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银的骑士

其五

当年轻的军官恢复意识的时候，战役已经结束了，这个男人也正躺在医疗帐篷中的担架上。虽然帐篷外有欢呼声在此起彼伏的响着，不过刚才在那严苛的战场上失去意识的军官仍然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将信将疑的向自己的那位同样受伤的手脚都缠着绷带的副官问道，“这场会战的结果怎么样？”

他的副官努力的站直了身体，坚定地回答道，“是我们的胜利，阁下！在希尔诺斯指挥官的亲自带领下，我军很快便逆转了形势，甚至还取得了‘击杀察依娜尔将领’这样的辉煌战果！我布拉索尔军荣光依旧！”

听了副官的报告，年轻军官安心下来，这个男子先前还在担心着第七科技化军团的常胜记录会不会在他领导的这一届被终结，不过现在看来总算是虚惊一场。年轻的男人吁了口气，放心的休息了。

无名平原上的战事暂时停息了，战场上的两国军队都已经各自后撤，如果一定要说出不同的话，那便是布拉索尔是高唱着凯歌，而察依娜尔则是铩羽而归，仅此而已。

此时，在这片满是尸体与残骸的焦土之上，两个身影正在行走着。

“艾利奥鲁，你觉得这场会战怎么样？”赫尔迪斯向和自己隔着一段距离的蓝发少年问道。

“和我最初同您所说的一样，虽然代价高昂了一点，但，依然是我母后所领导的布拉索尔取得了胜利。”艾利奥鲁回答道。

对于这个蓝发少年的回答，老人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就仿佛刚才他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赫尔迪斯沉默着弯下腰从一堆被摧毁了的陶俑碎片中拾起了一片，他将那碎片凑近自己眼前观察了一阵，又将之递给艾利奥鲁。

少年打量着这块陶片，他发现这陶片的做工有别于常，这种不知道是添加了什么原料的陶片，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质地既坚且韧，强度说不定都能和普通钢铁有的一拼。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艾利奥鲁疑惑的望向赫尔迪斯，等待着这位老人的解答。

赫尔迪斯也并不卖关子，这位老人拾起另一片陶片一边端详着一边解释起来，“这是察依娜尔特有的秘术，叫做骨陶俑，简单的说就是收集死者的骨灰，然后混入陶土中并在烧制时施加一些秘术，以求达到做出无感无想无惧的忠实听从指挥者命令的自主活动人偶的目的。这些骨陶佣毫无疑问的是一种成本低廉，却又十分高效的战争工具，如果不是因为这种秘术只能在夜间使用，可能察依娜尔的实力还不止于此了。”

老人解释完，便将目光向东方望去，艾利奥鲁可以看到这个老人的眼中那几近疯狂的目光在如火焰般“燃烧着”，这位蓝发的少年正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赫尔迪斯又开口了。

“艾利奥鲁哟，之前我也对你提到过的，我有个想法。我想，如果我们将这个秘术与圣人莫尔制造魂容器的技术结合起来的话，说不定，便可以开创一条新的使人类迎来和平的新道路。当然，虽然这个想法的正确性现在仍然无法确定，但是我相信那一定是正确的！”

赫尔迪斯在最后那句话中将那个“我”字念得格外的重，在之后这位老人便自顾自的露出了那一如既往的有些痴狂的笑容。

当杰拉特来到米尔克镇时，那场无名平原的会战已经过去了三天了，被梅塔莉安直接破格提拔为帝国剑斗士军团副团长的他，自那一夜于王宫最上层接到女王的调令之后便立马星夜兼程的来到了这个小镇。

与东部战线指挥官的工作交接比没有如杰拉特想象中的那样遇到层层阻力，那位丝毫没有贵族架子的希尔诺斯家大小姐在见到了调令上女王的亲笔签名后，二话不说，立马就着手和这位金发的青年交接工作，并且仅用了半日时间便利索的将所有工作都交接完毕了。

杰拉特还记得女骑士克蕾尔阁下在走出指挥官办公室时对他说的话，当时她笑着说，“以后，这里的兵士们就托付给你了，杰拉特阁下。虽然不知道长期在战场上染满鲜血的我有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希望你在为帝国赢得荣耀的同时，不要随便将战士们的生命视为草芥。”

“啊，阁下尽管放心，我杰拉特从今天起便是这里的每一位战士的朋友，每一位战士的家人。”金发的剑斗士是这样回答的，女骑士听后点点头，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开了。

啊，放心吧克蕾尔阁下，我一定会注意的。

杰拉特又在心中将承诺又坚定了一遍。此时的他正走在米尔克镇的街道上，在之前这个男人可是费劲了心思才好不容易甩开自己的近卫兵从那座作为战线指挥所的镇政府办公楼里溜出来。

