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穷奇 其十二
“苍蓝色的讨伐者。”
在卡加迪亚帝国港口临时修整的那天，来自察依娜尔的侯爵从某位“苍蓝之人”的口中，头一次听到了这个“苍蓝色的称谓”。
“那是即使在布拉索尔帝国议会极其机密的资料档案中，也仅有只言片语提及的存在，同时也是造成阁下您疑虑与焦躁的根源。在帝国的绝密档案之中，‘先知力量’保有者们的相继离世都是‘苍蓝色的讨伐者’一手造成。而阁下您那位在当时由于使命一直呆在能力持有者身侧的兄长‘王奉日’，关于他的死，‘苍蓝色的讨伐者’也绝对难辞其咎。”
这位“苍蓝色”的学者在性格上好像真的是过于腼腆羞涩，讲话的时候都总喜欢以袖掩面将自己的整张脸庞都基本上完全遮住，那挡在脸前的宽大袖口上，以金线绣着的一枚纹章样式，也同她那只银质怀表盖子上所雕刻的浮雕一样——那一只兽身蝠翼的“狮鹫”，仍旧是大张着鸟喙，既像是在尖刻的嘲笑着什么，又像是在贪婪的渴求着什么……
……
“苍蓝色的讨伐者……”
再次听到这个称谓的时候，侯爵的舰队已经从碧海远征归来了一段时日。
“耀月兄的侄女铃音与师侄无名二人，此番前往卡国（卡加迪亚帝国）打探的，便正是此人。”
端坐会客厅的书生打扮“年轻人”将托于掌心的茶杯往座旁茶几上随手一放，再顺手并拢两指，有意无意的在茶几上比划着，那姿态看着极像是一名经验老到的棋手遇见了一盘罕逢的困局，正在那里双目微虚细细沉吟，然而却终不知其这下一步所想的究竟为何便是了。
“传闻此人身怀异邦鬼神之力，平日里性情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故甚是危险。”书生“饶有深意”的叹道，“某当初之所以遣无名二人前去调查，本是受‘忧心天下之人’所托，‘略探其底细’，唉……却不曾想……终究是害了他们两个人的性命（呵呵）……”
……
“苍蓝色的讨伐者，这是谁告诉您的？”
侯爵接受“弱书生”建议专程前往拜访的那位暗蓝色少年，闻言惊讶，在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那神情既像是明朗又仿佛阴沉，似乎十分的热切又好像无比的冷淡。他转而又冷静下来，一双碧眼好似忽然间蒙上了一层灰蒙，正色言道：
“我觉得在察依娜尔国内各种混乱异象日渐凸显的如今，阁下想要见到她其实并不困难。或许就只需要……”
……
“就只需要以足够的耐心，在那些‘混乱的场所’准备充分、严阵以待，那么‘苍蓝色的讨伐者’就一定会在某个时间里，主动现身……吗？”
在身后的海面上，是无数的战船往来穿梭，风帆飘扬，在身前的陆地上，一眼望不见头的整齐军阵，被甲持兵，士气激昂……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侯爵那在彼时检阅军备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此时这暮色深沉的雨夜，很快锁定了冲上云霄的那只“苍蓝色大鸟”，意味深长的眯了起来。
“战乱挑起之徒？死亡散播之辈？苍蓝色的讨伐者哟，汝之为人究竟为何，今便让我王某人，见识见识罢！”
————
继“奇”与“门”之后，这一次在天空响起的男声所喊出的，是一个铿锵有力的“遁”字。
但闻云层之间阵阵雷声般的沉闷轰鸣立时响起，眨眼就见数条土砌石雕的诡异怪龙突然从那雨云中冲破出来，于云上这那片皎月高悬的夜空中盘旋飞舞着，向艾丽安所化成的“苍蓝光鸟”发起猛攻。
苍华闪耀的羽毛在黒沉的天幕中片片飘舞。
