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再一次暗了下来。

望着石砖墙壁上那个用来透光的长方形小孔，比迪斯心情沉重。

一整天了，还是没有加百莉的消息传来。

“不应该啊。柯斯坦尼亚宫殿就那么大，就算她当着大公的面跑出去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被人发现啊。”

“要是加百莉已经被抓到了，那肯定是会被送到这里的监狱的。要是没有被抓到……”

“那么今天一整天，她会跑到什么地方呢？”

在无奈地晃了晃脑袋之后，比迪斯注意到维德妮娅那双大大的眼睛正把目光锁定到自己身上。

“还在担心加百莉吗？”

比迪斯点了点头。

“放心好了，从她带领我们溜进宫殿时的表现来看，在整个托坦芬纳，应该是没有人可以比得上她灵敏的身手的。”

“最好如此……”

比迪斯知道这是维德妮娅为了安慰自己而故作镇定的说辞，因为她说话时表现出来的语气并不是那么有底气。比迪斯静静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咬了一口的烙饼。那是今晚柯斯坦尼亚宫殿监狱为关押着的犯人们提供的晚餐——一张薄饼，还有一碗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熬成的汤。

那碗汤非常地难喝。比迪斯只喝了一口，就把它倒掉了。只有这一块饼，他还一直保留在身边，饿了就拿出来咬一下。

不过，就算是被关押在监狱里，柯斯坦尼亚大公还是试图为维德妮娅提供了一些额外的”补助”。例如在为维德妮娅提供的薄饼里，就额外加上了一块凝固了的山羊奶。虽然只是用热水煮出的奶皮，但是，这也让比迪斯坚定了一个观点。

柯斯坦尼亚大公对于维德妮娅，也并不是完全绝情的。

从烙饼上撕下了一点之后，比迪斯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从小孔中透进来的月光，一边将干松的饼捏成碎片，然后塞进嘴里。

“真是的，说不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要依靠这样糟糕的食物度日了……”

连比迪斯都觉得糟糕的食物，若是加百莉在这里，恐怕就要绝食了。比迪斯还是在心里偷偷想着，多亏上次他们在监狱里，没有吃到这里的监狱餐。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从监狱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变得越来越亮，比迪斯注意到维德妮娅也开始打起了哈欠。

“要是困了的话，你就先睡一会吧。”

于是维德妮娅就倚着墙角慢慢蜷缩着身子倒了下去。

“你冷吗？”

维德妮娅点点头。

比迪斯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到了维德妮娅的身上。

“真是太麻烦你了……”

“还好，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觉得冷。”

正当比迪斯拍着胸脯，向维德妮娅做出身体结实的样子时，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前飞了过去。

“啪嗒”一声，一张被绑在小石头上的小纸条，被从用来透光小孔处被狠狠掷了进来，并落在了牢房地上铺着的稻草上。

“这……”

比迪斯和维德妮娅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立刻将纸条捡了起来。

“先等等！”

比迪斯立刻跑到了牢房的铁栏杆处，并贴着栏杆向牢房外四处张望。在确定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之后，比迪斯打开了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难看的字。

这必然是加百莉的笔迹。

……

“大笨蛋！”

只看到开头的几个字，比迪斯就忍不住皱了皱眉。而一旁的维德妮娅却捂住嘴偷笑了起来。

再往下看看吧。

“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成功地逃过了士兵们的抓捕。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大公，把你们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没有署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标注。从文字的倾斜程度以及糟糕的排版来看，这一定是加百莉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加百莉？加百莉？你在吗……？”

虽然从那个小孔没办法完全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比迪斯还是努力试探着将视线往外面探去。不过，任凭他如何轻声呼唤，监狱外面都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复。

“这真的是加百莉所写的吗？”

“千真万确，这种狗爬一样的字体，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写出来……”

一块石子“嗖”地一声从小孔外飞了进来，正中比迪斯的脑门。比迪斯立刻疼得抱头蹲了下来。

“看来加百莉小姐就在监狱外面，而且离我们不远。”

