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饕餮 其十四
艾丽安等人在拉雅城中官兵赶来之前离开了现场。
不舍的遥望着有人拉过一条白布来覆在血泊中的萨兰茜身上，嘉莉娜朝小女孩的方向伸着双臂，哆嗦着双唇，终于还是狠心咬牙扭过头来，靠着艾丽安的肩膀由这位蓝发少女给搀着，勉强跟在一行人的最后头。
接连两天遭受到过去不曾遭受的重大挫折，大家在现在这个时候都不免有些意志消沉，每个人这一路上似乎都各怀心事少有言语，只有领头走在最前头的巴斯蒂昂跟高斯两人时不时的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着。
“尽管长相稍微抱歉了点，举止稍微粗鲁了点，不过高斯你也应该足够细心，对这座拉雅城的规模早有了解，对吧？”银甲骑士边走着，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我说长相抱歉，还有举止粗鲁什么的，完全是多余的吧！”粗犷壮汉在嘴上粗鲁的哼哼着，还是点点头，“要说了解……嗯……大概也跟巴蒂老弟你想的差不多吧。”
“那好，我得向你咨询个问题，”骑士仍旧保持着目不斜视，“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因此还要请一贯粗枝大叶的高斯你一定要慎重回答。”
“呼！都说了粗枝大叶什么的都是多余的吧！”壮汉吹着粗气挠着头顶，不过还是又一点头，“好吧，你问吧。”
“十分钟，又或者更短——高斯你觉得人能否只用极短的时间便在这座拉雅城内任意位置来往穿梭？”骑士侧目询问道。
“这座城市的占地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约是方圆40里……顶多50里左右吧，”壮汉的表情难得认真一回，“站在普通人角度，不管怎么想结果都十分明显，即使是搭乘交通工具快马加鞭，都不可能实现巴蒂老弟你的这种设想。”
“那这么说来……”
就像是在暗淡的前路上突然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巴斯蒂昂脸色稍明，似乎来了些精神。可是又看高斯这边是左右摇头。
“先别着急下结论，俺还没说完。刚才那个仅是站在普通人的立场，可如果参考对象换成那些‘不普通’的人，那么就必须得从长计议。”
“怎么说？”
“比如‘瞬移’之类的巫术，就连俺们西北之地大平原上的普通巫医都大多掌握，‘飞行魔法’近些年来也是越来越常出现在公众场合之中，除此之外俺记得没错的话，光是这大陆的东方，就还有‘闪现’‘流光’等等一系列术法能够做到一定距离内的任意移动。”
“也即是说，对特定的人而言，拉雅城这种规模的城市，即便是穿城，也能够在短时间内轻松做到……你可以对自己的话负责吗，高斯？”
“负责什么的，讲得那么夸张。唉，反正事实也跟俺讲得八九不离十吧。”
“这样啊……好吧，我明白了。”巴斯蒂昂脸上才先那稍微明朗的神色已经彻底的褪去了……
……
————
言谈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拉雅城中相当僻静的一处场所，道路上没有车来人往的景象，在暮色渐深的此时周遭也见不到一星半点的灯火。
巴斯蒂昂抬手示意大家停下脚步，面色严肃的缓缓转回身来。
“各位，‘雕塑家’在去世前的遗言里，有最重要的一个信息，那就是——‘背信者’就在我们中间！”银甲骑士沉声说道，引来一片哗然。
“我在之前之所以一直忍住没有告诉大家，一方面是因为害怕打草惊蛇，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我本人一厢情愿的私心……可惜现在看来，选择‘相信’什么的，果然还是我太过天真了。”
骑士脸上的苦笑无奈又惨淡，这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扶着额头笑着笑着，突然甩手一指。
“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雕塑家’，玛努贾姆，还有萨兰茜，袭击并且杀死他们三人的凶手就是你吧——沈瑜！”
一语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集中在了一行人中间的白衣书生身上。
“呵……呵呵……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巴斯？”弱书生吃惊地瞪大双眼，干笑几声，“我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小白脸（沈瑜）你……其实是个巫师（术士）吧？”高斯似乎从之前自己与骑士的交流中理解到了些什么，眉头紧紧的皱着。
“开、开什么玩笑，小高？呵呵，除开‘雕塑家’之外，就属你我二人在团队中相处最久，我问你，可曾见过我在这么长时间里施展过一星半点儿的术法？你觉得在下像是修习术法的人吗？”
沈瑜一脸无辜的摊着双手，他似乎想要跟高斯当面理论，然而正打算接近，就被壮汉怀疑又警惕的嘀咕着，给迅速闪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沈瑜你也确实有够可疑的。”巴斯蒂昂说着，不知何时已经在双手中执起了剑盾，“每一次的讨伐中，最先发现‘背信者’的都是你，而每一次在行动中，你总会莫名原由的消失踪影。”
“我也是在认真追击的！”
