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饕餮 其五
——过去时间轴——
夜幕，被纷纷雨点给冲刷得几分冷清，圣城拉雅今天也早早的收起了热闹，渐渐沉入睡眠的宁静。
街边高挂的灯笼里头有些还零零星星的亮着几点烛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这位守夜人，则仍然是同往常一样挑灯夜行，尽职尽责的鸣锣报更。
铛。
街道上那一汪浅浅的积水合着锣响，轻微地泛起些许涟漪。
铛。
锣声又响了一次，涟漪在继续延续……
现在应该时过三更了吧……可是稍等，这迟迟没有敲响的第三声锣鸣，与前两声相较起来，间隔的时间好像也太长了些吧？
雨声渐消，积水中的涟漪也已经平静下来，在那如镜的水面上，清晰地倒映出了夜空中挤出云缝的那细弯的月牙。
街道上清风雅静的，气氛安宁。
突然！
咣铛！
铜锣落地，惊惶奔逃的脚步一下子踏破了积水中的弯月。
“来人啊！救命啊！！”
丢掉了风灯，甩脱了蓑衣，守夜人大声呼救，慌不择路的逃进了一条小巷。在小巷子的中心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左手挎盾，右手那柄出鞘的长剑潇洒的拄在地上。
“嘿，老兄。”一身擦得锃亮的银甲反射着月光，骑士巴斯蒂昂故作优雅地晃晃头发咧嘴微笑，那一口白齿是自信的闪着光，“发生了什么事？”
“太好了，佛祖保佑！”守夜人就像是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根本就没想看清对方是谁就赶紧扑爬筋斗的跑了过去，“披甲带刀，你一定是衙门里的差役吧？真是佛祖保佑！快，快，有人正在行凶！而且那个家伙发现我在瞧他，还想要杀我灭口，现在已经追到巷子外面啦！”
“好，好，了解，了解，现在请快赶紧去避难吧。”骑士侧开身子让语无伦次的守夜人从自己面前通过，再便提剑执盾信心十足的摆开个决斗架势来了。
“真是可怜的信仰，平时虔诚的一口一个‘佛祖保佑’，结果真遇上了危险，你们那不吭声的神在哪里？那不出气的佛又在哪里？”骑士在话语间调侃的对象显然是刚才逃走的那位守夜人，不过那语调立马就随着他自身的信仰以及那挺起的胸膛一道，变成了骄傲的自豪，“不过博爱与包容的先知可不一样，那些伟大的调律者们可是指引着我们这群协助者，以实践公平与正义为己任，并且一视同仁的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啊，这真是多么的崇高理念啊！”
啪嗒！
巷口的一汪雨水被沉重的力道给践踏得水花四溅，丝丝缕缕的黑气仿佛形成了一顶漆黑的斗篷，将一个勉强可以分辨出人形的物体给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唉，看来还是不应该让体弱多病的沈瑜来负责侦查呐，这回不是又把目标给跟丢了吗？不过依照伟大先知所给予的指示来到这座城市果然是没错，又见面了呢——‘背信者’阁下。”
无奈的摇摇头，又将脸上的陶醉稍事收敛，巴斯蒂昂高傲的抬起下巴，揶揄起来，“遮遮掩掩的，还是跟上次一样怕露脸呢，还是说，阁下的真颜，其实比披在外表的这层低俗丑陋的伪装都还要丑恶！”
骑士在言语间不加掩饰的挑衅，似乎很快激怒了巷口徘徊的黑影，那影子大声咆哮着，反手往腰侧位置一操，一下子便抽出一把外观渗人的大柴刀，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真是的，还是这么容易冲动，而且姿态也还是这么难看，真是一点都不优雅。”骑士假模假样的叹着气，以目光紧紧锁定那逼近的黑影，执起盾来架在身前，“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华丽的浪漫——
“Absolute field！（绝对领域！）”
一朵怒放的蔷薇迅速浮现在光滑的盾面，魔力形成的花瓣合着烈风紧跟着自大盾中心猛烈刮出，环绕于“背信者”的周遭，凝聚成一片闪耀绚烂的花海。
黑影被“蔷薇之海”给迷住了双眼，深陷其中横冲直撞却无法突破，那胡乱挥砍的柴刀上也不一会就沾满了花瓣使动作变得越加的迟钝。