这个金发青年在街上行走着，他注视着那些在街道上来往穿梭的热闹人群，这些来往的人们有布拉索尔人，也有察依娜尔人，他们大都是商旅。虽然这样的景象在靠近边境的城镇里都十分常见，不过杰拉特仍然对这里那和睦的过分的气氛感到惊讶，他看着那些擦肩而过时彼此间相互微笑致意的人们，嘀咕着，“现在布拉索尔和察依娜尔两国间可是在战争啊，这么缺乏紧张感真没问题？”

忽然，男子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苍蓝，那抹蓝色混杂在涌动的人头中一眨眼便不见了。

“艾丽安……大小姐？”

杰拉特不禁瞪大了眼睛，然后立刻加快脚步费力地拨开人群朝那个熟悉的身影追去。

然而，正当这个青年再一次发现那个蓝色背影并且即将要把手搭上对方的肩时，一阵雨点般的攻击瞬间便向他迎头招呼过来。

杰拉特吃了一惊，这位的年轻男人避无可避的面对着那些攻向自己的显然是平日里经过了严格训练才练就的进攻技术，只在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腕上、腹部上、右脚膝盖上分别中了一击，不过这位历经沙场的青年很快便冷静下来采取了应对措施，他当那记从他身后挥下的的目标估计是他的后脑勺的攻击带着风声而至时，他立即往前跨出一个箭步躲了开来，同时双脚一发力一个后空翻腾空而起。

杰拉特的跳跃力在旁人看来应该是十分惊人的，那个高度几乎会给人一种这个男人正在飞翔的感觉。这是一种武术，是由与杰拉特私交甚密的戴斯还在世时偷偷教给他的一种能使自身“身轻如燕”的叫做轻功的察依娜尔古武术，当然在那个时候杰拉特并不知道戴斯的真实身份，当时的他只是认为那个黑发的男子是一个见多识广深谙武道的家伙。

此刻，金发青年在空中飞舞着，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这柄他升任副团长后才新配备的剑，一出鞘便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由紫色电流组成“鞭子”。男人的右手动了起来，他不待看清偷袭者的面貌，便不敢轻敌的将“鞭子”重重地朝地面上的对手挥去。

铺在街道路面的青石板被紫色的电鞭击碎了，梅丽雅一面避过身边慌乱逃窜的行人们，一面敏捷地向自己身后滑去，同时还挥舞着手中那把她用来作为武器的扫帚将向自己与周围行人飞来的碎石尽数挡了下来。当这位“女仆”见到，那尘埃散尽的路面上留下的两道深深的“十字”型痕迹时，心下更是一惊，她原本只是以为那个她没注意看脸的男人只是个普通的想在背后伸出咸猪手偷袭“大小姐”的小混混，因此才直接抓起扫帚打过去想给对方一点教训的。不过现在看来，那家伙非等闲之辈。

“艾丽安小姐，这里危险！”梅丽雅将背对着自己的蓝色身影往远处推了推，并喊道，“这家伙看来绝非等闲，要小心了。”

“女仆”仔细打量着那个依然在空中舞动着的“小混混”，不过因为背光的原因，那身影黑黑的，仍旧看不清长相，但是那种“飞翔的”姿态却是梅丽雅是熟悉的，那正是在圣滨克市的那时候同戴斯交手时，那个黑色的男人所使用的古怪身法。

难道又是察依娜尔刺客！？梅丽雅猜测着，握紧了扫帚。接着，那空中的身影如一条飞龙般俯冲了下来，那条奇异的紫色电鞭在身影前快速的舞动交织着，电鞭的轨迹形成了一颗紫色的“闪电五芒星”。

“喝！”梅丽雅毫无惧色的挥起扫帚迎击，这位“女仆”随即化作一股黑色的旋风与那从空中压下的“紫色五芒星”碰撞在一起。

打斗的动静消失了，大量的灰尘扬起。那些之前还惊叫着东逃西躲的行人们停下了脚步，他们就像不吸取教训的天真小动物般再度聚了过来，好奇的对着烟雾指指点点，并不时的交头接耳着。烟雾渐渐散去，战斗的结果亦显示出来。

是平局。

“小混混”那柄恢复了原状却依然“吱吱”的流动着电流的剑尖指着“女仆”的脖子，而“女仆”手中那把断掉的扫帚柄尖端也正抵着“小混混”的脖子。

两个人僵持着，直到烟雾烟雾完全散尽，二者才相互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杰拉特！”

“梅丽雅！？”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叫出对方的名字，他们既惊又喜。不过，穿着水蓝色连身洋装的蓝发女孩忽然出现在了二人中间。

女孩面无表情地瞅了瞅杰拉特，然后又同样以那张扑克脸望了望梅丽雅，之后便歪着头以那平淡的声调发问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艾丽安小姐妳（您）啊！”

