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黑鳄 其四
“这是当然的，我所领导的这片萨那卡地区的部族们，都是抱持着‘不愿战争’这个统一理念的。生长于这片泽国中的我们，早已经习惯了不被人打扰的平静生活。”
这，便是柯迪娜对那位委婉地向自己表示不愿见到战争的“蓝发少女后裔”，所做的答复了。失去了光明的她以那先祖赋予自己的“灵视”能力，注视着身旁那团闪动着的“苍蓝”，柯迪娜猜测着这位自己所“熟悉”的女孩应该是个积极地“反战分子”，因此才会在一见面就说出“反对和阻止战争”这样的话吧。
毕竟代表着西北大地那些久远先祖的五位战士，在蛮王宣布建国之时，都被钦点为将军并被赋予了“领兵打仗”的使命。但是现今这块西北大地的情势，其实也早已不同了，除了那些常年南下与卡加迪亚争战的部落外，其他的大部分住民们都不再像往昔那般尚武好战了……而作为“黑鳄”的自己被许多期望和平的人们认定是挑起战争的祸端之一，进而被误解，也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的事了。
这样想着的柯迪娜不由得自嘲的摇了摇头，在将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条重新整理一下后，又打算接着跟这位应该也和自己一样“保有着先祖记忆”的女孩子好好“叙叙旧”。不过她刚准备开口，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女声。
“啊，柯、柯迪娜……妳也来观看今晚的‘送灵仪式’了吗……”
这个听上去极像是“开朗温和”，但却不知怎么的在此时，总给人一种做作感觉的声音，在这样说着。
柯迪娜将脸转向声音的来源方，这位“黑鳄”能够“见”到那位流动着淡淡七色光辉的人形。她虽然不清楚古琳娜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面前表现得生硬而拘束的，不过她对那种态度也丝毫不以为异，当下便冲这位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笑了起来。
“我怎么能错过自己挚友所主持的仪式呢？”柯迪娜笑道，不过她的声音中转而又带上了些许沉重，“今晨发生了一场损失惨重的遭遇战，作为三十六部落所共推的领袖，我是有责任的。我萨那卡的猎手们虽然成功的击退了‘白猿’手下的战士们，但却因为低估了对方实力，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都是我对作战方针考虑不周所酿成的恶果，作为以计谋而闻名的‘黑鳄’真是惭愧……我在反省着。同时，不管是‘萨那卡的猎手们’也好，还是‘白猿’的那些战士们也好，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们。所以，我想在今夜送那些逝去的同胞们最后一程。”
“黑鳄”说完便轻叹一声，又朝着艾丽安的方向，用带着愧疚的声音同这位蓝发女孩道歉了，“抱歉，就如期望和平的妳所见，当前的我族虽然避免了“入侵他国”的战争，却终是不得不面对由那些对蛮王惟命是从的同胞们所发起的‘肃清’。”
“……”
……
东方的夜空开始渐渐泛白了。
那些直到“送灵仪式”结束，都依然静静停泊于水域外围的独木舟们，也终于开始缓缓移动了，乘在舟上的那些身影们都沉默地滑动着木桨，他们在这整个“送灵仪式”的过程中，都一直是这样保持着“沉默”，没有人交谈，也没有人哭泣。
这种“将伤痛压抑在心底的沉默”是萨那卡部族中自古流传的一个规矩——住民们在为自己逝去的亲人、朋友、同胞们送别时，即使心中再悲伤，也是不能够表现出来的。因为，据说那样会使与自己亲近的逝者灵魂产生“遗憾”，他们会由此而留恋着现世，甚至会化作凶灵徘徊，最后，再难到达彼岸往生。
柯迪娜在此时也结束了自己与艾丽安间的短暂谈话，她将头转向古琳娜娜的方向，对着这位至始至终都没插得上嘴的“送灵师”半开玩笑的说道，“我的挚友古琳娜娜，妳有位不错的弟子呢。对了，刚才艾丽安不是说她是和妹妹一起师从于妳吗？正巧，我觉得自己也可以用‘培养先祖的继承者’为名义找一个弟子呢，不如妳就重点培养她的妹妹，而艾丽安就让给我……”
“呵呵……我认为是不行的哦。艾丽安可是我的弟子，虽然还没有正式教她东西，但是我可不打算把自己的弟子像‘送东西’一样让给别人哦。”
古琳娜娜以她那在当前怎么听都觉得有些生硬的语调拒绝了柯迪娜的提议，接着就像是想要表现自己很重视弟子一般的，这位黑发女性将艾丽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呵呵，感情真是深厚啊。”看不到古琳娜娜这种“反常”举动的柯迪娜，望着眼前的这两团“亲密”的靠在一起的“光”，发出了“略带羡慕”的调侃。她从独木舟上往后轻轻一跃，便也同古琳娜娜之前一样点在了水面上。
“我也该回去了，欢迎妳们随时来‘我的部落’，不、现在应该称为‘树海市’了，总之欢迎妳们哟。特别是艾丽安妳呢，要‘抛弃’古琳娜娜来当我弟子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对了，之前妳很好奇我眼睛的事吧？来我家做客的话，我可以慢慢告诉妳哦。”
艾丽安在柯迪娜那不知是不是玩笑话的邀请声，以及古琳娜娜那反复强调着“不会把弟子让给妳的哟”的话语声中，再次荡起了桨。应该是经过了昨晚的“实际操桨练习”而找到感觉了吧，她这次划得熟练了很多，没划几下，她们身下的这条独木舟便已经“游动了”好些距离了。
