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与他的约定（昼之章）其六
不知道大陆上当初那个联合推行公历的某某协会是以什么做为依据来计算年月的，这每年的二月份都比其他月份要少上几天。比如去年（015年）的二月是比之前过去的一月份少三天，今年的二月则又比之后将至的三月份要少两天，当然，那一月跟三月的天数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三十一天便是了。
今天，是二月份的最后一天。
一大清早的，这“天空圣城”的最外环城墙下面，就又被昨夜临时休战“睡过一晚上”的那些“叛军们”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严严实实了。
“卡加迪亚解放战线”的首脑——那位绷带缠满身体的十六皇子殿下，原本是综合了多方面情报，而评估着使用禁忌之力的“日光石”应该能引导己方部队，在一天之内攻破王都全部三重城墙，进而以最小的代价占领王宫的。
然而，从结果来看，事与愿违。
“激战了两个夜晚三个白天，过程中付出了无数的牺牲……然而却连第一环城墙的大门都至今无法突破……吗？究竟是我等决策者们事前高估了自己队伍的实力呢？还是低估了守备城墙的‘坦桑石们’的能力了……呢？”
机械辅助生成的“混合音”平淡淡的自问道，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不过又似乎能够使听者从中体会出一丝自嘲，且忧虑的沉重意味。
这位解放战线领导者身上的绷带今天包得比往常还要严实，就连以前部下们偶尔还能看见的那双淡蓝色眼瞳，这会儿都被缠得只剩下两条黑黑的缝了。
身披金甲的“日光石”挪着步子来到距离皇子稍远些的位置，双臂环起胸来，站定了。这位金发女郎此时直视着皇子，不过由于对方就连“眼睛”这个心灵的窗户此刻都被遮蔽起来缘故，完全无法了解其之所想。因而这注视过一阵，她也最后只得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来猜测着隐藏在那两条“黑缝”后面的目光，现在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正在关注并担忧着，眼前那堵不断有人影跌落的染血高墙上头的，那场异常艰苦的拉锯战之走向吧。
呼啦啦……
听起来像是城头上有旗帜在迎风飘舞的声响。
“日光石”满心期待的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是哪位勇士有能耐在刀山剑雨之中挥舞大旗，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个身首分家的影子正好拖着一面自家（解放战线）旗子，凌空坠落的情景。那心里当下是不由的就“咯噔”一跳，一股悲怆之情油然而生。
“日光石”本来是打算要好好目送“执旗者”最后一程的，只可惜她目光实际上只在那陨落的影子身上停留过一瞬，就立刻被从城内飞跃墙头的一只灰鸟给吸引过去了……
……
这只灰色的猎隼是从第二环城墙后边“富人区”的某座公馆的某个窗口被某个人给放出来的，依旧是脚爪上绑着只金属信筒，依旧是习惯性的在天空中打旋转了两圈，便找准了方位似的，双翼一拍，乘着气流御风而行了。
飞过浮华满溢的“富人区”……飞过气氛紧张又似乎热闹如同平日的“商业区”……越过城墙，鸟瞰着大地，所呈现在这猛禽之双目中的，则已然是一派战火纷飞“烧灼万物”的严酷景象。
鸟儿那对灰色的羽翼在拍动着。
敏捷地避开外围郊区肆掠的那一股股滔天的巨炎；吃力的穿过尸横遍地的“王都唯一通路”上漫天乱窜的羽箭；在躲避的过程中，还一度由于慌乱而误撞进了那片正被愤怒猛犸象群蹂躏的平原，一面惊险闪过背负碉楼横冲直撞的远古巨兽们的一次次践踏，一面奋力爬升至高高的天际，终于在得以喘口气的同时，掉转头来，继续向着那个既定的目标飞去。
飞着，飞着……
大地上的景象，突然之间就变了！？
静悄悄的……
却哪怕是闭上眼睛，都能够清楚感受到弥散空气中的那种“严阵以待”的紧张压迫感……
……
植被茂密，巨木参天……
这里是卡加迪亚帝国西北地带靠近萨尔拉索共同体边境的一大片丛林，同时，也是不到两个月就被再次爆发的“内战之火”给几乎燃遍的卡加迪亚整个国内，现存的唯一一块未受到波及，又或者说绝对不会轻易受到波及的地方……
……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伴随着打字机按键被快节奏敲打的声响，一份白纸黑字的电文，很快地便被打字员毕恭毕敬地递交至了布拉索尔陆军军官打扮的人物手中。
这位作为将军副手的男人捏着电文，先是将上头内容从头到尾草草浏览过一遍，似乎觉得没看明白，便接着又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副眼镜来架在鼻梁上，将文中内容咬文嚼字的读过第二遍。之后就一句话都不说，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将手中纸张文字向内的一折，再往一只外观“挺正式”的文件夹里一塞，便严肃地转过身来，拉开电报室门走了出去。
左手将文件夹紧夹在腋下，右手则擦着裤缝节奏感强烈的前后摆动着，这位脊背挺得笔直的副官，在一板严肃地移动着，那行进的姿态是标准得就差没有踢正步了。
