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白猿 其一
——西北之地
冰封王都——
依然是蛮王呼烈古那座位于极西极北的大雪山顶的宫殿。
这座在人们看来似乎永远都处在暴风雪中心，而且总能听到愤怒咆哮的“冰封王宫”，在今天，在此时，非常罕见的安静了。不过，这只是个相对而言的错觉罢了，这王宫中那只有石柱支撑的冰冷冷的空荡大殿中，仍能见到蛮王那那健壮的身影。
在此刻，大殿中的不少侍卫们都闭上了眼，他们不忍心见到眼前那位年轻女侍的悲惨姿态，双臂抱肩泪流无助的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狂妄无情的蛮王，就像是一头饱食的猛兽，他在刚才残忍践踏了女侍的自尊，现在心满意足的哈着粗气，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不过那女孩却只是恐惧的颤抖着、痛哭流涕着，于是这冷酷老头儿在稍微等了一会儿后，就十分不耐烦地一把提起女孩来，将她那小小的身子一下子甩出老远，之后便不作理会了。
随意披了件衣服的呼烈古，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向步入殿中注视着这一切的“银雕”走去了。
“怎么啦？难道你也想玩玩？”
健壮老头瞪着一脸惊愕的“银雕”，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此刻的声音在“银雕”听来，就像是在说着某个玩笑话一般，能够从其中听出一丝调侃。但是“银雕”觉得这种拙劣得近乎残忍的“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这位瘦高英俊的青年走到那个身心受创的女孩身边，脱下自己的披风将她那在惊恐与寒冷中瑟瑟发抖的身体轻轻裹住。
接着，“银雕”站起身来朝蛮王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位长久以来一直都只会唯唯诺诺的青年，这回终于鼓起勇气，谨慎的，第一次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大王，您不能这样对待您的子民，他们是国家的根基，照那极东之国察依娜尔中流传的说法，‘心怀仁义，君方成明君，江山巩固也；广施仁政，王方成贤王，广得民心也；此天下大同之始也’，所以大王您……”
“哼！那极东弱国就是一天到晚满口的‘仁义道德’，所以当年才在绯红恶魔（指梅塔莉安）的军队面前如此不堪一战，所以到最后才不得已签订那啥‘和平条约’。老夫的勇士们就不同了，他们可是个个儿能征善战。”
“可是，不论是‘苍狼’还是如今的‘赤牛’他们带领的族人们都……”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银雕”的话语。
呼烈古气呼呼地吹着胡子，他对青年吼了一句“小儿之见，目光短浅！”就背过手去踱起步子来。
“银雕”想要表达些什么，这个老头自然是明白的。但是呼烈古才不会承认自己决策的失败，而且他也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军队会比布拉索尔的弱!
这个蛮王在心中其实有个比统一大陆还要远大的志向，只是他并不屑于向“银雕”表达自己的壮志，当然，也不屑于同任何人表述。这老头儿认为这世间能理解自己胸中抱负的人便只有他那英年早逝的父亲，除此之外，还能谈得上“理解的”，大概就只剩下“神明”了。
“是了，当下就只有美丽圣洁的六翼女神史黛拉，只有她能够体会老夫的抱负！”
呼烈古如此想着，不自觉地又朝殿中那片隐藏在几根石柱后边的黑暗望去。那片黑暗在此时看起来空洞洞的，十分安静，那位呼烈古狂信着的女神似乎依然没有归来的样子。凝视着那黑暗的老头不觉有些失落，于是便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在脸上又挂起了那平日里的暴戾冷酷，他抬手朝蜷缩在地上的女侍一指，。
“你既然这么关心这小女人，那她就送给你了。”
