一位轻纱遮面、身着红裙的舞姬正翩翩起舞，乍看起来，要不是本尊就在身边，惜君也会把她看成楼千霜了，怪不得人们如此激动。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惜君大概猜出是谁安排的，默默道了声谢。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她得赶紧想出办法离开这里。

各个大船上都有配备武器的人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附近的水面被火把照亮如同白昼，另有小船游弋，吴王在这里一手遮天，那些小船上恐怕都是他的眼线，只要她们一上船，恐怕就会被团团包围。

现在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惜君只好仔细察看了楼千霜的情况，气息均匀，体温也正常，惜君稍稍松了口气，想着也许黑衣人给她闻的只是一般的迷香，不是什么毒物，只是身上也没有可以化解的药物。不知不觉，却是看了楼千霜许就，那映照着清冷月光的姣好面孔，肌理雪白晶莹，宛若羊脂美玉，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涟漪，白天见她的时候，她那双柔情万种的眸子里总是含着一丝戾气，此时她闭着眼睛，晚风轻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弧度精美得无可挑剔的红润双唇微微打开一条缝。

原来，你睡着的时候是这样，倒让我有些意外呢。惜君暗衬着。

忽然听到两个交谈的声音，她立即敛声屏气。

“魏充，你说那不是楼千霜？”

“虽有几分神似，但那双眼睛，臣肯定，不是她。”

“派去的人呢？”

“他们正要把人带走，有两个人闯了进来，转眼间，楼千霜就没影了，派去的人也伤了好几个。他们没有看清传进来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两个女人，武功奇高，肯定是她们把楼千霜带走了。”

“武功很高的女人……会不会是那个打败孙长老的人。”

“臣派人查探过，打败孙长老的人叫梅惜君，据说是当年威震江湖的‘雪剑仙’的徒弟，不过醉仙楼的人正在新房给她梳妆打扮，梅惜君可能还不知道楼千霜已经不见了。”

“那还能有谁？”

“有一个人，有动机，也有条件做成这件事。”

“你说。”

“唐漪兰。”

“唐漪兰？”

“不错，峨嵋来了五个人，参加比武的却只有唐漪兰一个人，王爷不知道，那五个人里面，唐漪兰的师妹南宫怜心才是武功最好的，而且，她们还包了一条船，如果不是为了劫走楼千霜，何必多此一举。”

“你去，等等，孤王亲自去，魏充布置人手，她们若是跑了，拿你是问。孙长老，一起吧。”

“臣遵命。”

“草民遵命。”

……

惜君大喜，心说：天助我也！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吴王密谈，幸亏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掩盖了她们的动静。

惜君并没有伺机窥探吴王一行的去向，孙长老那样的高手，若有人特意窥伺，瞬间便能发觉，她不敢冒这个险。经过观察，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湖面上的小船频繁往来于湖岸。听人们谈论，好像是今夜有大风，人们不想在船上受风浪，大船都连在一起，一时半会儿开不回去，因此许多人便决定回榆阳去。

有生意做，船家当然是乐意的。

碰巧有一条乌篷船从惜君面前经过，左右无人，惜君当机立断，打横抱起楼千霜轻轻一跃，落到小船上。

坐在船尾的老船家划桨只觉小船微微摇晃了下，却不见人影儿，颤巍巍问道：“谁啊？”

惜君已经带着楼千霜钻进舱里，她把一块碎银子扔到船家脚下，“船家，能否请您直接送我上岸。”

“客官是要去南岸还是北岸啊。”

“这南北有什么不同？”惜君问。

“倒没什么不同，有的客官从南边来，有的客官打北边来，可是南岸的树林里隐隐绰绰似乎有人夜行，北岸大路平坦，一览无遗。”

“船家，那西岸有何说法？”

“西岸人迹罕至，山峦密林，恐有野兽爬虫出末。”

“再往西又如何？”

“西行七十里，便出了吴地，往前走两百余里，就到了江州。怎么，客官要往西边去？”

“劳烦船家。”

“好嘞。”

惜君看着夜幕下依旧歌舞升平的醉仙楼，乐声越来越远，耳畔只有哗啦啦的水流之音，怀中的楼千霜闹腾了片刻，却只是翻了个身。

话说在醉仙楼里，侍剑给灵儿端晚饭回来，发现有人暗中观察新房，侍剑装作没有察觉，伺候灵儿吃饭的时候，蘸水在桌上写字，给她示警。灵儿默不作声吃完了饭，此前云徽来告诉自己，说接她的人换成了楼梦月，虽说对楼梦月心里总有那么一点芥蒂，可她也不会任性，只等楼梦月来，自己便随她离开。

