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醒来时，看到的是凌云仙姬宠溺的小脸。

师娘的腿躺起来跟琉璃完全不一样，**有肉，饱满柔软，鹅毛枕头一样舒服，不要太爽，于是迦陵整个人又放松下来，闭起眼睛把手放在胸口，软软糯糯舒舒服服地笑。

“听说你总算从兽灵那里毕业了？”项凌云用单手捧着脸，一边揉迦陵的头发一边笑着问。

“当然，我可是帅气地一招百兽之王把他给揍趴下了！”迦陵挥舞起自己的小拳头，虎虎生风！

“上面都是伤痕和老茧了。”项凌云轻轻拆开迦陵手上的绷带，有些心疼地攥在手里打量。“摸起来都不软软的了，好可惜。其实这几个月每次听到兽灵揍你，我都恨不得把他撕了，若不是看在是为了你的修炼，他早已经死了一千次了。”

“兽灵老祖……他那个人是真的刚……和我打架的时候我觉得他分明是个挺热血的汉子，可是当初在山门他又那么讨人厌，跟条老狗一样。”

“他从前就是个特别刚的家伙，别的蛇冬天都要冬眠，这个怪东西居然还跑去云梦泽冬泳，说自己满腔热血，怎么都不会冷……哎，那时候他还是个不错的家伙，现在老了，变成老油条，讨厌鬼了，人总是会变的。”

“师娘，你们认识很久了啊？”

“何止是认识很久，他算是我们家的亲戚吧。”项凌云捏捏迦陵的脸：“自古龙蛇是不分家的，之前我们还一起在云梦泽兴风作浪，以把过往船只掀翻为乐，可以说是水中恶霸了。”

“水中恶霸？”

“别看你妈妈现在这样，其实年轻的时候我可坏了，恶蛟龙听说过没有，把船弄翻，把人拖到水底看他们被淹，在别人情侣约会的时候给他们来场倾盆大雨……反正就是什么好玩就干嘛！”

“哈哈，师娘你现在也是这样啊！”

“小混账，说什么呢，看我挠！”项凌云有些恼，愤愤地把手伸到迦陵咯吱窝小腰一阵挠！

“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娘~！饶命啊！！！”

“叫妈妈！”

“妈妈，饶命啊！”

项凌云舒服地一笑，继续说：

“所以我以前跟兽灵聊得很开，后来云天门建立的时候他也是大功臣，但是自从那个人不在以后……”

“师娘，你总说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啊？”

项凌云忽然面露愁容，仿佛是有些后悔不小心就提到这个话茬，捧起迦陵的脑袋，自起身来到樱树边缘，望着远方的仙泽：“现在还不是说给你听的时候，你还没准备好。”

迦陵看着项凌云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冲上去从后面抓住项凌云的手，拉着她大声说：“妈妈，你明明说过，心里藏着什么东西都要说出来的！不可以一个人扛，一个人生闷气，一个人偷偷哭！”

项凌云有些惊讶地看着迦陵那双充满了坚决的眼睛，有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眼睛的泪水，撇过头去。

“你都哭了！”迦陵仿佛有点生气，担心地说，使劲地拉着项凌云的手。

那股又着急又认真的劲，那股淡淡的温暖和粗糙，透着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掌心，传到了她的心里。

你这个小崽子，还挺敏感的嘛。

项凌云虽然掉眼泪，但看迦陵着急的模样又忍不住偷偷笑了。

那个笑里的酸甜苦辣，只有项凌云自己知道。

久违了，那样一个人。

那样一只手。

人生在世百年，若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冷暖变迁，那就只能把心底里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那一部分深深藏在回忆里，谁都不可以告诉，因为只要一回想起来，眼泪就会忍不住向下流，就会忍不住想要倚靠在身旁某个人的肩膀上，臂弯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什么都不考虑地撒一场娇。

可是项凌云的身边，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一个人了，若是她想斜过身子——就会重重地摔在地上，头破血流。

百年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庙堂之上衮衮诸公，面对仙泽之上风风雨雨。

她大概早就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寂寞，习惯了做那个至高无上的师尊。

可谁又知，所谓不食人间烟火者，

却又偷偷在那窗棱里望着漫天璀璨花火，暗自流泪？

若非是那回忆中永无法忘记的背影太过伟岸，

这世间一切，又怎会在他的阴影里索然无味？

她一直等待着，有一个人，有一双能把她从那团阴影里拯救出来，

可是她一直等不到，

一直也等不到……

那个她愿意去倚靠的，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她本都已经绝望，

但是身旁，这个孩子却给了她新的希望，

虽然那团火还太稚嫩，还太弱小。

稚嫩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项凌云缓缓蹲下来，捧着迦陵的小脸，望了好久，却感觉鼻子有点酸，抿起了嘴。

“你知道吗？我都有点不敢对你太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我……”项凌云低着头，咬紧牙想了一会儿，小声地说：“因为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妈妈的。”

“谁说的，我永远都留在云天门，哪儿也不去了。”迦陵直截了当，毫不犹豫地说。

“乱说，你会长大，你会叛逆，会有一天觉得我烦不可耐，会有一天，喜欢上别的女孩，然后和她一起远走高飞。妈妈毕竟是妈妈，不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比的，是总有一天要丢掉的，就像是丢掉不要的老东西一样。”

“胡说！我就喜欢妈妈，也不要跟谁谁远走高飞，我就一直陪在妈妈身边！我要做妈妈的真龙天子。”

“肉麻，这么小就会骗人。”

“我没骗人。”

“留在我身边很危险的，因为我是个很坏的女人，有时候我会想对你做些很过分的事。”

“……比如说。”

“就比如说……”项凌云望了望远方的天空，望那云雾缭绕的群山。

望那片，永远也到不了的海……

“月光轻轻地照在沙滩上的时候，海风沙沙地吹动着波涛的时候，当我穿过漫长的黑暗，终于浮出海面——睁开眼睛的刹那，星星点点滴滴，落在我的眼里，海浪层层叠叠，抚在我的脸颊上，咸咸的，湿湿的，冷冷的，不知道那是眼泪还是海水的味道。

在那个时候，我总想紧紧地抱住一个人，和他一起沉到最深最深的海底去，让黑暗淹没我们，让时间和温度永远地凝滞，让我们永远永远地往海底沉没，这样那个人就不会被人抢走，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迦陵皱了皱眉头，仿佛在很认真地思考。

“你瞧，还是有点难吧？我们蛟龙的想法，对你们人来说还是有点可怕吧？告诉妈妈，刚才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样的话，我明天就开始练憋气。”

项凌云听了，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忍不住笑，笑得肚子疼，笑得忍不住躺在地上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放肆开心地笑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你这个傻瓜，真以为我要带你沉到海底啊？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听不懂大人的话！”

“那妈妈你是什么意思？”

“哼。”项凌云轻轻地坐起来，撩一撩凌乱的头发，脸颊好像因为太过激动，有些樱花般的绯红，仿佛融化在那漫天的落樱里。“有些事情没有真正做过，是不会懂的。”

项凌云咳嗽几声站起来，揉了揉一脸懵逼的迦陵：“等你再长大一点，妈妈再告诉你。”

“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不行！我要听你说那个人的故事！”

“那个人啊。”项凌云笑，看了看仙泽远方的山，轻轻一指：“那妈妈再给你布置一个任务，去那里，去我们云天仙山最高的山峰上，那里存放一件对妈妈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你要是能拿来，我便告诉你。”

“又是任务，话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迦陵歪歪脑袋。

“是真龙曾经用过的东西。”项凌云垂下头，轻轻惦着自己的脚尖，窃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