蛮王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丢弃不要的玩具”般随意而残忍，他冷漠地注视着两个侍卫将女侍从地板上扶起来送到“银雕”身边。忽然就像是有所感慨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说起来。
“‘银雕’哟，老夫打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看着你成长。但是，很可惜，老夫对你非常的失望。都过了二十三年了，现在的你仍旧是如此的软弱！你有能力，却没有那份雄心！你有才华，却难堪大用！因此，虽然老夫很器重你、信赖你，但却始终无法委你重任！你也快些成长吧，不，你也该是时候成长了。”
虽然感觉有些突兀，不过 “银雕”还是埋下头深深地行礼了。在青年的印象中，这位性格上阴晴不定的君王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如一个长辈般对自己说话了。这青年本也想着要找寻些话题来聊聊的，但却一时间拿不准儿自己在这时候该对这老人使用何种称呼才合适，或许这份“犹豫”正是蛮王所指出的“银雕”性格中的软弱所造成的吧。而这短暂的犹豫，使得“银雕”失去了和“作为长辈”的呼烈古正常谈话的机会。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青年答话的老头儿，在言语中恢复了威严，从”长辈”又变回了“蛮王”的呼烈古开始讲起正事了。
“废话不多说了，快向老夫汇报你手下密探们侦查各方的情况！然后你就可以滚了！”
“……是……失去音信的‘苍狼’至今仍未寻到。‘赤牛’的军队当前正受到布拉索尔骑士团与剑斗士军团的联合追击，伤亡惨重……还有被指为‘叛乱分子’的‘黑鳄’，她所领导的萨那卡地区在最近据说是遭到原因不明的灾害，相信短时间内难成气候了。”
“嗯，这些老夫已经知道了。还有‘白猿’呢？”
“艾蓓的军队在继续南下，她最近几乎每战都会亲赴前线，回报的人都称赞她是个很可靠、很尽职的女……呃……女将军……”
“是啊，虽然那女人心怀叵测，不过其确实有连战连胜的武勇，比作为男人的你有用多了！”
“……是……”
呼烈古也不需要再听“银雕”的汇报了，他朝这“不成器”的青年烦躁地挥挥手。直到对方怀抱起那位“只不过失个身”就痛哭不止的“小女人”的身影退出大殿后，好一会儿，才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老头儿转而又余怒未消地瞪着殿外那势头猛烈的暴风雪吹起了胡子。
……
这是位于萨尔拉索大帝国的邻邦，卡加迪亚帝国境内的一座颇有规模的大城镇。不过先前还据说屯扎着重兵的此处，却在几天前的那场攻城战中，被蛮族女将军“白猿”的大军给轻易攻陷了。
而在今天，另一波卡加迪亚的军队似乎抱着“收复失地”的打算，前来攻城了。稍等一下，尽管对“白猿”来说，敌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需要说明一下为什么在这里要用“另一波”来形容这些兵临城下的军人们。
是的，这些当前正在发动攻城战的，并不是卡加迪亚帝国的正规军，而是那些挑起其国内内乱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已经掌握了大半个国家的叛军们。
而在此时，这座已然萧条的镇子城墙上，体态丰满健美的女性正双臂抱胸、傲然而立，一身油亮古铜色皮肤的她，外表初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一头深棕色的长发在脑后结成了一根长长的辫子；这位女性有着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傲人身高，高大的她，披着一副并没有实际作用只是装饰用的褐色藤甲；而她那张高傲坚毅的脸庞同男性一般带着几分棱角，在显出几分沧桑的同时也透出一种独特的中性之美。
族人们都知道这位高大健美的女性是谁，他们在平日里都崇拜又尊敬地称呼她为“艾蓓”，而只要一上战场，大家则会更加敬畏地为她冠上自己那久远先祖的名字——“白猿”。
