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夜宵，就是一桌看似精致的小菜，盘子很大很精致，菜很少很可怜，要说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恐怕就是营造一种‘贵’的价值感。迟海根本不饿，他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就随意喝着海鲜粥，有一句没一句搭着钱玄同和宁月婵话，虽然钱玄同说过这顿夜宵是请他的，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这顿饭的主导者或者说上宾实际上还是宁月婵。

“迟海同学，味道还满意吗？”钱玄同笑着问他。

“只要是你安排的那都好。”迟海回答。

宁月婵看上去很饿，风卷残云地收刮着面前的食物，但也不忘插话：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吧，怎么还同学同学的叫？”

“这样比较亲切嘛。”钱玄同回答，“很怀念高中的时候，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我都总得自己还是个中学生。”

“真的吗？”宁月婵兴致勃勃地看向迟海，她嘴角沾着几粒食渣，这模样像个吃饭不专心的孩子，“这么说来你的高中生活很有趣吗？”

“也不至于，”钱玄同摇摇头，“我的高中生活是很疲惫的，学生会的工作一大把还要兼顾学业，太辛苦了。”

“那你还说怀念！真矛盾！”

钱玄同认可地笑了笑，“人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美化远离自己的东西，所谓恋旧之情和乡土之情就是如此，那些过去偶然的美好瞬间和甜蜜会被潜意识不断地放大，似乎过去的生活是被这些瞬间沾满了似的，但仔细一想都能明白，我们在不断地制造回忆，如果作为人要想好好地活下去，也只能放大那些瞬间同时让繁琐，疲惫，痛苦的记忆默默地沉下去了。”

迟海咀嚼着他的话，内心受到触动，涌起一阵酸楚的感觉，他何尝不是依靠那些甜蜜的回忆支撑着自己走下去，那些瞬间如此短暂如此珍贵，让过去的苦难和伤痛都变得面容和蔼，如果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回到过去，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到过去，仿佛那些回忆是永不会变淡的糖果。

“我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有点遗憾呢，”宁月婵说道，“从我记事起我就在摄像头下度过的，从童年开始，然后是中学，再到如今，就算是在学校里，我都无法融入班级，同学们和我的关系是很友好，但那仅仅是表面的社交，我没有能够谈论心事的好友，不像你们俩。”

今天之前，迟海对宁月婵的印象是很遥远的，他在小时候就在电视上看到宁月婵，她童星 出道，在银幕上伴随着迟海这一代人的成长轨迹，对于这样的人，迟海仅仅将她看作一个符号，没有存在感的，属于信息时代媒体的附庸，他清楚自己一辈子和她不会有主观意义上的互动，所以他不会对她产生喜恶的主观情绪，这是迟海对待明星偶像的一贯的标准，真正能让他在不交往的情况下对某人产生好感的方式只有文学，因为他认为，读了某个人的书就相当于接触到了那个人的心，如果喜欢，那就是确切无疑的喜欢了。

而现在，宁月婵的形象丰满起来了，她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有了血肉。

“你可是偶像，作为偶像，就该有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觉悟。”钱玄同略微打趣地说。

“你不也是吗！你看看网上多少女的把你老公老公地叫，这么说来你也不该属于任何一个人，迟海也不能成为你私密的好友！你们必须绝交！”

“要让我选择明星人设和迟海同学的友谊，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现在的身份哟。”钱玄同若无其事地回答。

“喂，这话过于肉麻了，我可不会为你感动的！”迟海一脸认真地说。

“节目效果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哈哈哈哈哈。”钱玄同开怀而笑。

“一边儿去！少来恶心我。”

“嗳！我后悔和你们一起吃饭了，你们这跟秀恩爱有什么区别，搞得我羡慕死了，要是平时有人能跟我也插科打诨那该多舒坦呀。”宁月婵无精打采地说。

“嗯，我能理解你，虽然你的生活很充实，社交网络也比我这样的废材网络质量高得多，但生活里还是需要一点无功利的对话来调剂一下的，要不然挺累的，这么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是怎么释放压力的。”迟海说道。

“就像现在这样呀，”宁月婵摊开双手，“和玄同混熟之后我和他经常出来聚餐的，你别看他演的角色都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他私下里说话还挺有趣的，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自恋得要死，实在好玩。”

“噢，怪不得最近娱乐圈疯传你们两位在谈恋爱，原来只是在减压啊。”迟海恍然大悟。

“这不，吃顿饭都得躲到船上来，要是那些狗仔开着快艇来跟踪，那我可就真的心服口服了。”钱玄同无奈地说。

随着饭局的白热化，迟海和宁月婵也显得不那么生份了，后者身上的明星光环也在谈话的进度中逐渐褪去，任何高高在上的存在一旦深入了解都只会乖乖地回归现实，结识她之后也只会觉得她是个以明星为工作的普通人，她也有压力，也有疲惫，也有迷茫。

迟海问了钱玄同关于出道的事，他一直很好奇钱玄同是如何进入娱乐圈的，结果钱玄同的回答实在有些无趣，他在大一的时候有剧组进入学校拍戏，需要一些学生当群演，结果刚从图书馆里出来的他就被工作人员拉去凑人数，他作为群演的剧照引起了导演的注意，导演当即认为他的形象极其上镜，经过交流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一个月后导演通知他有新作品缺个角色，要不要试试，他也不拒绝，浑浑噩噩地跟着去了，结果他饰演的角色一举成名，后面的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我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从头到尾都是被人推着走，然后走到今天，”他边说边摇头，“莫名其妙的觉得很不真实，我只是任由事态自然发展而已。”

“你这话可得把其他在娱乐圈底层奋斗的人气死…”迟海抹了把汗，“好多人一辈子削尖了脑袋都想出名，你倒好，无欲无求就大红大紫了，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