比迪斯再次点点头。为了不暴露加百莉，他没有再尝试去呼唤她。随后，他拍了拍维德妮娅的肩膀，眼神里对加百莉充满了信心。

“既然她还能够自由地在外面行动，这就说明那些士兵们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睡觉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的表妹去做了。”

“真的可以吗……？”

只是维德妮娅还是有一些犹豫。

“你尽管放心。有的时候，你根本无法想象她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

终于，等到牢房里已经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之后，整个监狱再一次重归宁静。不光是监狱，就连整个柯斯坦尼亚宫殿，也仿佛一下子被蒙上了一层安静地面纱。

月光下，一阵强风吹过。柯斯坦尼亚宫殿监狱之外，一片灌木丛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那片灌木丛正靠着比迪斯和维德妮娅被关押着的牢房，很快，一顶红色围巾做成的三角帽从灌木丛里悄悄探了出来。

这个时候，监狱附近已经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了，除了监狱正门那里，还有少数几名执勤的卫兵。不过，从监狱的正门，并不能注意到这片位置偏僻的藏身之地。

“看来比迪斯那个家伙，终于睡着了……”

虽然嘴里在小声吐槽着，但加百莉心里还是明白。

现在不是停下来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又一阵风吹过，加百莉打了个激灵，然后从灌木丛中翻出身来。

“唔……”

在没有了比迪斯的跟随之后，身为大天使长的加百莉，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任意表现她那矫健的身姿了。在从柯斯坦尼亚大公的书房逃出来之后，她便撒欢似的从正殿一路逃进了宫殿周围范围广阔的花园，在奔跑过程中，那些士兵根本就不是加百莉的对手。

加百莉眼疾手快地爬上了树——这多亏了宫殿内种植的都是高大的常绿树木。即使到了冬天，茂密的绿色树叶还是能够起到很好的遮蔽作用。

“那个家伙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分头搜！她肯定就在花园里，跑不掉的！”

士兵们往东，加百莉就往西面的树上跳；士兵们往西，加百莉就往东面的树上跳。她的动作如同猿猴一般机敏，就算树叶在她的身边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样的声音也很容易被士兵的脚步声所覆盖，或者直接被错当成风声。

直到士兵们迫于无奈，准备离开花园，她才终于从树上悄悄地爬了下来。

“把离开宫殿的所有出口全部封锁住，包括所有排水口和下水道！”

眼下，除了想办法救出比迪斯和维德妮娅，想要一个人逃走，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当然，加百莉是不会选择一个人逃走的。

“该怎么办呢……？”

她就这样一直躲藏到了夜晚，晚餐时候还去柯斯坦尼亚宫殿的厨房间偷了一些食物用来填饱肚子。直到此时，独自倚靠在灌木丛旁的大树下，加百莉不由地陷入了沉默。

“难道维德妮娅的母亲当时真的是因为贪生怕死，才会离开托坦芬纳，跑到那些侵略者的营地里去的吗？”

按照维德妮娅和柯斯坦尼亚大公的说法，这样想怎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加百莉突然对产生这一行为的动机，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要是当时身边只有大公一人，为了自己的性命而牺牲爱情，这本无可厚非。不过……”

“那个时候的话，维德妮娅应该已经出生了。作为一位母亲，真的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连孩子都不顾了吗？”

想到这里，加百莉突然咬紧了嘴唇。

“要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即使是要逃走，也应该带着孩子一起走才对。更何况，根据柯斯坦尼亚大公今早的表现来看，他的维德妮娅的母亲，曾经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才对。即使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怎么可能说反目就反目呢……”

“不行，这样想下去，真是越想越觉得混乱。”

即便头脑再怎么聪明，当处理到与人类情感相关的问题时，就连大天使长也会觉得有些措手不及的。

“看来，要想办法解开柯斯坦尼亚大公的心结，就得从维德妮娅的母亲身上开始寻找突破口了……”

加百莉在心里不停思考着，随后，她抬起头来看向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

穿过树木，那是一栋用廊桥和宫殿正殿相连的，稍微矮小一些的建筑。不用多想，那应该是柯斯坦尼亚大公和其他家族成员休息的地方了。

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加百莉突然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