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来到建筑中，或许这里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颓废。建筑的内部已经烂得不成样，墙壁大片大片剥落，地板坑坑洼洼，诚甚至能从地板的缝隙见看到红色——跟这里的天空一样的血红。

建筑物内部很空旷，空旷得藏不下人，除了一堆破烂的桌椅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好极了，刚才跑进来的邪教徒哪儿去了？

“跟我玩捉迷藏吗……有意思。”

“啪嗒。”

某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液体滴落的声音。诚闭上嘴，仔细听了一会儿。

“啪嗒。”

什么东西落在诚的面前，是几块人骨，还有一片破布，看上去像是邪教徒穿的长袍。

诚缓缓抬头。

“Gotcha.（抓到你了）”

诚握着魔斩，淡然站在原地。

他所看见的，是一个盘踞在建筑物天花板的异形怪物。那怪物用数条带吸盘的触须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天花板上。它有着光滑、覆盖着薄膜的表皮，表皮不断分泌出某种粘液，而粘液不停滴落在地上，散发出腐臭的味道。现在没办法看到怪物完整的形态，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它，一眼就能看出它和之前遇到的恶魔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那东西也许是注意到诚在看它，它蠕动了一下，从身体里生出一条触须，向着诚缓缓伸来。

诚没心思去打量这不可名状的生物，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

“来吧。”

诚一跃而起，跳上了触须，然而触须表面分泌出的粘液很碍事，诚差点没能站稳。

“————”

怪物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周围的空气开始震动，声波传遍整个建筑，本来就破败不堪的建筑开始震动，天花板上、墙壁上不断落下碎石块，整个建筑摇摇欲坠。

“该死。”

诚失去了平衡，但在千钧一发之际，诚用魔斩狠狠插在了触手上，总算没掉下去。

怪物挥动触手，试图甩掉诚，诚紧紧抓着魔斩，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怪物没能甩开诚，便高高举起触手，对着地面砸去。

“轰隆！”

地面被砸了个凹陷，建筑物受到波及，又震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崩塌。怪物抬起触手，诚和魔斩却不见了踪影。

“也许我不该小看你。”

原来诚攀在一扇摇摇欲坠的窗户上，不知他是何时到那儿的。

怪物似乎感到疑惑，它没有急着对诚继续进攻，而是从身体中又生出了两条触手，和刚才的触手不同，两条新生的触手更为纤细，上面也没有吸盘。

纤细的触手来到了诚的跟前，散发出诡异的光芒，诚没有犹豫，从窗户上纵身跳起，在空中挥动魔斩，干净利落地斩下触手。

“————”

怪物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建筑物墙壁上的裂缝不断增多，终于，这栋衰败的建筑再也无力承受，开始倒塌。

怪物从天花板掉了下来，碎裂的钢筋混凝土砸在它身上，将它埋没。诚用魔斩切碎了正在砸向他碎块，魔斩的锋利非比寻常，轻而易举地切开了这些建筑材料。

过了一会儿，建筑倒塌形成的烟尘逐渐散去，诚毫发无损地站在废墟之上，刚才的怪物被埋在瓦砾下。天空将整片废墟染成血红。

还不能放松警惕。诚忽然向后跳去，下一秒，一只触手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破土而出，碎石和烟尘四散。触手直直拍向诚，诚摆出拔刀斩的姿势，刀光闪过，硕大的触手被利落地切成两半，切断的部分掉在地上不断扭动着，散发着腥臭味的紫色体液从断面喷涌而出。

“真恶心，光是看着就令人作呕。”

一直跟在诚身边的小纸鹤传出了安芮儿的声音，想必那边的人也看到了这里的景象。

“你见过这东西吗，安芮儿。”

“没有呢，人家对这种奇奇怪怪的触手没兴趣，没有那方面的癖好哦，”

“BLADE，你见过吗？”

“这个大家伙还没露出真面目，所以不好判断。”

