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绯红的蔷薇女王
其一
——察依娜尔联邦帝都 平乐京——
艾利奥鲁在两位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尚书府的会客室里。这是一间布置典雅的房间，不管是其内摆放着的古朴雅致的木质雕纹家具，还是墙面上的水墨挂画，从中都不难看出这间府邸的主人那独到的品味。
侍女们引着蓝发少年在一张方凳上坐下，在之后其中一位侍女便礼貌地在少年面前的那张黑漆木方桌上摆了一只晶莹通透的琉璃杯，并向其中置入一颗茶团，而另一位侍女则优雅地举着长嘴铜茶壶将其中的沸水缓缓倾入琉璃杯中，那颗粉红的茶团在沸水中转着圈，然后慢慢地绽放成了一朵完整的花朵，一股独特的花香也立时在整间屋中飘散开来。
然而，艾利奥鲁注视着侍女们那半带着表演性质的茶艺，只是觉得有些烦心的摇摇头。他第三次的向侍女们问道，“尚书令，赫尔……贾忠义大人还未回府吗？”不过，马上又更加沉重的叹了口气，他注视着自己面前那两位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侍女，盯着她们从衣袖里裸露出来的手腕，在那里露出的是人偶才有的球形关节。
“唉……果然人偶是不会说话的。”
“在目前阶段是不能说话，不过当我将圣人莫尔的魂容器制作技术以及王耀月的‘骨陶俑’秘术全部融会贯通后，那便不同了。”伴随着熟悉的声音，白发苍苍的老者健步走进了会客室。
蓝发少年立即起身以布拉索尔的礼节鞠了一躬，之后就单刀直入的说明来意了。
“赫尔迪斯阁下，我在不久前忽然就感觉到这片大陆上的力量持有者的气息一下就毫无征兆的减少了三个。”
“哦？那不是很好吗？说明了你的皇妹艾丽安有在努力认真的履行她作为‘苍蓝讨伐者’的责任。”
“不是这样的。”艾利奥鲁忧虑地摇摇头，“我似乎能够感受到那消失的三个气息中，有一个正是艾丽安皇妹的，没错，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说实话，我很担心皇妹的安危。”
听完艾利奥鲁的话后，赫尔迪斯表情复杂的沉默了，这位抛弃身份的先知已经不能感知距离自己超过两里的“力量气息”了，因此他对艾利奥鲁话中的真伪也无从分辨。但是这位老者在听到消失的其中一个气息可能是那苍色少女后，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唔，是吗？我最初寄予厚望的魂容器少女消失了吗？”赫尔迪斯少有的显出了一副苍老的姿态，他垂下眼帘，开始摆弄起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取出的一把精致的木梳子来。摆弄了一阵后又略带感慨对少年说起来。
“艾利奥鲁哟，你知道吗？你的皇妹第一次走进先知殿堂时，我便是用这把梳子一面为她梳理头发，一面骄傲地将她介绍给我的同仁们。在我的眼里，魂容器少女就像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一样，你的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太令我惊讶了。”
赫尔迪斯轻抚着木梳。突然的，这位老人貌似察觉到了什么，他脸上的慈祥神色消失了，换上了平时的那副“对一切都尽在掌握”的神情。
“艾利奥鲁，这柄梳子你拿去吧。”
“哦。”少年伸手将木梳接了过来，他似乎可以感觉到木梳上淡淡地残留着自己皇妹所特有“力量气息”。
赫尔迪斯注视这少年开始解释起来，“这柄梳子是最早与魂容器少女接触的物件，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与那女孩间似乎建立起了一条‘力量’的回路，只要这上面的‘气息’还未消失，那么艾利奥鲁你就可以放心了。”
“是这样吗？”蓝发少年将木梳紧紧地握住了，他在心中祈祷着自己那也许遭遇了重大变故的皇妹能够平安无事。在一边的赫尔迪斯自己也似乎安下心来一般松了口气，他转而又朝会客室中那两位不知何时就停止了活动的人偶侍女走去。
“唔，活动极限又到了吗？为了整片大陆都能够早日迎来和平，我也必须加快自己的脚步了。”
艾丽安身后那只失控般指针疯转的“时钟”终于停了下来，这只大时钟影像发出一声响亮的“咔嗒”声后，淡化消失了，而女孩周围那些扭曲的空间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蓝发少女的双脚依然站在广场的路面上，但是她环视左右后却发现这里并不是那座规模宏大的“英雄凯旋广场”，而是一座十分普通的几乎在任何城市里都能见到的小广场，广场上有零星的行人在走动着，他们中有不少人在经过艾丽安身边时都朝她投来惊讶的目光，他们或是吃惊地捂起嘴，或是彼此间交头接耳着，并不时对这个全身脏兮兮，而且左肩还被一根木棍刺穿的女孩子指指点点。