“你跟‘背信者’之间总是存在有出现的时间差，”巴斯蒂昂进一步逼近，“细细想来，我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背信者’与你的身影同时出现的情景！”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额前脸侧汗如泉涌，沈瑜接连后退，徒劳支吾。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吧！”骑士指控道。
“不是的！”书生大叫着，“我是我，‘背信者’是‘背信者’，那个家伙——千人杀狂次郎他，害死了我的至亲，残杀了我家乡父老的无数条人命！他跟我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
“都是谎言！”来自嘉莉娜的嗓音，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Imprisonment!（禁锢！）”
铃鼓狠拍，寒气涌动的坚冰锁链瞬间交织，将白衣书生给缚的结结实实。
“等等嘉莉娜！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沈瑜不住摇首，极力辩解，“你们所说的这些根本就只是你们自己的猜测！而且如果我真是‘背信者’的话，一直以来指引协助者团队行动的伟大先知们，难道万能的他们也会不知道吗？”
“狡辩！”嘉莉娜歇斯底里的叫着，将扶住自己的艾丽安使劲地推开一旁。
“谎言！狡辩！”披头散发的女舞者，垂首耷肩，朝向被禁锢的书生步步逼近，“果然就跟你们察依娜尔自己的那句谚语说的一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编造出惨痛的经历骗取我们的同情与信任，然后一步一步实施自己那疯狂的杀戮计划！‘雕塑家’也是，还有萨兰茜……呜呜……那孩子也是！你先利用同志的身份令他们放松警惕，然后趁机偷袭，而玛努贾姆一定是在‘雕塑家’的那时发现了你的身份，所以也惨遭厄运。”
“正如妳的推理，嘉莉娜。”巴斯蒂昂赞同的说着，手中的长剑已经直直抵在了沈瑜喉前，“正因为昨天的惨剧，所以我才会在这次行动之前反复强调，提醒大家‘对任何人都要提高警惕’，可惜最后还是出现萨兰茜那样的结局，果然还是由于本人的表述‘太不清楚’吗……”
“不是这样，事实不是你们想象的这样！巴斯，嘉莉娜，相信我，请你们相信我！”沈瑜挣扎着苦苦哀求道。
“相信？我很想要相信，相信你的清白，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等的无端猜测。”银甲骑士满面凄然的叹着，嘴角下拉，从随身口袋里的取出了一个物件，“可是就在刚才萨兰茜死去的现场，那个孩子的手里头紧紧地握着这个！看啊，就是这个！你让我们大家要怎么才能相信你？！”
一眼认出了骑士拿在手上的那个物件，一直在沉默呆在一旁的艾丽安的不由得掩嘴低呼：“吓，那、那只发钗，果然是……”
“那是我妹妹的！是小莲的发钗！”被锁链禁锢的书生面色煞白，情绪激动地挣扎起来，“昨天在追捕‘背信者’的混乱中遗失了，我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在寻找！这一定是栽赃……一定是陷害！还给我！快把发钗还给我！”
“够了，小白脸（沈瑜）！赶紧住口吧！”大声怒吼着，忍无可忍的高斯从巴斯蒂昂手中一把抢过发钗掷在地上狠狠踏碎。
“已经百口莫辩还死不认账，这种姿态实在太丑陋太难看了！你要真是个男人，那就应该敢作敢当！”粗犷壮汉沉重的说着，“就赶紧闭嘴……认命吧！”
“小高……居然连你也……呜……”白衣书生颓然垂首。
“艾丽安……姑娘……”
低低的呼唤声响起来了。
“咦！”蓝发少女转目相望，视野中映出了书生那惨白的脸庞。
“最后还没表态的就只剩下妳了……”
悲戚，无助……
“最后还能够相信在下的就只有艾丽安姑娘妳了……”
万念俱灰之中，又似带着一丝绝望的希望……
……
“艾丽安小姐！”巴斯蒂昂严厉的声音像是在提醒。
“别信他！”嘉莉娜撕扯着头发的连连摇头。
“喂，艾丽安！”高斯提高声量怒吼着。
“我……”蓝发少女的目光在三人与书生之间来回移动，犹豫不决。
如果是“我”的话，在这个时候，又究竟应该如何选择？
在重回过去的这段时间中与白衣书生接触的情景，这时候犹如相机胶片一般浮现眼前。每一个举止，每一个神态，每一举手，每一投足，甚至一个表情，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这些如今回想起来，都是无比的真诚，毫不虚伪做作。
似乎有一个浑身漆黑的“自己”从意识中挤了出来。
“唔呼呼呼！人家最最亲爱的小艾丽安哟，妳可得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个一身黑的自己，坏笑着如此说道。
而忽然，一丝明亮的光线划破了黑暗，将之驱散。
“其实真的很简单，完全用不着烦恼的！”温暖如阳光的“亚麻色自己”这么说着，执起苍蓝色自己的手来，“那个呢，艾丽安妳听我说哟——一个人如果想要相信另一个人啊，那么就只需要……”
“确实是这样！”
艾丽安那仿佛被“亚麻色自己”执起的细腕，主动伸向虚空描画出了一串术式。
“一个人在想要相信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就只需要单纯的相信不就好了！”
蓝发少女将术式生成的坚冰之剑紧握在手，奋力一挥。
乒！
纠缠于白衣书生周遭的“禁锢之锁”，应声碎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