诚摇摇头，同时观察周围，怪物刚才把被切断的触手缩了回去，它也许在伺机而动，等待诚放松警惕。

“隆隆隆——”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废墟中拔地而起，那身影抖落身上的灰尘和瓦砾，屹立于这末日般的世界之中。

终于能一睹这怪物的真容。这怪物大概有三层楼高，形状像巨大的大拇指，拇指的顶端长着许多细小的凸起物，它的表皮看起来柔软而黏滑，表皮分泌出的粘液不停地流到地上，表皮上还有坑坑洼洼的凹陷，也不知道其作用。怪物的正中央有一条将其一分为二的缝，许多触手从里面伸出，而它的底部是坚硬的外骨骼，这些骨头呈条纹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支撑着怪物的身体。

诚从没见过长相如此畸形的怪物，它不存在于最新编纂的斩鬼猎人图鉴上，甚至不同于任何已知怪物的种类。

“！”

怪物正中央的缝打开了，无数的触手从里伸出，就像是触手撑开了缝一样。紧接着，诚看到一只巨大的、可怖的眼珠从缝隙中紧紧盯着他。

在接触到其目光的一瞬间，诚感到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

（这是什么……我在害怕它？）

诚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恐惧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诚确定自己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那是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是一种生命形态对于另一种生命形态的畏惧。

“啊！”

从纸鹤那儿传来的叫声打断了诚的疑惑，是赫尔科里的声音。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 * *

店内，赫尔科里突然痛苦地大叫起来。

“喂，怎么了？”

“快把这电视关掉……！”

赫尔科里显得十分痛苦，他摇摇晃晃地来到电视机前，用颤抖的手按下开关，画面消失了。赫尔科里又抓起放在桌子上用来通讯的纸鹤，扔在地上一脚踩扁。

“他是怎么了？”

BLADE看了看安芮儿，安芮儿没有回答BLADE也没有去责怪赫尔科里，而是歪着头在思考。

“呜……”

不光是赫尔科里，隐目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

“隐目小姐，你还好吗？”

“那个怪物……好像正在发出某种信号。”

“信号？”

“嗯，我感觉到了，从那个空间传来的信号。”

“是什么信号？”

“我不知道。”

隐目用担忧的眼光看着“门”，“门”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半。

“BLADE先生没有感觉到吗？”

“没有，我感觉一切正常。”

“但是赫尔科里先生……”

隐目看向赫尔科里，此时的赫尔科里已经回到座位上，他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样子有些狼狈。

“赫尔科里，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看到那只眼睛的时候我感觉非常害怕，也不想再听见那怪物的声音，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恐惧感。”

一直在思考的安芮儿冷不防冒出一句话。

“呼呼呼……说不定这次遇上有趣的东西了，小诚诚真是好运呀。”

先不说“小诚诚”这种恶心的外号是什么时候取的，BLADE现在关心的是安芮儿是否知道这个怪物的情报。

“安芮儿，你知道那个怪物吗。”

“也算不上知道，只是有一些猜测罢了。”

“那就说说你的猜测。”

“你听说过‘旧神’吗？”

BLADE摇摇头。

“传说，造成恐龙灭绝的不是什么火山爆发或者陨石撞击地球，而是突然出现在地球上的‘旧神’，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降临于地球的，不过，它们在地球存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且在临走之前与最初的神祗们打了一架，最后差点让神祗们消失。”

“真的假的，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BLADE微微皱眉，这些事听上去太离谱了。

“这些只是传闻而已啦，这些记叙只存在于很久之前的故事书上，好像早期版本的《魔物大全》——也就是现在的《斩鬼猎人图鉴》——出现过，后来因为无法考证其真实性就删掉了。在有关旧神的描述中有这么一句话：‘凡人若是与之对视，则会陷入无尽的恐惧’，赫尔科里的反应有点过头了，如果他不是装的，就说明这次说不定真的撞见了旧神。”

安芮儿看了赫尔科里一眼，赫尔科里还没有恢复过来，他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咖啡杯。BLADE觉得赫尔科里不像是装出来的，转头隐目小姐，隐目只是脸色略微难看，和赫尔科里的程度差太多了。