“何等狼狈的挣扎，何等可悲的姿态！”银光闪亮的盔甲优雅地迈着舞步，“就让我巴斯蒂昂以一曲优美的华尔兹，来为阁下这污浊的人生画上句点吧！”
锋锐的剑光划破花海交织成网，砍、劈、削、挑、斩……华丽的剑击，冲击的着“背信者”的躯体。
“然后这就是最后啦！”
银色骑士转体发力一剑刺出，那花瓣缠卷的剑锋眼看将要穿透“背信者”的心房，然而却被突然侧身的对方硬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给躲开了？！
“唉！这招明明是练习很久的自信必杀来着！”
一剑刺空的骑士惊讶之际正欲追击，但是被有机可乘的黑影给一把推开，从身侧挤了过去。
“等等，想要做决斗中逃跑的懦夫吗，喂！可恶……高斯，嘉莉娜！那家伙往你们那边去了！”
巴斯蒂昂扭头朝巷子深处喊道，两名同志的身影似乎早有准备，立刻从隐蔽的地方跳了出来。
“噢噢噢！让你尝尝俺这原始野性的力量！”
身手矫健的壮汉弹跳力极好，脚下往地面一蹬，一下子便高高跃起，凌空化作一头螺旋犄角的巨牛，犹如陨石般向着黑影重重砸来。
巨牛蛮力惊人，踏裂了巷道地面，撞碎了两旁建筑的墙壁，那对锋利的犄角上似乎附着有惊人的魔力，泛着辉光，随着那巨大身躯的活动，在虚空中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记。
而黑影则应该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狡猾的于巨牛周遭游走周旋，不迎其锋。
紧随在高斯身后的嘉莉娜眼见着巨牛难占优势，连忙取出一只铃鼓来，用力一拍。
“Imprisonment!（禁锢！）”
铃响清脆，顷刻间具现出无数冰雪般剔透的锁链蜿蜒交织，纵横延伸，结果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准头不是一般的差，非但没有捕捉到那行动敏捷的黑影，反倒是误伤战友，将避闪不及的巨牛给梱了个结结实实。
“嘉莉娜，妳这个黄脸婆！分明是故意的！”被捆成个粽子的巨牛高斯气不打一处来，那粗犷的嗓音在烦躁又无奈的哼哼着。
“没办法，谁叫某头蠢牛自己太迟钝，而且跟相性不合的家伙组队就是这样。”态度高冷的美女则是满不在乎的拿手将自己那一头长长银丝给轻轻一拨。
“你们二位先别闹别扭了！”骑士巴斯蒂昂紧跟三两步，跨至嘉莉娜身前横剑格挡，替白发女性架住那柄急袭而来的柴刀，“这家伙奸猾得很，我们不可以大意！啊！又逃了！不过应该没关系……这条巷子虽然七弯八拐的，但是已经事先调查过就只有这么一条通路，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跟巷子那头的另一组人一起，对‘背信者’进行两面夹击！”
——小巷通路的另一头——
“雕塑家”，玛努贾姆，以及被认为持有“不灭能力”的艾丽安，还有实战经验明显为零的小女孩萨兰茜，大部分能力都“排不上用场”的这组老弱妇孺，相比起对面的“骑士组”来，不管怎么看，都是“实力不济”。
“哦哦，升上天空的那团光球，应该是巴斯蒂昂他们发出的信号，看来是‘背信者’那家又躲过了讨伐，现在正往老朽等人这边逃来啊。”年老的“雕塑家”啰啰嗦嗦地念着，慈祥又关切地将小女孩拉近面前，叨絮起来，“虽然萨兰茜是我们这组唯一的战力，不过对方可是个穷凶极恶的狂徒，所以待会可千万不能勉强。”
“雕塑家”对小女孩叮嘱一番，又偏过头来冲着艾丽安和善的笑笑，“尽管说出来实在是惭愧，但是待会儿要是真要发生冲突，我们这组也只能依靠萨兰茜，依靠这孩子的‘空间侵蚀’了。同时玛努贾姆将会以‘魔力增幅’能力从旁进行辅助，而老朽跟艾丽安姑娘的能力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恐怕也只有在后面加油打气了。”
“唔，哦……”艾丽安略歪着脑袋答应一声，无意在当前的情况下对自身的真实能力进行解释。
自从遭遇般若面巫女袭击的那天由于先知之力暴走而被卷入时间裂缝之后，直到现在，艾丽安已经在这不知年月的过去时空中滞留了一个多月。老实说，除了日复一日的，每天一大早就被那些“新同志们”给强拉着，半推半就的在拉雅城中四处进行所谓“走访调查”了解了不少风俗民情，要说其他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大概就是众人口中不时提到的那个“由伟大先知所赋予”的使命了吧。