蓝鸟拍打着双翼，先是以急速的飞掠避过第一条怪龙那土屑飞散的血盆大口，再变换角度身子猛扎与第二条怪龙扫击而来的石尾惊险擦过。
爬升占领制高点的第三条怪龙，迅速俯冲，亮出头顶上那锋利的犄角，冲撞而来。又见蓝鸟似是处乱不惊，急速旋转着将自身化作一股苍蓝色的龙卷，与怪龙迎头对撞，随即从那漫天崩碎分解的土石之间突破出来。
迎战怪龙的蓝鸟在此时仿佛化作了苍色的彗星，耀眼闪烁。然而，在速度极快的双方那碰撞交织的光影之间，不知何时，有的如真似幻的一抹残影，悄然切入缠斗。
“阴阳生太极！”
人影自手中拉出一条光鞭来猛然一抽，蓝鸟凌空刹住紧急一个反转，堪堪避过；
“太极生两仪！”
旋转缠绕着黑白两色的光鞭时而弯曲时而伸展，时而分离，时而合一，或缓或急的攻速，千变万化的轨迹，使得那黑白的光束，转瞬间便交织形成一张大网，任凭蓝鸟如何机敏闪躲，亦仍旧是不免爆散出星星点点的苍蓝色火花，在身子上、羽翼上被刻下了道道鞭痕；
“两仪生四象！”
以怪龙身躯作为踏足点的人影闪动着，来回几个连续跳跃，忽而抬手一洒，霎时间，只见风、雷、冰、火……属性不尽相同的无数纸符飘散着，与蓝鸟振翅所生成的真空风刃凌空碰撞、爆裂，绽放出了夺目且更妖异的光彩；
“Wings of
high winds！（疾风之翼！）”
从人影的突袭中反应过来的蓝鸟重新掌握主动，发起反击，只见那苍色的光影是急速旋转着，再度卷成一股龙卷，势头迅猛而且凌厉，横扫天际之一切。
漫天飘洒的纸符为飓风一刮而散，张牙舞爪的土石怪龙，承受不住冲击，一条接着一条，轰然崩碎！苍蓝色的龙卷，势如破竹，向着那跌落龙背，一时失衡的身影直冲而去！
只听见清脆的“咔”一声响！
人影虽然及时调整身姿避开了旋风的直接冲击，不过罩在其脸上那半张面具，始终是抵挡不住风压，崩出裂纹，进而粉碎……
这个瞬间，化作苍色飞鸟的艾丽安那双湛蓝的眼瞳中，忽然就映入了人影那为烈风所吹乱的发丝下面露出的一张脸庞。
“你！你是！”
锐不可当的苍蓝龙卷猛然停顿势头全消，瞪大的眼瞬之中满是惊讶。
尽管应该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增添了不少老成与沧桑，可是不会有错！眼前这副面孔，确实是存在于艾丽安那尤新的记忆之中的，那张令她印象深刻的男人的脸庞！
“你、你难道是！”
攻势的一时停滞，使面具破碎的人影得以喘息，只听这身影一声大喝“甲！”整个身子便是一晃，凌空踏风几乎化作了一抹黑白交织的流光，急速穿梭，游走于“蓝鸟艾丽安”的身侧周遭。
“四象生八卦！”
密布天空的纸符，随着男子飞快结成的手印，就仿佛获得了生命一样，迅速组成为一轮正八边形的古怪法阵，再为其手中挥出的光鞭给狠狠一抽，刹那间，只见万丈豪光激射开来，苍色的飞鸟伴着那爆炸所产生的烟尘，随着飘散天际蓝羽一道，直坠苍空。
……
短暂又漫长的失神，十七年前的那段记忆再度于艾丽安的脑海之中清晰浮现——
在布拉索尔帝国那座繁华的圣滨克市，在圣滨克市东郊的那块墓碑林立的公共墓园，在那月光洒落的墓园之中，有环绕先知之力的墨绿色前讨伐者舞动枪花，也有黑衣飘飘的察依娜尔刺客足点枪尖，仗剑傲立……那是一场交手双方都将武艺发挥到极致的月下激斗……而在那激斗的最后，在少女苍瞳的注视下离开世间的黑色男子，使命虽未捷，那“睡颜”却又是那样的安详而释然……
……
难得展现出真实效果的能力“化身”，在急坠大地的过程中解除了。
艾丽安在危急关头不得不用重新使用“魔力增幅”的力量，一连尝试失败了好几次，才在即将坠地粉身碎骨的千钧一发之际以飞行魔法编织而成的淡蓝色羽翼好歹阻止了自己下落的势头。
