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地归来后的第三日，清晨，天空还蒙着淡淡的薄纱，屋外花草仙药上垂着清冽的露珠。

琉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仿佛感觉到一抹春寒，悄悄地又裹紧了被子，蜷缩着弓起身子，微微闭眼想再睡一会儿。

她很少会那样的，可是偶尔这么做，真的很舒服，很安逸，春天的早上每多睡一分钟都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她微微的笑，享受那来之不易的偷闲。

而且，现在她的伤还没好，偷个闲又怎么了？

尽管前两天师尊一直用各种天材地宝冲刷她疗愈她的真体，引天地之气保养她的灵基，但是对于万药归元流修士来说，真身的破损是不可逆的。

到现在，她的下半身都还没有知觉，其他地方状态也时好时坏。

项凌云知道，全门派的人也都知道，

琉璃自己也心知肚明，醒过来后不久她就一定坚持着搬回了自己的小茅庐，这方小草屋虽然简陋，却整洁舒适，常年栽培仙药也使得灵气丰满，幽静的环境也适合养身子。师尊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顺带一提，和小师弟出去闯大荒的这段日子，琉璃也是委托了百草堂的小闺蜜帮忙打理药田，偶尔来打扫打扫卫生——所以稍稍整理，也就能安静地住下了。

偷偷在被窝里眯了一刻，琉璃艰难地一个人坐起来，靠在床上两只手在被子上结万药印。

天地真灵流转于其中，乾坤造化沉淀归元，在她手中化作一朵青莲，片片花瓣层层叠叠，逐渐地成型，逐渐地丰满……可是，却在即将最终成型前忽然枯萎，而后零落。

看着那散开飘落的花瓣，琉璃微微叹了一口气。

旁人可能不真切——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万药归元流修为……

大概已经废去七八成。

万药归元流，为木属炼体法门，其修炼方法繁杂而精密，层层叠叠环环相扣，因而能筑城格外强大而夯实的基础……然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此精密的修为一旦稍稍被破坏。

就全废。

所以一般万药归元流修士都格外小心，又是会制作毒身，又是以木系灵力护住元神，实在不行还有真体可以躲藏，可以说相当安全。

若没有那么安全，自己又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那可是整个魔教，一整支赵军，那可是——芈玄黄。

她从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可是事到如今去归结原因与后悔早已经没了意义，重要的是——她遇到了可能是她修炼之路里最大的一次挫折，大到足够毁掉绝大多数修士的前程。

绝大多数……她是不是也在其中呢？

她不知道。

轻轻叹气，她伸出手去想抓床旁柜子上的水杯——可是手却短了一点，抓不到。

她扶额，麻烦了，于是她咬着牙弯过整个身子伸长了手——还甩了好几下，可都还是差一点，失去知觉的身体像是铅块一样把她往后拖，把她绑在床上……

“喏，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麻溜地把水杯递给了她，琉璃好像也习以为常地接过水杯，轻轻喝一口，旋即就说：“云陵，天亮了，药箱准备好没有？”

可是迦陵没有回答，琉璃愣了愣，忽然才想起来——原来他们已经不在大荒里了。

转过头去，只看是迦陵抿着嘴笑着看她，挥了挥手，身后还有一个人把脑袋凑到他身旁，也和他一起挥手，好看而温柔地笑——是项凌云。

“迦陵……师尊！”

“笨蛋，叫什么师尊啊。”项凌云坐到琉璃床上，把那傻姑娘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这水杯还是昨晚的吧，早上喝水要喝热的！妈妈这就给你煮，你就安安心心多睡一会儿。”

“妈~师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琉璃差点也融化在那温柔 乡里，有点慌张，也有点安心。

“昨晚我和师娘商量过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俩搬过来，直到师姐养好伤之前我们都住在这儿照顾你！”迦陵嘿嘿地笑，好像有些得意地说：“是我提出来的哦，我就知道师姐一个人肯定搞不定的。”

“谁说我搞不定？”琉璃撩了撩头发，有点脸红地在自己发梢上揪了揪，迦陵马上给她就把系发绳拿了过来，笑。琉璃有点惊讶，有些害羞地接过绳子，稍稍扎了扎头发，手刚一放下迦陵又给她把床头的镜子和暖手宝拿了过来……那是她正好想要的。

她什么都不用说迦陵就知道她要干嘛。

那是当然，这可是他们一起在大荒朝夕相处三四个月培养出来的默契，平日里每天照顾病人的工作都很繁重，有些事情迦陵能做她就喊他去做，拿药，拿绷带，拿梳子，头绳，一开始她总是大呼小叫，后来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迦陵就马上行动——甚至有时候她忘了自己想要什么，迦陵却直接给她拿了过来。

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习惯被人伺候了……

“你可真是富贵家大小姐的命！可爱死我了，我捏。”项凌云看着大笑，揉揉琉璃的小脸，仿佛心都化了，于是起身：“你等着，妈妈给你整个爱心营养早餐！”

“不不不不不！！！还是让迦陵做吧！！！！！”琉璃和迦陵一听都面色铁青。

“怎么，不许啊？云天门还有我说了不算的事？”

师姐慌忙抱住项凌云的手，泪汪汪地说：“我想多抱一会儿妈妈，妈妈陪我。”

项凌云忽然心疼，坐下来揉揉自家宝贝。

师弟见状赶紧冲进厨房搞鼓起来，两人配合还是那么好——成功阻止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琉璃啊，其实这次我找你还要跟你商量一件事。”项凌云看着迦陵在厨房里搞鼓，转过头对躺在自己怀里的琉璃说。

“师尊和我还商量什么，师尊说，我就做。”

“一个月以后，就是约定的入室弟子比武。”

琉璃忽然沉默，原来时间过了这么快，那个小师弟加入云天门……都已经快一年了。

想想这一年自己对他态度的转变，想想这一年他在云天门经历的一切，还有流的血汗，从那个走后门的小孽障，变成全门疼爱的小师弟。

想来，也是感慨。

自己想着的本来是比武上不要把他揍得太疼了，但是现在……

“我准备推迟入室弟子比武，等到你伤好了再比。迦陵同意了，他说如果趁你之危他跟畜生有什么两样，等你好了他再去挨揍就好了，反正……他现在也和入室弟子没怎么差。我早把你们都当我孩子看了。”

“不行。”但是琉璃摇了摇头：

“规矩就是规矩。”

琉璃也还是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