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饕餮 其二十五
爬满铁锈的头盔被挑飞出去，露出其下遮挡的一张腐朽的面容。
“巴斯蒂昂先生！”
看清那面容的艾丽安忍不住脱口惊呼，而她眼前那具朽坏的身影立马就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反应。
“是谁？是谁在叫我的名字？！”灰蒙蒙的浑浊视线漫无焦点的乱转着。
“巴斯蒂昂先生，是我啊——我是艾丽安。”蓝发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
“艾……丽……安……”腐朽的骑士那腐朽的嘴唇在翕动着，没征兆的又发作起来，“啊！艾丽安！我想起来了！是当初背叛我们协助者团队的艾丽安！那时候都是妳的错！都是因为妳包庇了‘背信者’，所以才害死了大家！”
“那时候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巴斯蒂昂先生请你听我说。”艾丽安让过腐朽骑士朝自己抓来的爪子，尝试向对方解释，只不过那沉沦的灵魂所仅存的理智似乎仍旧停留在其生前的的最后一刻，已经是什么样的话语都听不进了。
“妳这家伙也终于沦落成为亡者，加入到我等中间了吗？”腐朽骑士主观的说着，幸灾乐祸哈哈大笑，“这就是妳帮助‘背信者’的后果！活该啊，妳这个叛徒！”
“事情完全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巴斯蒂昂先生。”艾丽安依旧是徒劳的比划着双手。
这女孩子发觉“越着急就越说不清”的这个坏毛病至今仍是困扰着自己，她这时候在腐朽的骑士面前吞吞吐吐的解释着，然而却感觉自己说得越多就反而是越描越黑，弄巧成拙。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腐朽骑士显然是没有倾听的意思，“没人会相信妳这个背叛者说出的话的！不单是我——高斯，嘉莉娜，玛努贾姆，雕塑家，还有萨兰茜！你之前遇到的其他人，也都不会相信妳的！”
“之前遇到的其他人？”艾丽安闻言一愣，先前一路上所经历的情景画面不由得在脑海中又浮现出来。
牛头人身的怪物晃动着那螺旋形的犄角，他在愤怒的咆哮；骸骨的女王为穿透自身的铁锁所缠绕禁锢，她在疯癫的尖叫；散播黑暗的阴森僧侣始终沉默着，而在那掩面的黑袍下面，那双鬼火般的目光中所透出的，是遭到信仰的背弃而生出的不甘以及困惑；
占据山头的恶灵本体是一位老者，那灵体可能由于某些原因分裂成了无数个，彼此交缠纠结痛苦的呻吟着，又融合成共生的一体……
“难道说我在来到这之前一路上所遭遇那些怪物，实际上都是曾经协助者团队的成员吗？那么才先在‘欺骗地狱（Fraud）’中遇见那个哭泣的小女孩的灵体……”艾丽安沉吟着，表情越来越震惊。
“没有错，那就是萨兰茜哟。”腐朽骑士干脆地说出了蓝发少女所不愿想象的答案，“一切都是沈瑜那家伙干的！那个可恶的‘背信者’，在大家生时欺骗了我们，就连我们死后都还被他拘束了灵魂，至今不得超生！！”
“可是巴斯蒂昂先生，沈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艾丽安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腐朽的骑士仿佛彻底接受了自身命运，放弃挣扎，停止了活动，“那个男人一直都妄图使用邪恶的魔法来造物……”
骑士脚下的泥淖开始冒起泡沫，将这副锈迹斑斑的铠甲逐渐吞噬。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大概是因为他想要成为神吧……”
……
不消片刻，沸腾的泥水已然淹没了骑士的头顶。
“唔，巴斯蒂昂先生……”