“有没有关于旧神的描述？”

“有，好像世界各地的古代人类都有见过旧神，而且他们对于旧神的描述不尽相同，那些描述太过零散，有些甚至称不上是描述，不过很容易看出，不管是哪个地区的人类都对旧神抱有深深的恐惧和敬畏。”

“你就这么肯定这是所谓的‘旧神’吗。”

“人家只是猜测而已嘛，如果真的是旧神，那这次任务就赚大了。”

安芮儿看起来有些高兴，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何兴奋。

“人家倒是挺感兴趣，为何隐目小姐没有赫尔科里这么严重？”

“抱歉，我的注意力刚才放在维持‘门’的开启上，并没有看电视。”

“BLADE，你也是凡人吧，为什么你没事？”

“我也在观察‘门’，诚那边没什么好看的，他能处理一切。”

“你对小诚诚还真是信任。”

“我和他认识又不是一两天，那小子的能耐我当然清楚。反倒是你，你也一直在看电视，为什么你没事？”

“因为人家是安芮尔（unreal）嘛。”

这个冷笑话听起来没那么有意思，BLADE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既然安芮儿不愿意透露，他也懒得继续追究。

“喂，店长，把这个发抖的家伙带到后台休息一下吧。”

BLADE向正在擦玻璃的店长打了声招呼，后者只好扔下手中的活，扶着赫尔科里去了酒吧的后台。顺便一提，店长在专心于自己的工作，他并没有看到电视里的画面。

现在和诚那边彻底断开了联系，时间只剩下一半，失踪的人们连影子都没见到，反倒是疑似旧神的怪物跑了出来，BLADE在只能默默祝愿诚一切顺利。

* * *

另一个世界里，诚正在躲避不断袭来的触手，此时的怪物完全变了一个样，怪物的身体纵向一分为二，内壁展开成一堵“墙”，无数的触手从“墙”上伸出，似乎永远也斩不完，诚砍下一大片触手后，怪物在几分钟之内又长出了同样数量的触手，所以诚只好一边躲避怪物的攻击，一边思考对策。

在怪物的内壁上还挂着许多形状单一、类似囊肿的器官，诚认为那就是怪物的弱点，因为每当诚试图靠近那些囊肿，怪物身上的触手就会更加激烈地发起攻击，另一部分触手环绕在囊肿周围，像是在保护囊肿。

至于怪物的眼睛，诚没有在怪物那充满触手的内壁上看到，也许是怪物将眼睛隐藏了起来。

（该死，我应该带上我的马格南。）

诚后悔没有带枪，这样子就不用想方设法接近那些该死的囊肿了。

而且从刚才开始，小纸鹤那边就没了动静，通讯似乎是被切断了。

“我可没有太多闲工夫和你玩。”

诚闪过两条向他袭来的触手，又挥刀斩断一条，紧接着跳上另一条触手，在上面飞速奔跑。

“————”

怪物发出了和先前一样的声音，诚强忍着头晕，冲上触手的中央，然后纵身一跃，在空中舞动魔斩，无数条触手的残骸掉落在地。

在诚的前方有一块囊肿，触手本能地向着那块囊肿聚集而去，只见诚在半空扭转身体，向着下方急速坠落——

“上当了，蠢货。”

魔斩的利刃刺入了囊肿——不过是另一块，诚的目标可不是上方被保护起来的囊肿，而是在水平方向与那块囊肿差不多的位于更下方的囊肿。

拔出魔斩，恶心的紫色液体溅了诚一身，怪物的身体蠕动了一下，诚赶紧跳了下去，同时避开对他围追堵截的触手。

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好洗个澡，诚这么想着，落到一杆路灯的顶端，同时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怪物又对诚发起了攻击，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诚一个后空翻，从路灯上落下，顺便两刀把路灯切成三段。触手呼啸着从诚的身旁砸下，诚顺手抄起刚才砍断的路灯杆，用较为尖利的一头狠狠穿触手，将其插在地上，趁着这只触手动弹不得时顺着触手又跑了上去。