这男人穿过一楼走廊，踏上旋梯，经过二楼而不停的，直接来到三楼，一路上与好几个怀抱文件的文职人员擦肩而过，既不言语，也目不斜视。这个行为刻板的他就保持着这样严肃刻板的形象，径直来到他那位“严肃刻板得出了名”的上官房间门前，立定，立正，再向左转，两脚军靴后跟是“啪嗒”一声并拢，整个人在门外头站得笔直，等到将制服上的最后一颗扣子都整理着，重新扣过，自觉自己仪表“能过关”了，这才抬起右手来，在那挂着“指挥官办公室”牌子的橡木门上轻轻敲响三声。
叩，叩，叩。
“进来。”
严肃刻板的声音从门后头传过来了，副官拧住把手推开门，踏着连间距都基本相同的标准步子进入室内，在自己那位正摆出个“十指交握挡住半边脸”的刻板姿态的刻板上官面前，肃立了。
“报告！”副官挺胸抬头眼望着天，“费罗夫将军！我部今晨早些的时候，再次接收到卡加迪亚帝国第二皇子殿下所发来的电文。”
“念。”掩藏在眼镜片后边那双“鹰眼”眨了一下，命令道，转而又稍稍虚起一些来，改口道，“等一等，先只念第一句吧。”
“是！”副官高声答应，自文件夹中取出电文，展开来，“电文里的第一句话是：‘叛军兵临城下，王都情势危在旦夕，恳请费罗夫将军阁下务必履行贵国与我国签订之安保协议，挥师进军，助我国家讨逆贼，救我国民于水火！’”
“哦，这回终于是连‘国民’这张亲情牌都打出来了。”将军无动于衷，依旧保持着严肃刻板的姿态，“再念最后一句给我听。”
“是！最后的内容是这样的：‘若此次事成，他日新王登位之时，上述承诺定当逐一兑现。’这里的‘上述’请容许属下稍作解释，指的是，电文中所开出的有关于与我国的‘通商税收优惠’，以及许诺给予将军您个人的‘国家英雄待遇’等一系列优待政策。内容与前两次电文中所提出的大致相同，也许是自觉前面的‘诚意不够’吧，第二皇子殿下在这一次发来的文中，更是增加了‘永久驻军权’、‘海洋资源优先开采权’以及‘赠与（割让）东北边境部分领土’等新条款。”
“也就是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了就连国家主权都能够出卖的地步吧……”
将军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无动于衷。
“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而且开出的条件还真的足够使人心动……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那个所谓的‘新王’能顺利登位的前提之下，而在卡加迪亚国内形势如此复杂的情况下，这个‘前提’究竟需要等多久才能实现，又到底能不能够实现？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对我军来说，贸然出兵所需要承担的后果风险似乎有点大了。”
瘦削的中年将军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目光无意中一转，发现了什么，便将扣在一起的十指分开来，换成个稍微随意些的“翘着腿背靠椅背”的姿态来，稍稍做出个手势来，副官便立刻答应着，会意的紧走两步来到办公室一侧的窗户跟前，将那两扇玻璃推开，让似乎在外头树枝上“静候多时”的那只灰色鸟儿飞进来了。
“还是那一位大人吗？”
副官盯着将军肩头的灰鸟在心头猜测到，似乎也从捏着信筒默不作声的将军那张一成不变的坚毅脸孔中读出了默认的“肯定答复”。
关于那位大人，副官至今也不能够肯定自己究竟算不算是认识对方，因为虽然见过几次面，不过除了知晓对方姓甚名谁之外，实际上却是连完整的话都没有沟通过一句的。副官不知道那位大人的长相，并不是忘记了，而仅仅只是因为他在每次接待的时候总是谦恭的盯着地面罢了。
又或许，每次映入低首垂目的副官视野中的那一抹“苍蓝色的衣摆”，就是这个男人至今以来对“那位大人”的唯一深刻的印象了。
“费罗夫将军阁下，由第二皇子殿下所发来的求援电文，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副官对“那位大人”并不感兴趣，于是继续起办公室里当前的正题来，应该是为了突出事情的重要性吧，那“第三次”三个字的发音被念得特别的重。
“尽管前两次都依照将军的指示而（对求援）视而不见，但是对方的身份好歹是一国之王子，甚至可能是卡加迪亚未来的国王……依属下愚见，我军在这一次，是否也应该对第二皇子的请求，做出一些适当的回应了？”
副官发表完自己的意见，肃立起来，站得笔直了。而将军则是将手中信筒转来转去的无心把玩着，沉思一阵，旋即严肃的首肯了。
“好吧，你这就去集合几个参谋，共同商议一下回复电文的内容，务必在今天傍晚之前将提出的草案摆到我桌前。”费罗夫将军交代道，顺手拆开信筒，将其中一卷小纸条取了出来。
“明白！”副官坚定应答道，转过身向门口大踏步走去，不料才刚刚一只手抓着门把手，都还未来得及拧，就被身后传来的刻板声音给又叫住了。
“等等，先别走……我决定了，这一次的电文也还是先压在那里，暂时不必做出回复。”将军吩咐道，随手抓起桌上一支钢笔来将就着纸条翻过背面来写下个“Understand（了解）”。
“是！”副官立刻回转身来更加坚定地答应道，那目光中刚好映出了踱至窗边将重新绑好信筒的猎隼放飞的将军身影。
“大概这次也是参考了那位大人的某种意见吧？”
副官心底下这样猜想道，行动上则是毫无异议的军靴后跟一并，抬手就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接着便再度转过身去，将视野中那只铜质的门把手给切实地握住，一拧，再一拉，迈步出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