艾丽安觉得自己这时候有些惆怅，她环顾四周——这片被她标记为“背叛地狱（Treachery）”的区域，当前已经变得安安静静的，除了她自己，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任何声响了。
……
————
黎明的天光本就有些苍白，再为那无名草原天空中那些层叠的暗云所一衬，更显出几分惨淡。
在草原位于布拉索尔帝国的那一侧，前沿哨所的一扇扇大门在嘹亮的军号声中缓缓打开了，大大小小各式类型的装甲战车立时从哨所内侧鱼贯而出，训练有素的行动着，排列成一眼望不到头的方阵。
书记官依旧是满面严肃，这个男人立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小土丘上，两腿后跟并拢身体站得笔直。他右手挥着一根教鞭，左手捏着一只便携式通讯设备的话筒，正指挥着全军调整队型。
“全体注意了！披挂锯角装甲的重型战车移动至最前，后面是常规战车与步兵组成的混合编队，至于后勤补给的人员以及器械由灵活机动的轻型战车进行护卫，部署在队伍的后方！”
书记官在一线上传达着上级安排的作战方案。
而在停靠哨所门前的那辆漆成纯白的“指挥官专用”战车内部，日光石正在布拉索尔方面的司令官莱茵·杰拉特的面前来回踱步。
“这么大的阵势……是要战争了吗？难道贵国真的打算跟察依娜尔开战了吗，杰拉特阁下？”金发女郎不安分的咬着手指甲，几分焦虑地向司令官询问道。
“无需紧张，日光石小姐，我帝国所秉持的和平主义此时此刻依然坚定。”独眼军人对金发女郎友好的笑笑，示意对方找个地方先坐下来再慢慢谈，而他自己则是摆出个悠然的姿态来又朝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
“要说我军像现在这样摆出临战态势，那也是不得已。”
独眼军人正说着，指挥室的舱门就被人敲响了。
“报告，杰拉特阁下！据我侦察部队传回的可靠情报，察依娜尔方面已经在临时国境线一侧重兵集结！”进入指挥室的卫兵如此进行回报。
司令官点头摆手示意卫兵退出，便又向着金发女郎无奈的耸耸肩。
“原因就是日光石小姐妳才听到的这样咯。”
独眼军人调侃着表示自己对这结果也是莫可奈何，而他那星遥视远方的目光，仿佛化成了在这时候正巧掠过指挥室窗外的那只飞鸟，从士兵们手中那一支支的火铳枪口跟前擦过，又从那一排排的坚硬又冰冷的战车上方飞越，拍打着羽翼一路向东穿过茫茫草原，而紧跟着在那鸟瞬中呈现的，则是一片马嘶鼓响军阵穿行的景象。
“战争……呵呵……贫僧不提倡，可也不反对。”
指挥察依娜尔方面军队的，是镇西安抚使府中的首席幕僚绯花和尚，这位破解僧人的思想从一些程度上来讲还真跟某位“力求完美”的先知有几分相似——作为佛祖的狂热信徒，这个出家人的满脑中都充满了‘唯一真神’这样的极端思想。
在进入沈瑜幕府之前，“绯花”尝四处奔走宣扬着‘以武力统一大陆’，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国家的人民都信奉他的佛祖。只不过又因为那种理念偏执得已然背离常轨，以至于绯花和尚在最后，是打伤了三十六个与其意见不合的师兄弟后，被其修行的寺庙逐出山门，永不得再踏入一步。
“呵呵呵，今日两国遥相对峙——”
破戒留发的僧人那一身青灰色的袈裟，随着活动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点缀其上的那一朵朵曼珠沙华在惨淡晨光的映照中，泛出点点如血的绯光。
“是战？”
僧人将持在左手的黑边红旗拿近自己眼前晃了晃，语调几分激动，仿佛重拾了往日激情。
“是和？”
右手执着的白框黄旗又被拿起来轻轻挥了挥，似乎是惊醒了几分冷静的理智。
“学士（沈瑜旧职）此番当如何定夺？一切尽在一念之间……呵呵呵。”
破戒僧人朝向通天塔方向象征性的往上一眼，又将手头的两面令旗小心收好，那轻笑不语的姿态，就像是他自己在长久以来一直关注的一部作品如今终于快要迎来结局，那别提是多么热切，多么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