怪物似乎知道了诚的攻击方式，它用触手将好几块挨着的囊肿保护起来，防止诚故技重施。

然而，诚的身影忽然在触手上消失了。

“嘿！”

诚瞬间移动到了一块没有被保护起来的囊肿处，在半空中一刀将其整个切下。

原来刚才诚小声念叨的是短距离空间移动魔法的咒语，他之前用同样的办法在建筑物里躲过了怪物的攻击。

诚不是专业的魔法师，他掌握的魔法只有寥寥数种，不过都是极为实用的魔法。这些魔法发动的次数是有限的，因为诚没有足够多的魔力，也没有短时间内迅速补充魔力的办法。

诚身体里的魔力所剩无几，只能供他再使用一次瞬间移动。

“嗯？”

不过看起来，暂时没有使用必要了。怪物扭动着身体，将长满触手的部分倒向地上，以极快的速度蠕动行进，逃离了现场。

诚松了一口气，甩掉刀刃上的紫色液体。低头一看，之前切掉的囊肿和触手全都化成了散发着臭味的紫色液体，诚没心思在这继续停留，他看了看怪物逃走的方向，然后追了上去。

这个怪物究竟是被召唤出来的还是本身就存在于此，还没有确切的答案。

追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诚的直觉认为跟着这个怪物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许那些邪教徒会知道些什么。

怪物逃走时留下的痕迹十分明显，除了被撞毁的物品之外，还有一路的恶心粘液，诚在奔跑时尽可能避开那些粘液。追着怪物已经过了大概两个街区的距离，怪物的移动速度比想象中要快，现在已经看不见怪物的影子，就连能听到的怪物的移动声音也越来越远。

很快，诚发现怪物并不是按照道路去逃跑，它在沿直线向着某个方向行进，也就是说，这东西逃跑的目的地是很明确的。

一路上，诚看到了不少已经变成人体十字架的邪教徒，还有人类的残渣，而且越来越多。看来没有走错方向，那个怪物和邪教徒们有关联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想到这点，诚也加快了脚步。

“祭品……祭坛……”

诚想起来之前那个邪教徒所说的话。

这些人在打什么算盘无所谓，如果能在时间结束之前找到被他们抓走的市民就算大功告成，至于剩下的可以之后再处理。

“……”

诚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小纸鹤，虽然纸鹤一直在飞，但那头的声音自从赫尔科里大叫一声之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BLADE他们在店里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们没遇上什么麻烦。

* * *

“我说，安芮儿，你就不能快点吗。”

“别着急嘛，重新做一朵纸花还是很花时间的。”

“你就不能先把通讯用的纸鹤做出来吗，我们和诚失去联系可不好。”

“没关系，反正你也说了，你对小诚诚很放心，他不会有问题的。”

BLADE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正在忙着折纸的安芮儿。安芮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几张新的纸，她想重新给自己做一朵当做头饰的纸花，丝毫不在意BLADE的抱怨。

但是责怪赫尔科里也不太好，这个可怜的家伙还在酒吧的后台休息。BLADE又看了看隐目，隐目还在专心致志维持着“门”的开启。

也就是说，现在最闲的人变成了BLADE。

一直闷在这里没有意义，BLADE决定到店门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虽然这座城市的空气已经很难算得上“新鲜”了。

“我出去透透气。”

BLADE对隐目说完，随后走出酒吧。

街上冷清得有些过分，BLADE从风衣左边口袋里掏出廉价烟，右边口袋掏出褪色的金属火机。在店内吸烟不太好，况且还是在两位女性的面前。

“唉，明年一定要把烟戒掉。”

BLADE已经不记得这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了多少次，反正他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嗯？”

正当BLADE要把点着的烟放到嘴边，他发现了某些异样。

在道路的对面，有什么东西正向这边行进。等到那些东西更近了一点，BLADE才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先省下这根烟吧。”

BLADE将刚点着的烟摁在墙上熄灭，随后快速冲进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