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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 夜慕白先生 3761 2019-11-27 15:38

  

经贸大厦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有四十层楼高,但是它的命运却和称号名不副实,这是一栋烂尾楼,是这个城市诸多烂尾工程中鹤立鸡群的一个,它的投资者号称要建立本地最大最豪华的商业中心,历时三年的修建并没有拖到投资者所期待的那一天,因为投资者因非法集资等经济犯罪已经入狱。

迟云站在顶层天台的中央,站在她父亲投资的梦想所残存的遗骸之上。

这栋大楼的命运会是怎样呢,是被强制拆除,还是被拍卖,亦或是就这样永远的烂在这里,像一块直入云霄的墓碑,默默地暗示其埋葬的黑暗过去和光辉理想。

四十层楼,迟云是一阶一阶走上去的,没有电梯,也只能走了,花费了几乎一个钟头,才到达这城市最高的地方,这是她在家里出事后首次来这里,她很想到高处看看。她身后跟着的吴昊然气喘吁吁,整整四十层楼,硬生生的爬上去,真是要了老命。

到达顶点之后,迟云在天台中央感受了百米高空清澈而狂野的风,高处的风总是很强烈的,没有建筑物的缓冲,风就像横扫草原的蒙古骑兵,肆无忌惮地呼啸而过,迟云的衣裙被风吹得嗤嗤作响,长发也被粗野地撩起,但看起来确实那么美,吴昊然看到这一幕,在风中静立的少女,如此令他触动,空旷的天台和蔚蓝的苍穹就是绝佳的背景,画面之中只需要她就够了,他觉得连自己都是多余的。

为什么会和他在这种地方呢?迟云问自己,好像身后的吴昊然是凭空出现的,她迷迷糊糊的,现在才发觉了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呢。

昨天,也就是周六,她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家里,虽然买到了心仪已久的新衣服,却一点高兴不起来,这源于她愚蠢的决定——去买一杯热可可。这个决定让她的闲适和轻松荡然无存,她还能回味那时的心情变化,听到迟海的声音时,她习惯性地想要喊:海。那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好在她牙关一紧,忍住了。

不能否认,那一瞬间她开心死了。

如果迟海拍她的肩膀,叫她,她说不定就会松开紧绷的神经,服从自己的欲望,哭得稀里哗啦地抱住他。那一瞬间她就是这么脆弱,那一瞬间她就是这样放下了一切尊严。好在迟海的冷漠拯救了她,她想,多亏他无视了自己,要不然真不知道脸皮该往哪儿搁。她当时浑身抖得厉害,连手里的饮料都拿不稳,等到迟海在不远处的卡座坐下,她才轻松起来。

接下来,她经历了一生里最难熬的折磨。

她本可以立刻走人的,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她恰恰就抬不起屁股,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吧台镜子里反映的那一幕幕喜笑颜开的画面。

那个女的是谁?为什么和他坐的那么近?他不是害怕和女生接触吗?为什么会单独出来和女生玩乐?笑得那么开心,聊的什么呢?那个女的什么意思啊,怎么和他越坐越近,没有羞耻心吗——她的脑子里翻滚着疑问,与此同时,满腹的妒意不可遏制地往脑门上涌。

真开心啊,过得真开心啊,还以为分开之后会同样的煎熬,可笑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愚蠢猜想,她早该想到,那种没心没肺的自私鬼,只需要难过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能活得逍遥自在了,就像现在这样,红光满面,身旁美女相伴,多滋润啊。

情感只会在躯壳内翻滚,透不过冰冷的壳,她像个安全的核反应堆,内部进行着危险的核裂变,外面看去,却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塑,看似冷漠地视察他和那个漂亮的女生打情骂俏。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从一开始她是抱有一丝侥幸的,他们只是同学或者朋友而已,可是,那个女生接下来的动作让迟云目瞪口呆,她居然紧靠迟海,仰着头,闭上眼,做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这不就是在索吻吗?

喂,你还有羞耻心吧!你不会这么不要脸吧!她差点忍不住对迟海吼出这两句话,她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浮,真会配合那**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可是,她绝望地看到,迟海居然慢慢地吻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猛地回头,饱含怒意、妒意、杀意的目光刺刀般扎向迟海,然后,她不做声色地提起衣袋,走出了店。

她在店外走得很慢,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走得这么慢,还在侥幸吗?以为他会冲出来拉住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到下下个街头,身后都是空荡荡的。

此刻她的心,也空荡荡的。

回家之后,家里的吵闹让她不胜心烦,舅舅和舅妈在吵架,她当时没心情去了解吵架的内容,无视他们,独自进了房间,将自己关在黑暗里。第二天周日,舅妈少见地主动找到她,态度依旧傲慢,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她恶心。

