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咱们新的旅程，再次干杯！”

还是同样的城西酒馆，还是那同样的座位，比迪斯和加百莉再次举起了酒杯。距离上一次他们在这里的聚会，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

比迪斯已经挣到了足够多的旅行经费。他原来那个小小的钱袋已经装不下身上所携带的钱币了。而像他这样行走于各个国家，资产不算雄厚的旅行商人，一般都不愿意把钱财委托给银行或者其他经济组织。一来如果身上没有携带足够的钱币，对于做生意而言并不方便，二是每到一个新的国家，他都要为货币的支取负担一笔昂贵的手续费。

他特地购买了一个结实耐用的松木箱子，然后把多余的银币通通锁了进去。

今早，比迪斯和加百莉在普伦兹商会与那位负责商铺租赁的汉子告别之时，汉子还极力想挽留眼前这两位财神。他甚至许诺只要他们愿意多留一个月，就给他们第一个月的商铺租金打上八折。

比迪斯当然还是谢绝了汉子的好意，毕竟在他的心目中，陪伴加百莉顺利到达南方的安德托堡才是更为重要的任务。不过他还是依照合同，支付了一个月的租金和商铺管理费。

“你说，接下来咱们要去的西斯罗，有什么好吃的吗？”

加百莉把一捧酥脆的豌豆倒进嘴里，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这或许只是为了掩盖她脸上浮现出的笑容。

见比迪斯没什么反应，她又问：

“那有什么好玩的吗？”

“真怀疑你去安德托堡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回天界，还是准备一路吃喝玩乐……”

“噗哈哈哈。”加百莉开心地笑了起来。

“咱早就说过，天使和人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就在普伦兹城与加百莉一起生活的这半个月来，比迪斯越发地觉得，跟眼前的这位天使相处，变得越来越轻松了。比迪斯畏惧加百莉的时代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现在的比迪斯，不仅能够自然地拿加百莉那长长尖尖的耳朵开开玩笑，还经常和加百莉分享旅行中了解到的各种趣闻和轶事。

“在西斯罗，好吃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比迪斯向加百莉介绍着，“由于西斯罗的国土面积比一般国家大得多，且大多是草地平原，他们的畜牧业因此也比其他国家更为发达。”

“每到秋季，各种肉类制品就会争相上市。除了常见的牛肉和猪肉，西斯罗南部多山的地形还盛产黄羊和山羊。”

“西斯罗的肉类料理技术在整个塔瓦兰大陆也是一绝。按照西斯罗的传统，那里的人特别喜欢烤制的食物。在火上滋滋响的肉片，配上各式美味的香辛料，那真是天国一般的享受……”

加百莉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还往酒杯里面继续添加着葡萄酒。就在比迪斯介绍得眉飞色舞的时候，一位瘦削的男性身影出现在了两位的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二位的雅兴。”

眼前的这位男子，让比迪斯和加百莉感到十分陌生。比迪斯常常自诩拥有不错的记忆力，总是能够记住前来购买松饼的客人的相貌。而面对眼前的男子，比迪斯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临时短路过。

“你是……”

“哦，请原谅，我忘了礼貌了。”男子微微一笑，接着摘下了头上顶着的宽边帽。

“我的名字叫亚普，是一位来自西斯罗的商人。”

“你好。”比迪斯开始上下打量起这名男子来。他身着一套红蓝格子花纹的长衣裤，脚上穿着一双长筒的棕色犀牛皮皮靴，手指上还戴着两枚两闪闪的纯金戒指。

“如果我记得没错，您二位应该是普伦兹城最近红透半边天的松饼兄妹吧。”

比迪斯猜测，眼前这位叫“亚普”的男子，多半是为了松饼的生意才找上门来的。

“呃……曾经是，不过现在我们关门了。我们准备出去逛逛，透透气，尝试一些不一样的生活。你也知道的，做生意嘛，老是憋在一个地方很容易让人心情烦闷”

“哦？是不是计划前往西斯罗啊？”

比迪斯立刻对他警觉了起来。

“别误会，我只是刚才碰巧听到了两位的谈话，仅此而已。”见到比迪斯一脸警戒的神色，亚普赶紧摆摆手，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比迪斯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来喝一杯？”亚普举起酒杯，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

“干杯！”比迪斯和加百莉也同样举起了酒杯。末了，比迪斯还主动挪了挪身子，为亚普腾出了一个位置。

“两位怎么会突然决定到西斯罗去？”