“这里是？”艾丽安无视那些路人的目光，这位直到刚才都还置身险境的蓝发女孩不由得歪起脑袋，疑惑起来。她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发现那晴空湛蓝湛蓝的，飘着几朵白云，完全不似之前自己所在的王都天空那片黑云压城的可怖景象；
少女转而又开始寻找起那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黑色幻影女孩”来，不过她马上又想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黑色的自己”在刚才已经被突然出现在广场的赤红前讨伐者给斩成了两半儿了。虽然艾丽安不认为那个曾为‘恶意’的黑**孩会这么轻易的死掉，但是那个“她”应该也在赤红前讨伐者的剑气下受到了相当的伤害而暂时无法行动了吧。不过这样也更好，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自己不会再受到‘恶意’的蛊惑了。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能打扰一下吗？”
在兀自发愣的艾丽安面前出现了一位热心的治安官，等蓝发女孩将目光转向他后，这个男人便礼貌地抬了抬帽子，开始询问了。
“请问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难道是在广场上遇到了坏人的袭击？”
治安官关切地问着，他猜测着自己面前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是在广场上被坏人施暴了，而像她这种年纪的少女在遇到大多数暴力犯罪时都会因为害怕而选择沉默，于是这个男人又开始在广场上环目四顾，似乎想要寻找可能仍徘徊在此地的嫌疑人。
“嗯……看起来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治安官用手托着下巴沉吟一会儿，便决定将寻找嫌疑人的事情搁置，先帮助眼前的女孩处理她的伤势，“妳肩上的伤能让我看看吗？看上去伤得很严重，究竟是谁才会这么残忍的伤害别人呢？”
治安官边说着边走到艾丽安身边开始替她检查起伤势来，他在研究着怎样处理这伤口才能有效防止感染的同时，再一次的打量起女孩的脸来。
这位从第一眼起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女孩的治安官忽然就紧张起来了，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张脸不正是那位在不少公共场合都亮过相的尊贵无比的少女吗？
治安官赶紧退后了好几步，然后毕恭毕敬的鞠躬行礼。他的脸上沁出汗水，为自己刚才的“冒犯行为”深感惶恐。
“实、实在是多有冒犯！在、在下刚才并未注意到您的尊容，请您原谅，艾丽安公主殿下！”
治安官的大嗓门儿一下子就传进了广场上所有人的耳中，整座广场在假象般的沉寂了几秒钟后，立马就沸腾起来了。
“啊，那个样貌，真的是艾丽安公主本人啊！”
“但是头发的颜色……”
“嗨，那肯定是为了体察民情乔装打扮出来私访吧。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又温柔的殿下啊。”
“公、公主殿下，我是您的狂热追随者哦，请、请给我签名！”
包围着蓝发女孩与治安官的人群们在表达着自己偶遇“一国之公主”时的兴奋之情，而当看见了自己“敬爱的公主”此时居然如此惨状的时候，人群又开始愤怒起来。
“可恶！到底是谁伤害了我们尊敬的殿下？”
“喂！是你吗？你小子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别、别乱说啊！”
“殿下，请告诉我们您遇到了什么困难。”
原本就对自己的处境心存疑惑的艾丽安，在这时又被一大群人包围着你一言我一句的闹着，她顿时就感觉自身变得更混乱了。但是这个女孩又觉得面对这么多的热心人的关心，自己也应该找些话来说，不过她在脑中搜索了好一阵儿也没能找到什么合适的表达方式，因此也只能带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呆呆的望着周围的人们。
