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车子停在门前，工人们把大小不一的货物搬下车，我穿过挂着“娑婆耶家”门牌的大门，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钥匙，不怎么熟练地打开房子的正门。
“……这边请。”
搬家工人们在我的指引下把货物搬进屋子里。
“这房子不算新，不过打扫得挺干净呢，刚刚搬进来吗？”
一名看上去很健谈的工人大叔问我。
“……嗯。”
“之前和你一起的小伙子今天不在吗？”
“……娑婆耶先生今天有事。”
“欸，你们不是新婚夫妇吗，怎么还用这种见外的称呼？”
大叔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在愣了大概三秒钟之后我赶忙否认。
“……不，那个……我和娑婆耶先生不是那种关系……”
“咦，这样啊，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们铁定是这种关系，哈哈哈哈哈！”
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他的同事们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把东西搬好。
之前娑婆耶先生已经告诉过我家具摆放的位置，我只需要告诉这些工人大叔们，他们就会把家具放在正确的位置。
“嘿，好了，差不多结束了。”
一阵忙碌后，所有的家具都摆放完毕了，大叔们擦着汗，准备离开。
“……非常抱歉，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招待你们……”
我对工人们的领队鞠躬道歉，这间房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也非常惊讶。
难以相信娑婆耶先生住在这种地方，房子里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简直像没人住过一般。
“不用客气啦，这样大的房子还蛮贵的，而且还是在东京，你们以后也要努力赚钱啊，不过年纪轻轻就能在这里买下房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领队大叔似乎搞错了，这间房子本身是娑婆耶先生家里留下来的，但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如果是我的话，也会认为这是新房的。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谢谢你们，请慢走。”
搬家公司的车离开了。
我几乎没什么像这样与他人交谈的机会，到目前为止，我与封锁区之外的人说话时都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
不过，来到外界的感觉……很不错。
娑婆耶先生说他的打工一直到中午，还要去交水电费等必要的费用，让我先在家等他。
他还说我也可以在附近走一走，不过不要离这里太远——他大概是担心我在陌生的地方迷路吧。
我的眼球里植入的视觉辅助装置可以为我提供位置信息，所以这样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不过我还是非常高兴。
就在家里等着娑婆耶先生回来吧，我这么想着，坐在了刚安置好的沙发上。
沙发很大，很柔软，坐在上面让人非常放松。
要不……躺下来试试？
于是我躺在了柔软的沙发垫子上，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心都放松到了极点，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好像要睡着了，嗯，反正还有时间，那就睡吧。
晚安——
* * *
数天前。
“小丫头，你有什么打算？”
武藤诚看着我说道，他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我坐在废弃医院的残骸上，和武藤诚四目相对。
娑婆耶先生没能和我一起逃出来，不过准确来说我也差点被活埋，在医院倒塌后的十几分钟后，武藤诚把我挖了出来，据他所言，娑婆耶先生比我先被找到了，已经有人将他送走，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封锁区的废弃医院大楼崩塌了，实验体——小山静已经死亡，父亲持续了十几年之久的研究也随之破产。
这是理所应当的，父亲他早已在实验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甚至把自己制造出的生化兵器卖给国外的组织。
将人类变成可怕怪物的研究……当然是不对的，哪怕父亲的初衷是制作出让人类延长寿命的药物。
如果我能早一点阻止他，或是违抗他的指示，说不定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不说话，我就扔你一个人在这里咯，之后你是死是活没有人会管你，要是你被政府的人找到，他们会对你怎么样——反正和我没关系就是了。”
武藤诚的声音听着充满了戏谑，但他的脸却面无表情，我不明白这是他的演技，还是他的面部神经有问题，从我在封锁区第一次碰到他时，这个男人就一直是这样。