二人同时叫起来，不约而同地指着另一边的那个蓝色身影。不过他们马上便发现了问题，蓝色的身影怎么会有两个？

杰拉特、梅里雅以及一脸木然的艾丽安甚至连周围所有的围观人群们的视线都朝那个被指着的似乎被吓得发抖的蓝色身影望去。

“那、那个……可以让人家走了吗？”身上披着一块蓝色布料，并戴着一顶像是“海葵造型”的蓝色毛线帽的大叔手足无措的问道。

杰拉特与梅里雅不由得夸张的张大了嘴，金发的青年脸上带上了几乎暗藏杀机的温柔微笑，他走过去拍着大叔的肩。

“大叔，您没事吧？有没有被吓着？您可要走好啊。如果摔倒了可就麻烦了。对了，下次不要再做这种新潮的打扮了，会引起别人的误解的，万一因此引发什么血案可就麻烦了不是？”

“是、是！”

大叔一脸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位言语中几近带着恐吓的金发青年，赶紧答应着逃跑了。

“小混混”与“女仆”一直目送着大叔一路上连滚带爬的跑出街区这才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是误会呢。”

“啊，是误会啊。”

“说起来，应该身在王都的杰拉特为什么会在米尔克镇？”

“我也有基本相同的问题想问，为什么我等推测应该从圣滨克市出发直接前往蔷薇十字城的二位会出现在米尔克？”

“一言难尽呢……”

“一言难尽啊……”

“那个，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恩，看来有必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史黛拉爱上了克蕾尔，自从那夜在无名平原会战上亲眼目睹了那位金发银甲的镰刀女骑士在阿瓦隆（Avalon）上战斗的英姿后，这位女职员便深深地爱上了她，那不是同性之间那种朋友的爱，而是那种寻常只有在异性间才会产生的那种爱！

“我怎么会抱着这种背德的感情？先不说克蕾尔大人会否接受，光是这种有违伦理的恋情本身就是只能被否定的存在啊！”

女职员不止一次的这样告诫自己，也不止一次的向“万能的先知”忏悔自己罪孽。然而，史黛拉始终无法抛却这种情感，这两天里，她只要一想起克蕾尔大人的身影就会变得面红耳赤、浑身发软。

史黛拉内心的感情与理性在战斗着。最后，理性稍稍占了上风，这位女职员决定暂时掩藏自己对克蕾尔大人的情感，但是同时她又决定了要一直守护着她的女神、她的圣女。

所以，她辞去了政府公务员的职务，并向骑士团投出了简历，想要自荐成为克蕾尔的文书官，她努力在简历中列出了尽可能多的自认为能够作为自身闪光点的条目，附上了各种能证明她的优秀的证书编号。她为的，只是表明自己即使自己没有战斗的天赋也能够站在克蕾尔大人身边，成为她的助力。

“史黛拉，史黛拉·尤法奈尔前政府职员，我们看过了妳提交的简历。”面试官向站在自己桌前的女职员发问了，这位将面目隐藏在头盔下的坚甲骑士语气就像审讯犯人一般严厉，“吃着政府饭，本应该再无所求的过着远离战火的舒适平淡生活的各方面都优秀的妳，是为了何种理由而主动辞去待遇优厚的公务员职务的？又是为了何种目的而想要自荐参加骑士团甘愿从此与战争和死亡为邻的？”

另外两名面试官也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也隐藏在冰冷的头盔下面。两名面试官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他们与最初的那名面试官之间，刚好了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区域，他们以一种充满威严的气势将史黛拉包围起来，就仿佛这位前女职员是个可疑的间谍一般。

“怎么了，应聘者尤法奈尔？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最初的那名面试官质问着，他威吓似得站起身按住了腰上的佩剑。

史黛拉开口了，她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于是说了实话，“我，只是想呆在克蕾尔大人的身边！她战斗的身姿深深的印到我了心里，我迷上了她！”

她这样大声的说着，声音在整个面试房间中回荡着。

“恩？只有这样？”面试官的声音似乎透出了一惊讶。

“只、只有这样了。”前女职员心虚地回答道，然后史黛拉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被淘汰的悲惨命运。

然而，传进她耳中的却是面试官们善意的笑声。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吓妳的，尤法奈尔，都是希尔诺斯阁……不不，克蕾尔阁下，故意让我这么说的。”那位按着剑的面试官笑着向史黛拉道歉，接着在场的三名面试官相继摘下了头盔。

“啊！克、克蕾尔大人！”史黛拉见到了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惊讶地叫了起来。

女骑士拨了拨自己那头淡金色的长发冲史黛拉顽皮的笑起来，“恭喜妳被破格录用了，史黛拉，从今以后可要多多努力哟，尤法奈尔书记官！”

“是、是！”史黛拉惊喜的忘记了身份，她一下子跳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女神，将脸埋在对方胸口上磨蹭着，一边红着脸道谢，“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克蕾尔大人，我一定会不负您所望的！”

“那、那个，史黛拉，妳的这个举止如果换做是怪大叔的话，我可能早就把他扔到断头台了。”克蕾尔被史黛拉这个突然的举动弄得脸色微红。

“哦，新的书记官真是胆大。”

“一上来就这么激烈啊，哈哈哈。”

另外两位面试官善意的起起哄来，愉快的笑声在面试房间中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