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是吧！师姐！”迦陵直接被吓瘫，背上的药箱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药瓶散落了一地。

只见是那死魂葫芦满嘴黄牙咀嚼吞咽，口水横流，竟是直接将琉璃生嚼入腹中！一阵骇人的骨骼破碎的酸涩声响，鲜血流了一地。

迦陵跪在地上，泪，流了下来。

天呐，这都是什么啊？那个有点小傲娇却超认真超正义的学姐，那个体味香香能催人入眠的学姐，那个在风雨夜里打着伞撑到他头顶的学姐。

就这么没啦？！

啊？！

我也不是魔法少女，这本书也不是那谁谁写的啊？凭什么会有这种展开？

迦陵痛哭流涕，心如刀绞，再站起身时眼中已经满是至暗的烈火，仇恨，愤怒，恐惧熊熊燃烧，几乎把他变成一个怪物。

他呼吸间仿佛有巨兽在阴影之中蠕动，自万千腐朽中重生。

“我……”

“我要杀了你！！！”

他暴怒地向前去，却引那死魂葫芦一阵狂笑：“对！对！对！我就是想看你这样的眼神，就是想看你的绝望，听你的哀嚎，如此才是最好的开胃菜！美味无比！”

“你惹到，你不该惹的东西了。”迦陵释放无边邪气，那一刻，差一点又要被那条恶龙吞噬。

幸好。

“迦陵！”

一个声音，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了出来！

“迦陵！我在这儿！”

迦陵忽然从无边黑暗中苏醒，低下头，只听是自己裤裆里传来师姐清越的喊声！

“啊？！”死魂葫芦跟迦陵一个表情。

“快把我拿出来，臭死了你个小混账！”

迦陵颤颤抖抖地打开裤裆，从里头握住之前师姐交给他的那段串着红绳的荷藕。

只见灵光乍泄，幽影之中，一双手自他的裤裆里伸出，而后竟是钻出了个人来——正是琉璃。

从那污秽龌龊处钻出的琉璃暴怒地拧着迦陵脸皮：“我让你好好保管，你就给我放那个地方？！！！”

“对，对不起……师父教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放裤裆里！”迦陵一脸懵逼：“而且我怎么知道……”

“那是我的真身！”琉璃怒：“万药归元流修士，须以草木中择一物为本命，我的本命便是那青莲，以荷藕为身体引导真气，若是紧急时，可以藏元神于小段荷藕！”

“哇，这么厉害！”迦陵赞叹一声，而后嚎啕大哭，抱住琉璃大腿：“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师姐！”

“哼，不要太小看你师姐了。”琉璃笑。

“那我吃的是什么？！”死魂葫芦大惊失色。“难道是……你阴我！！！”

死魂葫芦忽然感觉腹中一阵痉挛，面色发绿，疯狂呕吐——直接身中剧毒！

“那是我以雷公藤，狼毒，曼陀罗等等百种毒草精心培养的毒身，怎么样，还算能以假乱真吧？只要你尝一口，便深中千种剧毒，无力抵抗！”琉璃帅气地撩撩头发：“毕竟我是医者，毒也自然略懂一些！”

“难道你之前只用假的就把我……可恶，我承认，今天我是栽在你手里了！”死魂葫芦扶额，瘫在地上等那一手还没到的补刀：“但是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琉璃问。

“我可以让你的家人们……解脱……”死魂葫芦颤抖地说：“只要你放我走，你的家人们便可得自由，再入轮回，怎么样，很公平吧？”

琉璃的脸色微微苍白，深深呼一口气。

她似乎也在犹豫……但旋即，却又释然。

“那其他人呢？”

“你还想我放走所有人吗！？那我也会死！！！放我走，不然我带着你的家人一齐永不得超生！”

“如果你不放走所有人，我便不答应！”

那一刻，琉璃凛然宣告，正气冲天！

谁想，那死魂葫芦却冷笑：“又来了？你的伪善？！你想救所有人，想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可笑！可笑至极！分明你自己就是最在乎你家人的，分明你自己也没走出去！手中的剑连斩都斩不下去，还说要救所有人？！你真是虚伪至极！”

死魂葫芦又将那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展露在琉璃面前，让他们呼唤琉璃的名字：

“姐姐！！！”

“小妹！！”

“孩子！”

声声哀嚎，喊得人肝肠寸断，琉璃咬牙，手似乎有颤抖。

“看吧，你自己也在挣扎！何不听从内心的声音？只要你放过我，现在就让他们死，让他们解脱！！！否则，便一起下地狱！！！”

琉璃深深呼一口气，而后轻轻转过头，面对迦陵：

“云天门小弟子，迦陵。”

“……在！”

“今天是你第二天入门，既为师姐，我便再教你一条云天门规。”

“……嗯。”迦陵点点头。

琉璃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死魂葫芦胸膛上扭曲的面孔，冷冷地说：“我问你，迦陵，杀一人而利天下，可乎？如果杀一个人就能救天下人，他应该被杀吗！？”

