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拜年计划超出我的计划之外，和姑姑的出现一样突兀，本来今天是准备和云一同去逛庙会的，大雪过后的庙会应该会更加有趣，这计划也不得不搁置了。和云独处而产生的微妙情愫，那些我单方面的复杂情感，也因为姑姑的出现而散去，如同褪去的潮水，不知何时还会潮涨而来——这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果继续下去，我害怕这感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到来的时机，未免太过恰巧。

下午一点时我敲了敲卧室的门，不多时，姑姑就着装整齐地打开门走出来，她那一套白领工作服换成了干练的便服：上身着黑色圆领毛衣套着宝蓝色羽绒服外套，下身穿着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她紧致饱满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也不显病态的纤细。就看这一双腿，如此健康有力，同时具有比例匀称的美感，令人赏心悦目。

“你经常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异性的大腿吗？”姑姑毫无情感的声音传来。

“姑姑的体型很完美，特别是双腿，我很喜欢，所以多看了几眼。”奇怪的是我一点没有害羞，而是自然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姑姑不再言语，走入客厅，我跟过去，却看到迟云用鄙夷的眼神立在走廊尽头看着我。

如果是其他异性，我定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盯着大腿看半天的，先不说羞耻心，就是这么做的胆量，我也一点没有，为何会对姑姑如此坦诚呢？如此一想，我更加确定她就是姑姑，只有面对血亲之亲，才会眼中不加欲望地欣赏身体的美吧？

“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这么好色...而且还理直气壮的。”云在我耳边冷笑着说。

“我是以观赏艺术品的眼光来看姑姑的，你别瞎想。”我严肃地回答。

“还艺术品呢，真亏你想得出来，男人，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姑姑是个少言语的人，如不需要说话她就绝不会开口，她不会说要紧话之外的任何词语，从她回来到现在，坐在车里，她都像个精美的希腊雕塑那样缄默着，她的这种状态，让我想到了曾经的云，在学校里的云，几乎也是如此的惜字如金，看来迟家的女子都不具备活泼的基因啊。

去舅舅家拜年我们并没有准备什么，而是简单地在超市里买了一件果篮，姑姑则单独包了一个红包，到时候发给我的堂弟梁瀚，包了多少钱我不清楚，想必不会是小数目吧。当我们三人敲响舅舅家房门的时候，打开门的是胖嘟嘟的梁瀚，他首先一眼盯住了云，呆呆地说了声：姐姐，然后再看到了雕塑般挺拔的姑姑，他不认识，但惊异于姑姑的美，却胆怯于姑姑冰霜般的冷漠，只是用惊为天人地眼光偷偷瞟了一眼，就慌张地看向我，他看我却是看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我是他表哥，叫了声：海哥。

“爸！妈！姐姐和哥哥来拜年了！”梁瀚兴奋地冲回屋子里。

“瞎嚷什么呢！又不是国家主席来咱家拜年，瞧你那德行！”舅妈令人生厌的嗓门压过了梁瀚的声音，她身穿喜庆的红色旗袍，迈着得意的步子扭了过来，是那么得意，那么傲慢，虽说她年过中年，但时光还对她抱有一丝怜悯：并没有夺去她青年时所有的风韵，在妆容和服饰的衬托下，今日的舅妈倒有一丝雍容华贵的感觉，只不过，雍容华贵更需要奢华的背景，这老旧的职工房显然无法承担如此重任，让这最后一丝雍容华贵彷若掉入鸡窝的花喜鹊。

“还知道来给舅妈拜年呐，看来俩孩子还是有点教养嘛，”她带着一脸志得意的满讥笑走到我们面前，而这笑容，却在看到姑姑的一瞬间凝固了，“你是...迟樱？”

“新年快乐，嫂子。”姑姑面无表情地说道。

舅舅手拿水杯走了过来，走到一半，水杯当啷一声掉地上，他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拔地而起的高山，嘴里颤抖着说道：“樱子？你...你回来了？”

“新年快乐，正军哥。”她同样无表情地重复。

“舅舅舅妈，新年快乐。”我双手做恭喜状，拜年。

迟云一言不发，偏头不知看着何处，我用手肘碰了下她的胳膊，她才不耐烦地说道：“新年快乐。”

“进来坐，进来坐。”舅舅的视线像是粘在了姑姑身上，怎么都无法移开。

舅舅家的客厅比较小，六个人围着电烤炉坐下，居然有点挤，姑姑的坐姿永远端正挺拔，电烤炉的黄色光芒映在她的瞳孔里，才不让她的眼神过于冰冷，迟云紧紧靠着我，玩着手机，看也不看梁家的人，大家这么坐着，居然一时半会儿说不开话，舅舅似有万千情绪憋在肚子里，盯着姑姑开不了口，舅妈则脸色蜡黄，她穿得如此喜庆，在身穿便装的姑姑面前就跟餐厅里的服务员一样滑稽，女人是很容易相形见绌的，这自卑自然而然就转化为妒忌的眼神毒辣地盯着对方。

“樱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舅舅率先开口问道。

“前天的飞机，花了一天时间从曼彻斯特赶到北市，然后坐火车一夜，五点到家。”姑姑回答。

“十八年了...没想到你会回来，”舅舅脸上透出悲苦的神色，“是为了你哥的孩子们吧？”

“嗯，”她点头，“几个月前我得知大哥和嫂子出事，就辞去了在英国的工作准备回国，但交接的程序花去了数月时间，所以现在才回来。”

“迟家也真是不省心啊，弄得你丢了国外好好的工作，回来收拾烂摊子，难为你了。”舅妈说道。

“嫂子言重了。”

“嗳，我说妹子，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怕是有自己的家室吧？你这样干干净净回国，没问题吗？”舅妈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舅舅显然很感兴趣，他抬起了头。

“我没有家室。”姑姑淡淡地回答。

“离婚了？”舅妈脸上的喜色几乎就要和她的红色旗袍融为一体了。

“没有结过婚，我一直单身。”

这个回答让我和迟云都很惊讶，这么漂亮的姑姑，至少过了三十岁的姑姑，居然还是单身？

“啥？妹子？你没和嫂子开玩笑吧？”舅妈也惊呆了，“你今年该有三十五了吧，怎么还没结婚啊？”

面对这个问题，姑姑一言不发。

“哎哟哟，不得了啊！难道说，你还对...”

“够了！不要再问了，没看见樱子不想回答私人问题吗！”舅舅立刻打断了舅妈接连的询问，“人家刚刚回国来看看咱们，给咱们拜年，你逼问什么呢，樱子结不结婚关我们什么事吗？”

舅妈仿佛憋着气出不来的死鱼，瞪着眼睛看了舅舅一眼，随即翘起二郎腿闷声剥瓜子儿。

“哼...还以为多了不起呢...国外混了几年还不是个剩女...”她低声自语地说着。

舅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姑姑说：“樱子，别介意啊，你嫂子向来说话直，别介意。”

姑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