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

赵丹青心里即向往，同时却感到害怕。

她从小笼罩着父亲的阴影中，在她生活的那片天地里，父亲就是天，说一不二，整个王府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她之所以能够得到机会在祭祀上跳舞，是她的娘亲碰巧得知了此事，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梁王极力推荐她，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你愿不愿意等我呢？”毓灵问。

少女慢慢点头，很快，她猛地摇头。

“不行，我要是走了，娘亲怎么办？对不起，陛下，丹青一时糊涂，竟然把娘亲给忘了，只要我可以继续来宫里玩，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能丢下娘亲！”

毓灵笑了笑，说：“丹青是个孝顺孩子呢，我尊重你的意愿，那就维持现状吧。”

“真的很抱歉，丹青出尔反尔。”

少女自责的低下头。

“我都说没事啦，你不要往心里去。”毓灵安慰道。

“嗯……”

“荔枝，你还吃吗？我给你剥？”

赵丹青想起什么似的，瞪着眼睛说：“陛下，这些荔枝好甜，可不可以送我一点。”

“是打算带给娘亲吃吗？”

“嗯嗯。”

“我待会让人装一些放在马车上，在回家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去沐浴，换掉这身衣服呢？”

赵丹青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又大又圆。

她要在日落之前回家。

“多谢陛下赏赐！”她说完，便随柳絮离开。

漕运疏通，人心平稳，关乎军国大事的秋狩终于提上议程了。

赵陵容、顾彤云、唐漪兰留守宫中，文鸢要陪赵蕙仙一起，妙玉年龄尚幼，毓灵即使有心，也不能带她一起，而赵丹青仍然可以到宫里玩，所以她应该不会感到寂寞。

太后上官棠、太妃萧绮罗，和南宫怜心、仪华卿随行。

在外期间，仪华卿身为新组建的凰仪卫的阁领，是实际上的侍卫长，担负着君王安危。

朝中，则由尚书令裴骥总领朝政。

太傅兼兵部尚书上官顺德随王驾出巡，、。

八千余众，旌旗蔽空，浩浩荡荡，往木兰围场而去。

因为事先进行了细致且充分的准备，按照本队人马的行进速度，在必经之路上设置了休息停靠的临时营地，粮草辎重比本队早三天出发，留下物资在营地。

所以，毓灵在路上几乎没有耽搁，仅仅用了九天，就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大队人马在临近水源的地方安营扎寨，河对岸有一大片树林，狩猎就在树林中进行。而在围场的外围，更有从灵州、泾州等十几个军府，总计两万多人马拱卫。

当日，毓灵在大帐接见了各军的将领。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考察勋贵子弟的弓马能力，他们有的在亲勋翊卫中任职，有的还没有任何职务，但在这次狩猎，他们将一视同仁，按狩猎动物数量，表现突出者赏。

在京的王侯、大臣都有子嗣参加。

正式狩猎明天才开始，趁天色尚早，毓灵携太后、太妃等人骑马出营地，来到山坡上。

上官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为此她勤练马术，面对苍茫无垠的大草原，她心都要飞起来了，她闭上双眼，享受风的轻抚，天空传来高昂嘹亮的鹰叫，她猛地睁开双眼，狠狠的甩动马鞭。

“驾~”马儿吃痛，撒开蹄子狂奔下山，上官棠不禁惊叫出声，听着又像开心的大笑。

怕她遇到危险，毓灵转头命令身旁的女侍卫跟上太后。

女侍卫是赵陵容组建凰仪卫之后才有的，她们来自行事正派的武林门派及世家，容貌秀丽，武艺超群，并且身份背景干净，进宫之前验身，确定没有半点污垢。

皇帝的侍卫有亲侍、勋侍、翊侍，顾名思义，这些都是勋贵子弟。

凰仪卫的主体正是他们，而即使是亲侍，最近也只能在殿前守卫，为天子看门牵马。

女侍卫则属于后宫，她们的正式官位叫做“姬侍”，正六品武职，比正七品的亲卫整整高一品，她们可以在殿内侍奉。

到今天为止，不算南宫怜心和她的两位师姐，姬侍仅有五人。现在随毓灵出巡的，是其中的三人，另外两人则留在大内，保护清晖殿。

前方只能看到两个小点，一前一后，不远，也不近。

毓灵收回目光，望向萧绮罗，火红的夕阳照在她身上，那美艳绝伦的脸蛋犹如染上了红晕，鲜艳的红唇闪闪发光。

“难得来一趟，你就不想像棠儿那样，痛痛快快地策马疾驰吗？”

萧绮罗目视前方，面带笑容，“被自由的风吹拂着，我就觉得在飞翔一般，陛下想我学太后，我可办不到的呀，你就不要为难臣妾了。”

毓灵知道萧绮罗骑术不佳，胆子比较小，能骑在马上已经很不错了，马儿若是狂奔起来，她肯定会惊慌失措的，后果不堪设想。

“随处走走吧。”

“正合我意。”