迦陵不解地看向琉璃，在心中思索。

杀一人而救天下——其实在很多人心底里，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天下人自然重过一人，更不用说天下人中还有自己所爱，有自己父母、儿女，挚友。迦陵心里想到了师父，想到了师娘，想到了身前的琉璃，如果他们都要死，却只杀一个人就能救他们……

他的答案当然是……

“不可！”琉璃看到迦陵眼中犹豫，厉声喝断：

“绝不可！一人是无辜，天下人是无辜，一人的无辜与天下人的无辜，从来都是平等的！凭什么救天下，就要让那一人去死？他的无辜难道不是无辜，他的性命难道不是性命？他的幸福——难道不是幸福？【众生皆平等】这便是我云天门规矩！”

“呵呵，伪善！自私！虚伪得让人想吐！”死魂葫芦嘲讽：“舍小家为大家，有何不可？你放过我一人，便可救这些村民所有，不让他们永世遭折磨，可你为了自己的名节，为了你所谓正道，却强说不可以，真是可笑的伪善！你们人类从来都是如此！”

“我当然想让我的亲人们解脱，我当然想让他们再入轮回。但我绝不会忘记，是谁让他们生不如死，是谁让他们沦落至此！！！”

琉璃缓缓地伸手，接引来那柄油纸伞握在手中，指着那死魂葫芦，仿佛在质问：

“为什么一人与天下人，一定要有人去死？！是谁立的规矩？是谁让我们做选择？！真正应该去死，真正应该被惩罚的，是那个让我们做出如此疼痛选择的人，他是罪魁祸首，他才是我的敌人！！！”

“如果那人是另外一人，便击而杀之，如果是一群人，便群而攻之，若是天灾，便抵御，若是制度，便改革，若是一朝，便推翻！若是一丑陋恶毒的鬼，便斩！如此，才是正道！”

琉璃手中油纸伞柄微微地弹出，一柄碧色锋刃自天地间出隙。

风起云涌，沧古洪荒。

一朵青莲自虚空中绽放，万朵飞花如梦如织。

扫清一切黑暗！

“云天秘剑二式·青莲歌！”

刀舞，

花落，

风息，

云散，

天开。

只见是头顶那黑暗的岩洞为那仙子手中玉剑斩裂开来，卷开无边清风吹散迷雾，

撕裂所有污秽之物，

接引下，那一道璀璨的天光。

死魂葫芦倒下的那一瞬间，整片森林，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鸟语花香。

迦陵一句话也没说，被琉璃牵着，缓缓地离开那慢慢坍塌的洞穴。

白衣仙子手中，静静地捉着一只黑色的葫芦。

……

几个时辰后，

死魂村口。

琉璃跪在一座刚刚搭起的墓包前，轻轻点上三柱香，轻声对着身旁的迦陵说：

“磕头。”

这一次迦陵没有说什么，毫不犹豫地跟着琉璃，连磕九次头。

而后一拜。

这一拜，琉璃很久很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迦陵默默地看着琉璃头旁的砂石，微微湿润。

听那一声，如同小兽般，无助的哀鸣。

迦陵缓缓地攥紧拳头，看着自己手里，琉璃为他所取来的那黑色的葫芦。

那个小小的葫芦里，藏着的是师姐的过去。

那也是一场，永远也不会停的雨。

是耶非耶，化作蝴蝶。

很久很久后，琉璃缓缓地提起头来，对着墓包轻轻说：

“不肖女儿琉璃，向父母兄弟，向死魂村的列位，磕头了……”

“琉璃真的很想救你们，也能救你们。”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让那个东西再为祸世间。”

这是一个苦涩的选择。

但选择如果不苦涩，又怎么能称之为选择呢？

很久之后，琉璃起身，牵起迦陵的手，重重地把那个葫芦按在他怀里：

“这里面有我的亲人，有我不愿面对的过去，保管好他，使用好他，才是对得起我，可若有一日你不能自己，堕入鬼道，那，师姐便亲手斩你。”

【医道渡人，剑道斩鬼】

那便是云天门万药归元流修士，琉璃。

阳光照下，那淡金色的长发随风而起，仿若狮子傲然立世。

“谢谢……师姐……”迦陵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琉璃那破开云天的一剑，还想着那油纸伞中惊鸿一剑，忽然有些落魄：“师姐，有你在，我可能做不了入室弟子了。”

“你有一年时间，从零开始，然后在一年之后，入室弟子比武中，击败我。我便认你是入室弟子，全云天门也会认你！”

击败你？

击败一个这样的你。

迦陵心里，没底。

“别说我欺负你，我是医者，本就不善武，已经是让你了。”

是啊，琉璃虽强，却也只是天地间一位医者，是天地间凡人。

若是自己在已经所剩不多的生命里，用整整一年都不能成长到将她击败。

那么自己又怎么敢说要成为真龙天子，要为师娘撑起那天那地。

与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对那世间一切？

迦陵看着那风中翩翩仙子，悄悄在心底里下了决心。

“一年以后，我一定会击败你！师姐！”

“哼，还真敢说。”

“就算拼了命，也要！”

琉璃笑了，揉了揉那小狼崽子的头。

“那我们，约好了！”

天光正好。

关山万里路，终从足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