“……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真奇怪，我居然正常地回答了他。
这个人破坏了父亲的交易，如果没有他，说不定事情的结果会截然相反。我还看见了他殴打父亲的样子，但我却没有上前阻止。
“告诉我，你愿意被政府的人带走吗？”
我摇摇头，因为我能想象到后果。
“那么，假如让你重新回到正常人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你愿意吗？”
“……”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留给你的机会就只有现在了，离开封锁区，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你的过去只是你人生的历史，我认为，你这样的小丫头在这里就把自己的未来断送掉，是非常浪费的。”
“……你想说什么？”
“我有办法让你开始新的生活，政府的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条件是？”
不可能有人愿意无偿帮助他人，虽然我没怎么与其他人接触过，但父亲曾多次向我强调这点。
“你要把剩下的研究资料，以及你拥有的一切与研究相关的东西全部销毁。”
武藤诚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这是平等的交易，现在就看你的意见。”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即便我不答应，这个人也会想办法把剩下的东西全都销毁掉。要问为什么——
“这种研究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因此受到伤害，为了不让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重演十一年前的悲剧，为了我自私的愿望，这些东西非得毁掉不可。”
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他的愤怒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深深扎根在心中。
当时为什么我没有上前阻止武藤诚殴打父亲？那是因为我看见了这个男人的悲愤，他是十一年前那场灾难的幸存者，他有成千上万种理由去痛恨父亲。
说不定在我心底里，也期望有人以这种方式来让父亲醒悟吧。
“……你是一个奇怪的人，武藤诚。”
“我是怪物，不是人。”
“……？”
我想这时大部分人都会像我一样不知如何接话。
“快选吧，时间不多了。”
武藤诚无视我带有疑问的视线，一把武士刀突然出现他的手中。
他说得没错，我没有什么选择的时间了，再过不久，政府的人员应该会很快进来，我已经能听到封锁区大门打开的声音。
我该接受吗？还是说自己逃走比较好？反正我绝不会乖乖地把自己交给政府。
但考虑了一下，一个人逃走的话要承担的后果也不会太轻松，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我在外界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要是被警察抓到还可能暴露身份。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有办法能做到让政府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可以信任他吗？
武藤诚没有任何动作，他直直盯着我，在等我的答复。
“……我接受。”
目前最稳妥的选择就是答应这个交易。如果看情况不对，我再想办法逃走就好。
“那好，开启你的光学迷彩，跟我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能否信任武藤诚，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事实证明，至少武藤诚履行了他的承诺，他让我在他的家暂住了几天，接着问我愿不愿意与娑婆耶先生住在一起。
“那小鬼的家里应该空得很，而且这几天你不也是不停打听他的消息吗，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他，不妨亲自去确认？”
某天早上，我在吃早餐时，武藤诚突然这样说道。
说实话，我在武藤诚家里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怨言，令我意外的是，他家居然有一位专门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女仆，这个女仆叫米露小姐，米露小姐和武藤诚看起来都像外国人，我想他们一定是从外国来到日本的吧。
“……让我和，娑婆耶先生……同居？”
因为太过惊讶，我不小心用上了敬语。
确实，我在这段时间问了好几次娑婆耶先生的事情，我只不过是单纯地担心他，并没有其他想法——大概。
不知为何，这几天我的脑中会经常浮现娑婆耶先生的脸，是不是我心底里还对自己差点杀死他抱有的愧疚感导致的呢……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吧。