萧绮罗回应毓灵的邀请。

两人骑马悠哉游哉漫步在草原上。

夜晚，毓灵陪萧绮罗爬上营地附近的山包，漆黑的夜空中，无数星辰眨着眼睛。

毓灵将斗篷平铺在草地上，躺在上面，萧绮罗扭头看了看她，平躺在她身边。

“草原上的夜空，跟京城不一样吧。”

“更大，”萧绮罗说，“就像一只海碗倒扣在无边无际的平地上，我们就在天空中间，在天上。”

兰草幽香涌入鼻尖，这是萧绮罗的发香。

所有人都知道，秋狩并不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旅行。

毓灵更清楚，其深层次的目的是为了让朝廷、军队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这点，萧绮罗同样清楚。

“太妃。”

萧绮罗从鼻腔中懒懒的嗯了一声。

毓灵翻了个身，眼睛一动不动注视萧绮罗的侧脸，如果说陆婉儿是她的亲人和教她武功的师父，那么，萧绮罗就是教她为人处事的老师，与此同时，还是给予她关心和爱护的长辈。

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子，用那非凡的智慧，和温柔的心灵，化解了她对素未谋面的母亲深深的误解，从那以后，因为对蕙仙姑姑的愧疚而饱受折磨的内心，终于得到了解脱。

也许，在她心里，已经把萧绮罗当成了无可替代的亲人。

久久没有听到毓灵出声，萧绮罗不禁感到疑惑，转身看着毓灵，“怎么了，陛下？”

“战争，也许在明天，下个月……很快就要爆发了……太妃，你怕吗”

萧绮罗沉默了半晌，说：“我怕，战争会死很多人，很多重要的人……可能够让我不怕的人，就是你啊，陛下。只要你不怕，我就不会感到恐慌。”

她并非有意奉承，孑然一身的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毓灵，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依靠。

“那你……相信我么？”不等萧绮罗回答，她又说：“说到底，我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帝，靠着大家的扶持、帮衬，堪堪稳住了局面，我不知道是否有能力战胜这场灾难……”

萧绮罗拉起毓灵的手，放在嘴巴前面，呵气在毓灵的手心，然后用双手包裹这只手。

“你感受到了什么？”

“……温暖。”毓灵有些不确定。

萧绮罗微微一笑，“小时候，娘亲曾经在我手里呵气，说这样可以保平安。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平安顺遂。”

“太妃……”

毓灵怔怔地看着眼里含笑的女子。

“尽管，我完全不能跟你的生身母亲相提并论，可是我想，在盼你平平安安这点，我们是一样的。请你相信你身边爱你的人，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全心全意支持你。”萧绮罗用认真的口吻说，在她心里，早已把毓灵当成了不能割舍的孩子，毓灵从小失去了娘亲，她愿意将剩余的爱全部给这个孩子。

毓灵难以掩抑发自内心的感动，她凑近了些，两人额头相触。

“太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战胜敌人，只有这样，你们才不会受伤……”

萧绮罗感觉胸腔暖洋洋的，心说：傻孩子，最重要的，是你不受伤。

“我知道，你说过的话，都会实现呢。我这样的人，本来应该在后宫的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了却残生的，但这样悲哀的事情并未发生在我身上，因为你出现了，你带给我欢笑、陪伴，你还带我来到这里，一起欣赏美丽的星空，我很开心哦。”

如兰芬芳伴随着天籁般的声音传入大脑，毓灵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也许是因为师姐和楼梦月成了亲，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关心呵护她，她对萧绮罗，却是愈发地依赖。

“其实……我没做什么，太妃这样称赞，我实在是……无地自容……”

“我说的是真的，”萧绮罗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如果你没有出现，时至今日，我可能已经凋谢了。你派洛御医给我调理身子，又不辞辛劳，日日过来看望，你的身影，就像阳光照在颓败的花朵上，让花儿重现生机。”

“哎，太妃，你不要说了——”

毓灵咬着下唇娇嗔道，她耳根子软，哪受得了萧绮罗的甜言蜜语，她感觉脸上跟火烧一样。

我的脸肯定红透了。她想。

萧绮罗宠溺地笑了笑，说：“好，我不说了，我只是想让陛下知道，你是我十分重要的人。”

“……太妃，你也是我十分重要的人。”毓灵闷闷的回应，嘴唇不经意触碰萧绮罗雪白细腻的颈部肌肤，沁人的幽香充斥整个鼻腔，更加不敢抬起头了。

星光闪耀，北地的晚风带来了寒意。

萧绮罗浑然不觉寒冷，反而感觉身体在发烫，她轻抚毓灵乌黑柔顺的秀发，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毓灵愿意亲近自己，她自是满心欢喜的，尽量不去在意温热的鼻息打在肌肤上带来的丝丝瘙痒，她慢慢把手搭在毓灵的背上，用柔软温暖的拥抱呵护这个害羞的女子。

有这样一个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儿，她还奢求什么呢？

你给了我阳光和雨露，那么，余生我将为你而绽放……萧绮罗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有很多优秀美貌的女子关心呵护着你，这是事实，但我……会是那个特别，无可替代的存在，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