“‘背信者’，即使在事先灌输于魂容器脑内的历史资讯中也检索不出的情报。那么这个在‘过去’由先知直接指名追捕的目标，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蓝发少女拖着腮帮沉吟着，带着几分好奇……说不定……在今夜实施的这次突击行动之中，就能够亲眼见着了吧？
“听，脚步声，有人，接近。”寡言少语的神学家玛努贾姆，以其一贯的惜字如金风格提醒其他组员们注意。
艾丽安将目光朝着另外三人投向的方向望去，仔细盯着眼前那条狭窄巷道的拐角处，屏息凝神。
哒、哒、哒、哒、哒……
踩踏积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萨兰茜，记住老朽刚才的话，一定不能勉强哦。”“雕塑家”对小女孩再次叮嘱道。
“好……好……”小女孩明显勉强的回应着，看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八成是紧张得连舌头都打结了。
艾丽安将萨兰茜的状态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摇头，在心里头一番计较，自告奋勇将小女孩拨到了自己身后。
“我看还是让我来吧。”
“咦？可、可是艾丽安姐姐妳的能力……”
“没问题，大致说来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见习魔导师’吧。”
边说着边画出一串术式来，生成坚冰之剑，艾丽安持剑在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巷道拐角位置，这是看准了一团黑影冒出头来的瞬间，二话不说，手起刀落！
只听到某个熟悉嗓音大叫起来。
“慢慢慢慢！是是是在下啊！”
劈出的冰剑显然已经来不及收回，好在艾丽安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改变剑路，只听“叮”一声，斩落地面的冰剑断了，那闪亮的剑尖反弹起来。
刚好擦着书生沈瑜的额前掠过，顺带着削断了几缕黑发。
“惊……惊险……还以为这回死定了……呵呵……呵呵呵……”突然冲出巷子的弱书生，那张被惊得煞白的脸上笑得一抽一抽的，浑身脱力似的滑坐在地，抚起胸口，“艾丽安姑娘，妳可险没把在下给吓死咯！”
“沈瑜！”其余三名组员看清了来者身份，也聚拢过来。
“雕塑家”帮忙把弱书生从地上扶起来，问道，“今天难得锁定‘背信者’的行踪，你不是负责在行动中全程跟踪监视对方动向吗？”
“本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啊。”弱书生慌忙解释着，“不过在刚才有人遭到袭击的时候只顾着救人一时走神，当注意到巴斯蒂昂他们发出的信号再采取行动的那个时候，却发现从巷头搜索到巷尾，除了找到了这个应该是被‘背信者’遗弃的东西之外，已经是再无从发觉那人的踪影。”
沈瑜边讲着边拿出自己在巷子里寻找到的物品，那是一把平常在居民院子里时常能见的劈柴火用的柴刀，看上去又大又沉，外观挺粗糙的。
艾丽安在一旁将这利器反复观察一阵，目测是并没有异常。年老的“雕塑家”将柴刀接过来拿在手上尝试着比划两下，也是遗憾的摇摇头。
“这应该只是被‘背信者’随用随弃的普通物件，并不能作为有价值的参考……原本还以为这一次讨伐成功的几率肯定蛮高的，结果还是被狡猾的‘背信者’给逃掉了吗……”
“是啊……那个恶徒，每一次都是这样！如果在下今次能够再盯得紧一些的话，如果在下能够再努把力的话……可恶……”沈瑜那一贯笑嘻嘻的脸上，这时候也是不假掩饰的挂着一副艾丽安此前从来没有见过烦恼与失望，这个青年在自责又不甘的念着，一只手捏成拳头来照着巷子一侧的建筑墙壁狠狠一锤。
咚！
细细的一丝鲜血，顺着墙面缓缓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