顺便一提，娑婆耶先生在之后被送去医院，他的后脑勺被建筑碎片砸中，所幸只是皮外伤，住院休养了两天。
“我是挺好奇那小子是怎么和你勾搭上的，你和他认识也就是在封锁区那数个小时之内吧？真是的，我有点低估那小子了。”
“……请不要再说了。”
“主人，不要再拿艾优小姐开玩笑啦，你看，人家已经脸红了。”
在一旁的米露小姐适时地出来掐断话头。我有脸红吗？应该没有吧？我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我暂住的这几天，也是米露小姐在照顾我，按她的说法，如果是平时，她还要去武藤诚经营的事务所打扫卫生，但是武藤诚不知为何非常大方地给她放了假，让她回来照顾我……这算是放假吗？
总之，米露小姐对我很好，这个人给我一种和谁都能自然而然亲近起来的感觉。
“不过米露小姐也很喜欢打工先生哦！”
“米露小姐，你这个说法会让人误会的。”
武藤诚轻轻弹了一下米露小姐的额头。
顺便一提，这主仆两人从没有用姓名称呼过娑婆耶先生。
“欸？米露小姐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米露小姐有些天然的性格想必也是原因其一吧，说实话，我也有点想欺负这样的米露小姐小姐。
“你不用理会这个笨蛋女仆的话，总之，我不可能长时间收留你，你说过博士留给你一笔存款对吧，有地方住，也有人照顾你，你也有存款，剩下的就是学会如何在社会上生存而已。”
扔下这句话，武藤诚离开了。
“呜呜呜，主人说米露小姐是笨蛋女仆……”
被弹了额头的米露小姐生气地鼓起脸颊，总觉得他们主仆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主仆那么严谨，至少在我看过的外国文学作品里不是这样的。
“……我吃饱了。”
早餐是米露小姐做的特制三明治，现在我的盘子里只剩下食物的残渣，今天也好好把早餐吃完了。
“收拾餐具就交给米露小姐吧，啊，等一下，艾优小姐。”
我刚想起身让位给米露小姐，不料她却拿着餐巾在我的脸颊上擦了擦。
“脸上有沾到哦。”
“……对不起。”
“艾优小姐没必要道歉啊？不过作为女孩子，吃饭的时候是需要注意一下形象啦。”
确实，我在吃饭的时候都是大口大口地吃，一下子就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嘴边会沾上东西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在封锁区生活的时间里，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吃相，不，我好像没有直接进食的记忆，每天身体必须的营养和元素会通过我专用的休眠舱以注射的方式输送到我的体内。
也就是说，我在封锁区里，从没有过“进食”的行为。
我在之前关于进食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呢？对，是在南半球某个无名岛接受秘密军事训练的时候，那时候我只能吃到没什么滋味却富含营养的特殊军粮，偶尔也会有鱼吃，不过那是极少数的情况。
我在那里学会了战斗需要的一切技巧，但之后我却没能将它用在正途。
“艾优小姐？”
听到米露小姐的声音，我赶紧把逐渐飘远的意识拉回来。
“……对不起，发了一下呆。”
“没关系没关系，吃饭的艾优小姐和发呆的艾优小姐都很可爱，好孩子好孩子~”
米露小姐突然把我抱在怀里，然后不停抚摸我的脑袋。这种感觉挺新鲜的，我并不讨厌。
说起来，米露小姐小姐虽然叫我“艾优小姐”，但从这几天她的表现来看，米露小姐实际上是把我当妹妹了，但我并不讨厌。
“对了，主人说等会儿带你去事务所，艾优小姐今天就要搬出去了，有点舍不得呢。”
收拾好了餐具后，米露小姐在洗碟子时对我说道。
武藤诚正在经营一家专门处理非正常事件的事务所，他之所以会去封锁区也是收到了政府的委托——这都是武藤诚亲自告诉我的。娑婆耶先生是他的雇员，现在正在事务所里打工。
“赶紧换换衣服吧，米露小姐有平时不经常穿的衣服，可以借给你哦。”
我看了看身上穿的衣服，这是米露小姐的睡衣，就连我现在穿着的内衣都是米露小姐借给我的。因为离开封锁区后，我身上除了那件光学迷彩服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错，就连内衣都没有穿，开启光学迷彩时身上不能有多余的布料，否则光学迷彩无法完全发挥作用。
米露小姐借给我的衣服意外地合身，可能是我的体型和她相差无几的缘故吧。
“来吧，到米露小姐的房间来换衣服吧。”
我点点头，随着已经麻利清洗完餐具的米露小姐一起离开了餐厅。
嗯，我现在穿的这套睡衣也没怎么换过，因为不用出门，所以一整天穿着也不会有问题。
“好了，来选衣服吧！”
我们来到了米露小姐的房间，整个房间是以粉色为基调的装饰，床上和床的附近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偶，房间里弥漫着香香的味道，整个房间几乎看不到污渍和灰尘，玩偶身上穿着一眼就能看出精心搭配过的衣服。
这个房间充满了梦幻的感觉，十分可爱，很符合米露小姐给人的印象。
不过放在枕头旁边的那个大玩偶怎么看起来这么像……
“艾优小姐，你在看什么？”
米露小姐顺着我的视线，发现了我在看的玩偶。
“啊哇哇哇哇哇哇！！米露小姐忘记把它藏起来了！！！！”
米露小姐的悲鸣声覆盖了整个房间，紧接着她慌慌张张扑到床边，把枕头旁的玩偶塞进被子，然后遮得严严实实，最后把脑袋伸进枕头底下死死盖住，样子像极了鸵鸟。