“白猿”不但是崇拜者们眼中强大又美丽的存在，更是战士们心中常胜不败的神话，所有雨林部落的族人们都坚信：只要存在着“白猿”身影的战争，那么即使处于何种的逆境，也永远不存在“败”这个字眼。
这骄傲的“白猿”在此刻，正在严肃地俯瞰自己脚下的战场。她能够清楚地见到战场上矫勇善战的身影们，她手下的勇士们个个高大健壮，他们左手持木盾，右手握长砍刀，以一敌十的尽情斩杀着那些高度还不及自己肩膀的弱兵们。
“白猿”很满意，她认为大雨林出生的高傲勇士们又向那些无能的敌人们展示了什么叫强大。她的战士们从小就在严苛环境的磨练下长大，都是天生的勇士，他们只要投入战场就能够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谋略、阵型什么的，这些“小聪明”对真正的勇士们来说完全不需要！他们只需要有力量便足够了，这些战士们拥有能克服任何挑战的自信，而事实上高傲的他们似乎也真的做到了。就如今天这般，仅凭着那强健的体魄，那绝对的蛮力，便轻松碾压着数量三倍于自己的卡加迪亚叛军，将这些鼠辈们统统践踏于脚下。
“白猿”注意到了卡加迪亚叛军那看上去还算精良的破城车，那巨大的攻城机械正在缓缓地朝城墙边移动着。这位似乎终于找到一些乐子的女性，开始自言自语了，她的声线也和自己俊美的脸庞一样带着些许中性。
“生命……真不公平。作为叛军的你们，和我有些相似。我们都胸怀大志，想要建立自己的霸业……不过你们看看我，可能永远都当不上王……而你们……”
沉声自语着的健美身姿从高高的城墙上飞身跃下了，“白猿”就如一颗炮弹般重重的砸进了敌人的破城车中，她扛着从上边拆下来的那根顶端覆盖着金属的原木，只随手一舞，便将那失去“攻城作用”的破城车彻底打成了碎片，又接着迈开稳健的步伐随意的走动了。
高傲的“白猿”只将这战争当做儿戏，她在闲庭信步着，并虚起眼睛鄙睨着几个有胆子挡在自己面前，却又没胆子进攻，反而还被吓得腿脚发软瘫倒在地卡加迪亚叛军们。这个女性，盯着这几只在地面上爬动着的“小虫”，不慌不忙地抡起了手中的原木，她那严肃的脸庞扭曲成了一个残酷的笑。
“白猿”将自己刚在城墙上没讲完的话补充完了。
“而你们，永远也见不到明天了！再见！”
……
如果换做以往，这位名叫玛姬的十五岁女孩一定会在听到从那些战场上远远传来的喧嚣时，第一时间就冲出家门，并且还会敏捷地爬上自家屋外那棵高高的大树。这个像男生一样好动的女孩子每次都会攀在那棵树的树顶上，一面抬手遮住头顶直射的阳光，一面遥望着那些推进得离雨林越来越远的战场。
虽然从玛姬的这个距离望过去，不管视力再怎么好也顶多只能见着那些沙场上的些许硝烟，但是玛姬才不在意这些，这个女孩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偶像活跃在其中，那便已经足够了，因为她的心早已随着那位自己崇拜的女性一同驰骋了。
就如之前所说的，那是“以往”的情况。而今天的玛姬虽然一如既往的爬上了那棵树皮都被磨得有些光亮的大树，也一如既往的盯着那完全看不清细节的战场，不过充满遐想的她却没有看到战斗的最后一刻。
玛姬在那战斗的中途就从树上跳下来了，并不是因为她对今次的战斗没兴趣，而是因为这女孩发现了某个东西。此刻的玛姬朝着自家的东边小跑了一段距离，接着就一头钻进了茂密的植被之中。
这个女孩正沿着一条作为大河“马瑞”支流的小溪一边前进着，一边搜索着自己刚才在树顶上无意中瞟见的那个异物，她很好奇那个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的东西的正体到底是什么。
而好奇心旺盛的玛姬似乎也非常的幸运，沿着小溪走了一段比想象中还要长距离的这位女孩，敏锐地发现了静静躺在溪底的那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涉水过去，将脸凑近水面以便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凑得极近的玛姬理所当然的看清楚了，第一次见到这个物体的女孩不由得掩着嘴发出了惊呼。
“哇！好漂亮！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