这位蓝发少女又回头去朝点在水面的“黑鳄”望去，想要就着晨光将对方的形象完全看清楚，不过却发现那位女性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在她刚刚站立的那位置的水面上，只剩下了几圈泛起的淡淡涟漪。
艾丽安望着那处恢复了平静的水面，似乎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这女孩在目前已经通过与“黑鳄”那短暂的交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便在心里做起打算来，“这‘黑鳄’看上去并不像个坏人，找个机会也将她的想法传达给贝塔，让这女孩放弃与‘黑鳄’战斗的想法。”
划着桨的苍蓝女孩在沉思着，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当前的一举一动都被坐在前方黑发女性看在眼里。沉默着的古琳娜娜，从刚才起便一直透过水中的倒影注视着自己的弟子，她的眼中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神色，那是一种既像是怨恨着什么，又像是害怕失去什么的复杂神情。
——让我们将视点暂时切换到大草原——
作为布拉索尔帝国四将军之一的奥兹纳布，这位在别人眼中显得狂傲不羁的贵族年轻人。这个男人在此时笑了，因为，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实现了，那位帝国中人人都尊敬有加的摄政大臣终于被自己的“一腔热血与诚意”打动了，也终于将自己派往了前线！
“哈哈哈哈哈！”
站在大草原上的奥兹纳布在笑着，开怀大笑着，那笑声中包含着高兴、激动、热忱，以及更多的癫狂。
那个据说是来接替不自量力的“病狼”的蛮族将军被人称作什么“牛”来着？算了，先不管对方叫什么了。总之，奥兹纳布本人是对那位蛮族将军“多少抱有感激”的，要问为什么的话……正是因为那家伙手下的蛮兵们战力不俗，让那个“傲慢”的黑骑士吃了好几次哑巴亏，这才为自己“以支援的名义”来到前线造就了良机啊！
想到此处的奥兹纳布又愉快地笑了几声，不过，这位在心中“感谢着敌方将军”的男人并没高兴多久，就阴沉下来了。奥兹纳布见到了离自己军阵不远处的那一片站得整整齐齐的黑色方阵，他觉得那阵中飘扬的黑旗似乎正瞪着那只苍白的巨眼“藐视”着自己这边的部队。
这种可恶的“羞辱行为”立刻让奥兹纳布那“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打击，他一边咬着下唇，一边从嘴里挤出带着不削的话语。
“哼！和当年那位高贵的希尔诺斯阁下（克蕾尔）带领的‘白银骑士团’相比，现在这些‘黑铁块’简直就是一群毫不优雅、缺少荣誉感的投机之辈！这次就让在下统领的作为帝国真正骄傲的剑斗士军团来教教你们，什么是荣耀！”
奥兹纳布恨恨的说完话一抬头，望见了自己部队的战旗。但那面印着“托举战盾之狮子”的红色旗帜却只是作为帝国陆军的一个统一标识，于是这个男人心里又不平衡起来，“总有一天，我的部队也要拥有自己的战旗！”
“阁下！”
一名传令官装扮的男人快步跑了过来，他向奥兹纳布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开始朗声传达着由作为总指挥的黑骑士发出的指令。
“感谢贵军于我军困境之时赶来支援……”
“免了！免了！这些客套话就免了！直接转述中心内容吧！”
“是！鉴于步军为主的剑斗士军团单兵作战能力突出，特请贵军于今日之战担任前锋……”
“行了，不用多说了。”
奥兹纳布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传令官的说明，这个真正傲慢的男人此时正低着头似乎激动得双肩颤抖着。尽管他努力地想要在这传令官面前表现得有将军的严肃姿态，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这个惨白的男人爆发出了迄今为止最疯狂最激动的笑声。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请你去转告总指挥官，先锋的事包在在下身上。啊，原来骑士团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啊！哈哈哈哈哈……”
笑得几乎直不起腰的奥兹纳布抬眼眺望着大草原的远方，从那个方向能够望见正向这边接近的蛮族大军们。那些“野蛮人们”都列着罕有的整齐队形，有条不紊的前进着，他们那砸在地面的脚步声即使在奥兹纳布所在的这个位置也能够清晰地听见。
“惨白”的男人回转身来向着自己那些身披白色轻甲的部下们拍着手发话了。
“诸位，尽管今次的敌人看上去不弱，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了，按照平日训练时的水平发挥就行了。等等，不行不行，仁慈的班舒泰尔阁下在临行前反复的告诫我要克制的，那就用平时训练的十分之一的水平吧！”
仅管嘴中说着玩笑般的话，但是奥兹纳布那张傲慢的脸突然就冷下来了，他一字一顿的，以最简短的两个词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Kill all!(全部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