“艾优小姐！请忘掉刚才看到的！”
虽然没看到米露小姐的脸，不过我想她现在应该是满脸通红。
我已经看见了，那个十分像武藤诚的大玩偶，上面还有很多用力搂抱过的痕迹。
的确，这两个人不太像普通的主仆关系……难道说米露小姐对武藤诚一直有别的想法吗，真令人在意。
“……我不会说出去的。”
“真的？”
米露小姐松开枕头，露出半张脸，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或许是太过害羞导致的吧。
“……嗯，我保证。”
“哇！艾优小姐真是好人！”
米露小姐忽然又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在米露小姐冷静下来之后，她花了一个小时从自己的衣服里给我选了一套她认为最合适的。
“这一件行不行呢……还是这一件比较好，唔唔唔，好苦恼……”
不仅如此，她还帮我化妆和梳头，只不过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总觉得米露小姐已经把我当成她的洋娃娃了。
“双马尾合适呢，还是单马尾合适呢，艾优小姐的头发真长啊，嘿嘿——”
结果最后一共花了大概三个小时才把我打扮好。
“锵锵！怎么样，米露小姐的品位不错吧？”
米露小姐推着我来到了衣柜旁的镜子前。
“……啊……”
我一下子没认出镜子里的人是谁。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看出来，这个梳着马尾辫、穿着可爱的蓝色洋装连衣裙、面带些许惊讶的女孩子是我。
“想来想去，艾优小姐还是适合单马尾，不过米露小姐觉得双马尾也不错。”
米露小姐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目光从上到下把我看了个够，最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和米露小姐一起去事务所吧！”
米露小姐拉起我的手，把还在镜子前发愣的我拽了出去。
去事务所的路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武藤诚的家里有一条通向他事务所的暗道，如果我的空间感没问题的话，武藤诚的事务所就在他家的正背面。
“等你好久了。”
我们是从事务所的内部进来的，所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武藤诚双脚搭在办公桌的背影。
“接下来该你实现承诺了。”
武藤诚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
我当然知道我该做什么，这几天我把父亲的私人秘密服务器的数据全部删除掉了，还有部分资料存在封锁区的电脑硬盘里，我已经把这些硬盘的位置告诉了武藤诚，他说他会处理干净。
剩下的就只有最后的资料——
我打开我双手义肢的手腕部位，左右手各有一个容量为128T的微型储存卡，我小心翼翼取出这两张储存卡，然后放在义肢的指尖，捏碎。
这两张储存卡里拥有父亲的一切研究成果，还包括了与政府相关的许多不能公开的信息，或许政府手上还有一些父亲曾经提供给他们的资料，但肯定远远没有我手中的这些完善。
我与武藤诚所做的交易，只要求我把自己拥有的资料销毁，所以政府那部分我无能为力。
现在，我已经履行了我的义务。
“……好了。”
“感谢你的配合，艾优小姐。”
这是我头一回听到武藤诚用“小姑娘”、“小丫头”之外的称呼叫我。
“我还挺好奇你身上植入的装置是怎么来的，据我所知，博士的研究里可不包括这些东西，还有你是从什么地方学习的战斗技能，令人十分感兴趣。”
武藤诚终于把搭在桌子上的双脚放下来。
“好奇归好奇，我不会去调查这些事情。”
“……”
“对了，你的光学迷彩服我已经让米露小姐放在那边的行李箱了，里面还装着你在封锁区留下的衣服，你的专用……我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总之你用来充电的容器也已经从封锁区给你搬了回来，好好感谢我吧。”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不管怎么想，武藤诚根本没必要做这些事，当时他也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就让我埋在废墟里，我想不通，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我是父亲的帮凶，光凭这点他就应该将我视为敌人才对。
“你问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了吧，我认为你这样的小丫头在这里就把自己的未来断送掉，是非常浪费的。”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以为，你当时会杀了我。”
“当时”指的是他在医院的废墟里找到我的时候。
“我想杀你的话，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可以杀掉你。”
武藤诚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面对我，面无表情。
无形的压迫感从他的身边向我袭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多么失礼。