可现在已经戌时了，师姐、楼梦月都没有消息，自己还被人盯上了，灵儿心里有些慌乱。侍剑也以为有人对灵儿不利，两人一合计，灵儿便换上了丫鬟的衣服，躲进了侍剑的房间。

灵儿不知道，她这一走，却刚好错过了楼梦月，好在瑶琴碰到她，说灵儿应该和侍剑在一块。而楼梦月前脚刚到，云徽也找来了，两人脸上都写满忧虑。

灵儿瞅着楼梦月苍白的脸颊，皱着眉问：“你受伤了？”

楼梦月却偏过脸去，她唯独不想被死丫头可怜。

云徽把从楼梦月口中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灵儿，而她们之所以这时候才找她，就是因为楼梦月受了伤，必须立即处理，她没有说的是，楼梦月身上伤口没有愈合，本来不能乱动的，方才急匆匆的找灵儿，一时找不到心里着急，现在那些伤口恐怕已经渗出了血。

“那我不走了。”灵儿说。

楼梦月一愣，旋即睁大浮现血丝的眼睛，厉声道：“开什么玩笑，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你还想留在别人的地盘，任人宰割？”

见云徽要开口，灵儿抬手制止她，道：“云徽姑娘，让我说。”她看向楼梦月，面色不悦道：“你才是开玩笑，站都站不稳了，还要逞强的笨蛋，大笨蛋！别急着生气，我还有话没说完，我知道你对师姐有言在先，既然你要保护我，那你给我听好了，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身体没问题了，再来找我，不然，我哪儿都不去。”

“你——”楼梦月抬手指向灵儿，不料脚下一个踉跄，冷汗直流，眼看玉体将倾，灵儿赶紧扶住她，听她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出，灵儿生生压下怒气，语气平淡的对云徽说道：“带她回房吧，好生调养，我哪儿也不去，侍剑姐姐，你可以收留我吗？”

侍剑走过来说：“带月小姐回去，我会照看灵儿。”

云徽理解灵儿一片好心，楼梦月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经不起剧烈运动，只是这两人见面就吵，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徽把楼梦月一只手臂搭在肩上，对侍剑说：“麻烦剑姑娘，奴婢告退。”

醉仙楼等级森严，教养严苛。如果以为“琴棋书画剑，风花雪月雨”十位女子彼此熟络、互通有无，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实，除了同台献艺，她们之间甚少往来，遑论关系亲密。名义上，老鸨子是醉仙楼的管理者，而楼千霜则是拥有所有权的楼主。外人不知道的是，云徽的权力仅在楼主之下，高于柳娘，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可以做主灵儿留宿侍剑的房间，按照规定，她们这些清倌人是不允许留客的。当然，灵儿是个例外，她并不知晓这些隐秘，侍剑和云徽也没必要公之于众。

楼梦月步子虚浮，双眸微阖，她连冲灵儿瞪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想方才的一幕，楼梦月染血的衣衫，是那么触目惊心，自己还对她恶语相向，灵儿仿若自言自语般：“侍剑姐姐，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是不是说得太难听了。”

侍剑听出她的话语中夹着疼惜和自责。她不知道自己哪方面的特质吸引了这位少女，虽然她也是醉仙楼十大台柱之一，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过人之处，比起多才多艺的瑶琴，她会的东西很少，如果说姿色，醉仙楼美人如云，她这副姿容好像算不得什么，并且沉默寡言，不懂讨大家喜欢。

“灵儿姑娘。”不知怎的，侍剑语气中含着一丝期待。

灵儿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满道：“我都叫你姐姐了，你怎么总叫我姑娘姑娘的。”

“那，灵儿，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侍剑嘴角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住，比起“姑娘”这种生分的称呼，她当然更喜欢亲昵的。

“好呀，姐姐要吹什么曲儿？”

灵儿来了兴致，走到靠窗的坐塌上，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瞅着她。

侍剑走进帘后取来了笛子，那是一根紫竹笛，形状秀美，尾端系了一根深蓝色穗儿。她看了看灵儿闪闪发光的眸子，微微一笑。

“嗯……就吹姑苏月。”

“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