“其实也没什么。”比迪斯挠挠头，“我们也就是没有目的地随便走走，恰巧西斯罗离这里比较近，我们就把那里定为了旅行的第一站。”

“怎么？西斯罗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没什么。”亚普摇摇头。他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对比迪斯和加百莉说：

“今年秋天的西斯罗，对你们这样的普通旅行商人并不友好啊。”

“为什么？”比迪斯好奇地问。

“你们没听说吗？最近到了收获的季节，西斯罗各地都在举办盛大的丰收祭。”

“今年的收成似乎比任何一年都要好，这也意味着今年西斯罗各地举办的丰收祭规模将会空前庞大。西斯罗商品的收售价格今年一路飙升，食品，香料，丝绸，只要是能涨价的东西，涨价幅度都出奇得大。”

“尤其是香料一类，因为家家户户都要制作肉类料理的缘故，价格比邻国伦德帕这里几乎翻了两倍之多……”

亚普用近乎激动的口吻描述着这一切。在谈论到价格的地方，他甚至还用了加重的语调。比迪斯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抱歉，我似乎喝得有点多了。”亚普低着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请原谅我，我并不是想来推荐跨国生意的。”

“没关系，请继续。”

“持续走高的物价让西斯罗的商人们大量开始囤货，市面上出售的货物越来越少了。这段时间前往西斯罗的旅行者可要小心点。毕竟在异国他乡，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买不到，这种情况谁都不愿意遇到吧。”

“两位知道吗？在西斯罗最大的洛斯威尔商会，他们正在用超出市场价多倍的价格在收购香料，预计今后的一段时间里，香料的价格还会持续上涨……”

亚普几乎是费力地撑着比迪斯的肩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这样子下去，恐怕今年大家都吃不上调味的食物咯！还是伦德帕这边的香料更便宜啊……”

比迪斯几乎是目送着亚普的背影消失在涌入酒馆的人群中。等亚普走远了，坐在对面的加百莉终于不是再忙着吃喝。她露出一脸沉思的模样，隔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你觉得那个叫亚普的家伙怎么样？”

看来加百莉是故意等到亚普离开之后才开口说话。

“什么怎么样？”比迪斯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不觉得他有一点奇怪吗？”

“有吗？”比迪斯挠挠头，“身在异国的商人，突然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的国家，上来勾搭几句，发发牢骚，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嘛。”

“这正是咱感觉奇怪的地方。”加百莉一脸正经，“从商人的角度来看，他们是绝对不会随意把商品的价格变化向陌生路人通报的。而刚才的那位亚普，一张口就暴露了伦德帕和西斯罗香料的价格差异，还着重强调了价格差异的幅度有多么的大。”

“唔……”

“这明摆着就是告诉咱赶紧把伦德帕的香料卖到西斯罗去嘛。”

比迪斯点点头。他注视着杯中的葡萄酒。

“这样想来，你说的没错。不过，他也并没有和我们推销什么商品，也没有要求我们参与什么贸易活动。”

“你最好小心点，咱总觉得这个家伙不是什么善类。”

比迪斯并不清楚亚普有什么理由要对自己和加百莉这样素未谋面的路人做什么心眼。或许亚普只是一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孤独旅行商人，在酒馆喝得迷失方向之后，碰巧找到了个人好好抱怨一下生活的艰辛。

生意人之间，只要不谈到钱，一切都好说。如果太在意别人的态度，反而一下子就会陷入让人迷惑的困境。

至少比迪斯还是这样认为的。他一口饮尽了酒杯里最后一点葡萄酒。

……

在普伦兹城的最后一天，比迪斯将商铺内遗留的行李全部打包整理好，装上马车带回了旅馆。马车车轮碾过普伦兹城的石板街道，发出了让人心灵愉快的“咔啦咔啦”声。

“明天可是很早就要出发的。”

尽管比迪斯反复提醒加百莉，今晚一定要早点睡，但加百莉似乎依旧是充耳不闻。她专心地将所有还未吃完的水果切成薄片，然后一层层地放进存量不多的蜂蜜坛子中。

她一直这样做到了很晚。

直到第二天，比迪斯推开旅馆的窗户。远处的朝阳，鲜红如血，就像码头上振奋人心的领航灯。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远处的西斯罗，已经向自己敞开了欢迎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