僵持了两三秒，武藤诚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我有种刚从悬崖边上回来的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这个人究竟有多可怕……
“话说回来，这个时间那小子也差不多该到事务所了吧——”
“早上好，我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武藤诚的话语中带有魔法，娑婆耶先生在话音刚落时就推门进来了。
“欸？这是……艾优？”
紧接着，娑婆耶先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有些惊讶地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早、早上好。”
或许是因为被娑婆耶先生这么盯着看，我也紧张了起来，连普通的打招呼都差点咬到舌头。
“打工先生早上好！艾优小姐的打扮怎么样，这是米露小姐特地帮她准备的哦。”
“啊，嗯，我觉得很好，跟之前的印象完全不同呢，怎么说呢，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普通的女孩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总觉得……很开心。
“普通吗？米露小姐觉得现在的艾优小姐很可爱哦。”
米露小姐跑到我的身后，将我往前推了一步，我离娑婆耶先生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当然可爱了，嗯，很可爱。”
娑婆耶先生有些慌张地点头，他的反应很有趣，真想多看几次。
不对，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应该只是对他抱有很深的愧疚感才对，好奇怪……
“停，到此为止，我不想看到我的事务所里充满令人作呕的味道。”
武藤诚打了个响指，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小子，昨天我跟你说的事还记得吧。”
“是什么来着，对了，你说让艾优住在我家……等等，那时候你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人家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你还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娑婆耶先生来回看着我和武藤诚，一脸迷茫的样子。
“这个小丫头就住你家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边住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好，反正你也不敢对她出手吧？”
“唔……”
“要是小丫头不愿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你的意见如何，小姑娘？”
武藤诚忽然把话头抛给我，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应该不介意……”
“那就这么定了，好嘞，你现在就把她送回去吧。”
“我才刚刚来啊？而且这不是完全无视了我的意思吗，喂，等等，诚，别推我啊——”
娑婆耶先生被武藤诚用力推出门外。
“艾优小姐，你的行李。”
米露小姐把装有我衣物的行李箱拉了过来，我接过拉杆，向她低头鞠了一躬。
“……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我拉起行李箱，走出了事务所。
“慢走哦~”
回头，米露小姐正笑眯眯地对我挥手送别。
而在我的前方，娑婆耶先生正在和武藤诚说着什么，但他很快注意到了我。
“那个，行李箱就让我来拿吧？”
我点点头，将行李箱交给娑婆耶先生。
“我先回事务所了。”
武藤诚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去了，只剩下我和娑婆耶先生两人站在事务所的门口。
“抱歉，都是诚那家伙，突然对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嗯。”
“先说了，我的家可能会和你想象中的非常不同，而且我接下来可能要向你借钱……呜哇，这话说出来好丢脸。”
“……？”
“呃，总之，在路上和你慢慢解释吧，我们先去车站——”
就这样，我和娑婆耶先生边走边说，向着车站前进。
作为新生活的开始，这还算不错吧。
* * *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我的身体是残缺的。
我曾两次失去亲人。
我与正常的世界已经脱节。
我背负着自己的罪孽。
我会对未来的生活感到不安。
我也不可能抹消自己的过去。
但是，只要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也能够找到属于我的那份生存的意义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