然而人群们似乎完全将女孩的表情理解错了，他们又开始主观臆断起来。
“坏了，你看公主殿下的表情，整个人都呆住了！难道她受到的伤害真的大到这个程度了吗？”
“啊！那些可恶的犯罪者们！”
“冷静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公主送到医疗所去！”
“对对……”
眼看着情况似乎将要向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那位最初询问艾丽安的治安官忍不住了，他对着人群重重的咳了一声，想要以此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不过虽然成功吸引了多数人的眼球，但是治安官还来不及挺胸做出个威严姿势，就被那些激动的人们异口同声的一句“干什么？”给问住了，这个一下就紧张到舌头都打结的治安官张着嘴半天都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能在那些又恢复讨论的人群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在铺着青色砖石的平坦大路上，一辆黑色的四轮马车正在缓缓行驶着，虽然无法见到那车厢中到底坐着什么人，但是街边的路人们依旧可以通过马车上印着那枚大大的“群青之星”猜出其中乘客的身份，所有见到马车的人们都自觉地脱帽肃立，他们无不带着钦佩的神色向那位马车中的帝国将军致意。而这辆行驶着的马车在路过一座小广场时，停了下来。
车夫拉紧着缰绳以便使那些同马车一样颜色的马儿们平静下来，在之后便从驾驶席上跳下来，为自己的主人拉开车门。群青色的男人从车厢中迅速钻了出来，这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朝那些正围在广场正中吵吵嚷嚷的群众们径直走了过去，他一面高声问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面拨开人群挤到了最里面。这个中年人先是见到了一个显然是因为镇不住场子而表现的一脸无奈的治安官，他正准备向对方询问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袖子忽然被人抓住了。
“是、是希尔诺斯……将军吗？”中年人转过头来注视着那个抓住自己袖子并且试探着发问的娇小女孩，他惊讶于这个蓝发女孩的样貌，于是便下意识地点头答了句“我正是卢伽·希尔诺斯。”之后就也用试探性的语气问起来，“妳，该不会是艾丽安殿下吧？不，妳……是艾丽安殿下吗？”
这个在中年人表明自己身份时就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蓝发女孩正张口欲答，但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先是点点头，接着又马上摇摇头，最后在只说了个“我……”之后便困扰地闭上了嘴巴。
群青的男人观察着这位就像“忽然在异国他乡见到故人”一般紧抓着自己的女孩，他的眼神柔和起来，伸出一只大手抚在了女孩头上，“看起来妳似乎有什么苦衷啊，到我的马车上吧，我先带妳去医疗所检查身上的伤，之后就请妳和我谈谈了。”
“……嗯……谢谢你……希尔诺斯将军。”
蓝发的女孩在围观群众关切的话语中跟随在希尔诺斯将军的身后上了他的马车，这辆黑马车在稍后便又开始继续前行了。
蓝发少女与中年人面对面的坐着，她注视着自己对面这位曾在“艾丽安公主的记忆中”见过的和蔼又坚毅的中年人，决定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对方。
“那个，希尔诺斯将军。”
“有何指教？”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是说不定也是目前对我自身处境最合理的解释。”蓝发少女说着，忽然就抓住刺进自己左肩的那根木棍，她将这根饱含着惨痛与悲伤的棍子一下子拔了出来。
“喂！妳在做什么？这可能会引起大出血……”中年人赶紧伸手想要按住女孩的伤口，但是他却惊奇地发现少女肩上那个前一秒还冒着鲜血的窟窿在后一秒里竟然快速愈合消失了。
面对吃惊不已的希尔诺斯将军，蓝发女孩开口了，
“这是力量‘不灭’的效果。希尔诺斯将军请您听我的话，我可能是从一百五十年后的时间轴跳跃而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