“哼，纵使身负鬼神之力，在这深沉黑夜，亦不是我‘奇门遁甲秘术’之对手。”
在好歹稳住身形的蓝发少女眼前，“黑白交织”的男子身影，嘴上冷笑，飘然落地，两个人随即继续对峙起来。
“怎么啦，苍蓝色的讨伐者？见到王某这张脸，就像是见到鬼一样的表情？”
整理乱发的男子脸上满是冷峻，艾丽安内心中几分惊愕，迟疑着叫出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你、你是……戴斯……”
“戴斯？那正是我那位已逝的孪生兄弟王奉日，于西国办差之时所用的化名！”男子那一身紫金绣龙的官袍为雨云间勉强洒落的一丝月光给一照，显得冰冷又有些漠然，“妳果然与我家兄长之死，脱不了干系！”
艾丽安闻言默然摇首，转而又像是考虑到了些什么，最终是沉重的一点头。
“很干脆的便默认了吗？”男子进一步提出自己单方面的指控，“奉日大哥死了，嫂子也因为过度悲痛身染恶疾，没多少日子便也去了，所以妳亦是害死她的凶手！”
“……”
“不止如此！还有大哥家里的女儿铃音，还有的他的弟子无名，我此前亦是听人说了，他说他们二人魂断异乡，亦是为妳所害！”男子面色阴郁，冷眼下瞰，他接着说道：“妳我之间原本并无交集，他人口中谈起妳之所作所为，对错与否，我亦全不关心……可从得知妳就是害死我兄长一家的凶手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这个发誓为亲报仇的我，有朝一日，一定会作为妳的敌人阻挡在妳的身前！而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我之所以屯粮募兵，扩充军备，毫不客气的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与妳这‘苍蓝色的讨伐者’决战的这一天所准备！”
“被焦虑与愤恨所吞噬的复仇恶鬼……吗？果然，这还是跟尤法奈尔小姐在西北之地那时候一样……是由我自己一手埋下的仇恨种子发芽开花，所结成的恶果吧……”
艾丽安伤感的叹息着，在那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中所映出的，是男子指挥着数不清的兵佣以及巨像往自己这方重重压来的情景。
“哼！自觉问心有愧，所以放弃抵抗了吗？那便束手待毙，引颈就戮！接受宿命吧，苍蓝色的讨伐者哟！毁灭与死亡，就是妳应得的报应！”
冷峻男子一声令下，苍**孩面对着四面八方朝自己砍来的无数刀光剑影，拔出长太刀来架在身前，徒劳格挡。
然而突然之间，近在眼前的刀剑也好，神色冷峻的男子也好，还是艾丽安自己也好，在这座朱雀湾左翼石桥的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猛地停顿定格了。
“怎、怎么回事，这种令人不寒而栗之感觉？”一滴水珠从男子紧皱的眉宇间滑过，分不出是天上的雨水，还是心惊的冷汗。
“初到南方地区的时候感觉并不明显的‘龙脉混乱’，在这个时候突然变的相当强烈了！？”蓝发少女也从空气中的魔力粒子流动敏锐察觉出了异常。
吼！
仿佛猛兽所发出的低沉咆哮，响彻数里。
石桥上紧张对峙的少女与男子二人，不约而同向着咆哮声传来的方向极目一望，只见在朱雀湾的右翼那座连通海岛的钢梁铁桥的尽头，浓烈的水汽，正随着一头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的仰天怪啸，喷涌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