“小云啊,舅妈问你个事,你要诚实地回答我哟。”

迟云不说话,她一向用沉默面对这个女人,她也清楚,舅妈不会喜欢听到她的声音,甚至不想看到她的脸。

“每天下班我都把钱夹在电视柜边上,这你清楚吧。”

迟云点头,那个又臭又脏的钱夹摆在最显眼的电视柜上,是个正常人一眼就能看见,就算看不见,也能闻到作呕的臭味儿。

“舅妈呢,对待你们初次犯错,都是宽厚处理 ,前提是你要有悟性,知道吗?”阴阳怪气的语调,让迟云慢慢地抬起了头,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为舅妈的女人。

“我听不懂。”迟云慢慢地说。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一个问题了,我不是傻子,我一直在留意,一直在等着某人良心发现主动向我认错,”舅妈用自以为很精明的神情说道。

“还是不懂您在说什么。”

“每次钱夹子里都会少个十几块,多的时候二三十,少的时候五六块,这半个月加起来,已经少了接近三百块了。”说到这里,这个中年女人已经面无表情,眼睛神经质地盯着迟云。

“哦,那和我没关系。”迟云转身就走。

“你敢!!!”舅妈一声尖利刺耳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对我什么态度!我供你吃供你住你敢对我使脸色?”

迟云不耐烦地转过身,尽量用柔和的语调说道:“舅妈,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得去复习功课。”

“没关系?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坦白,你还对我使脸色,还狡辩!哼,那两口子的种果真没有好东西!”说到兴起,她恨恨地啐了口。

如果是一般的父母,迟云会反驳,会骂回去,可是她的父母如今的下场不足以给她这个勇气,她无话可说,只有微笑。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我坦白!”

“我什么都没做过,如何坦白,要我编故事来解释你的问题吗?”

舅妈冷笑一声,她站起来,风驰电掣地走向迟云的房间,迟云没有意识到她会做什么,而后,那个女人手里攥着一套衣裙,走了出来,那是她昨天刚买的新衣服。

“你怎么能随意动我的东西!”迟云坐不住了,她失声大喊。

“不错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把戏?这衣服不错啊,这面料,这样式,哟,连标签都没扯呢,让我看看多少钱,让我看看你多有钱!”她粗暴地扯下标签,标签的塑料线穿在衣领后,这一扯,迟云听到让她绝望的‘嗤啦’一声。

“还给我!你还给我!”她冲过去,哭着抢夺舅妈手中的衣服,“这是我的!你不能这么做!还给我,这是我的,我的!”

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这个壮如牛的中年悍妇,“唉哟,四百块的裙子啊,多高档啊,比我衣服裤子加起来还要贵呢,真是大手笔啊,你哪里来的钱啊,你说你哪里来的钱啊?是你爹妈给你的钱吗?恩?你爹妈放出了来了么?给你这么多钱买这种伤风败俗的衣服?”

“舅妈...”她哭着,“求你还给我,这是我自己攒钱买的,我没有偷你的钱,求你还给我...”

她一把将迟云推开,迟云跌倒在地,她此时有种变态的**,她一直都恨迟云的母亲,那个漂亮又时髦的女人,此时看到迟云哭得凄惨,就仿佛看到了那个女人在监狱里的惨状般,她把衣服揉成一团,说道:“你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就没法还给你,老老实实地,恭恭敬敬地求我,向我悔过,我还可以考虑要不要还给你!”她那衣服带回了卧室,然后锁上门,浑身舒坦,这样对待自己的侄女,她感到如此舒服,这个侄女成绩优秀得挑不出毛病,性格内敛得找不到缺陷,如今终于让她逮到把柄了,她相信绝对是迟云投了她的钱,以为这个娇惯的大小姐一定想要以前那种生活,她从不给迟云零花钱,那么能买这么贵的裙子就显而易见是用赃款买来的。

“我买菜回来后,你要是还想不清楚,我就报警!让外人处理这事!”她威胁道,随后愉悦地出了门。

迟云蜷缩在地上,憋着声音哭到流不出眼泪,眼眶干掉。

不只是为今天这事而哭,她昨天所积郁的痛苦现在一同释放出来了。

哭完之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去洗手间洗了脸,弄整齐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她的表弟,舅妈的儿子,胖嘟嘟的梁瀚,站在外面,怯生生地看着她。

“姐姐...”他一开始就在卧室里听到客厅的动静了,他渴望父亲出面调停,可是父亲一大早就出去上班了,他不敢面对愤怒的母亲,他是明白更年期的歇斯底里如同炸药一般。

迟云看也不看他,木然地走向家门。

“姐姐!”梁瀚追过去,拦住她,“姐姐你没事吧。”

迟云一把推开他,给他一个憎恨到极点的眼神,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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