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斯罗王国的南部边境之后，又过去了五天的昼夜。按照时间来推算，现在已经临近塔瓦兰大陆历法的十一月份。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气候也越发变得寒冷了。

更何况，从靠近西斯罗南部开始，比迪斯和加百莉眼前的高山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比迪斯甚至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海拔，在随着马车的前进，而不断地抬高。

但事实确实如此。当马车驶过西斯罗南部的边境线开始，他们就正式踏入了与西斯罗接壤的南部国家——尼迦王国。

整个尼迦王国坐落在气势磅礴的尼迦高地上，这里是整个塔瓦兰大陆海拔最高的地区。连绵的雪山包裹着这片属于勇敢冒险者的土地。随着高原狂风的呼啸，这里更是让人感到寒气逼人。

“啊嘁！”

“啊……嘁！”

比迪斯的连环喷嚏，让同样坐在驾座上的加百莉感到有些猝不及防。她用手指戳戳比迪斯被风吹得有些生硬的脸颊，略带戏谑地调侃到。

“有这么冷吗？”

比迪斯向加百莉甩了一个大大的苦瓜脸，然后头也不回地说。

“某些不懂得怜惜同伴的家伙，心肠像石头一样坚硬，当然是感觉不到冷的。”

在听了比迪斯的絮叨之后，加百莉那碧蓝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咧开自己受到干燥寒风吹袭，却依旧保持水润的嘴唇，一脸坏笑地嚷嚷着。

“一个大男人，竟然因为寒冷说出这样的论调，真是不像话。”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披在了比迪斯的肩上。只是那件外套太小了，披上之后，比迪斯的样子多少看上去有些滑稽。

“噗……”

在捂着嘴偷笑了半天之后，加百莉还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

望着加百莉开心的模样，比迪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

照理说，比迪斯早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旅程，会变得异常的寒冷。

在西斯罗南部的边境口岸停留时，他就准备以低廉的价格采买一些二手的御寒衣物。加百莉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比迪斯的想法。当他们来到当地市场的时候，加百莉故意拉住比迪斯的衣角，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给你一些银币。”

加百莉摇摇脑袋。在接过银币之后，她把银币又塞回到了比迪斯的口袋中，然后转身钻进马车货仓，自说自话地从箱子里掏出了一把西斯罗金币。

值得一提的是，在塔瓦兰大陆，无论身处哪个国家，比起价格变动频繁的银币，金币的适用范围似乎更广。即使是在边境市场或者跨境贸易当中，也不必过多地考虑汇率带来的困扰。这些金币，还是拉斯琴先生，在比迪斯和加百莉离开西斯罗首府法恩贡时，作为他们帮助坎拉商会的报酬送给两人的。

“怎么？有意见吗？”

比迪斯当然不敢有意见。他就这样看着加百莉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市场。等加百莉走得远了，他才终于对着加百莉的背影做起了鬼脸。

“呸呸呸！”

这里的市场，比起西斯罗北部的摩根海姆而言，规模的确小了很多。当然，鉴于这里崇山峻岭一般的地势，想要在这里发展大规模的商业，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转了好久，比迪斯才找到了一件较为满意的棉质长衫。不过，就在他刚准备试穿的时候，却看见加百莉满脸笑容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看！合适吗？”

加百莉将双手凑在比迪斯的眼前。她挑选了一双制作精美的毛线手套。从编制的细致程度和上面复杂的花纹来看，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买得起的便宜货。尽管比迪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试探性地问一问。

“你买的？”

加百莉点点头。

“多……多少钱？”

“不贵，咱只花了两个金币。”

比迪斯突然觉得眼前一暗。在商人，尤其是旅行商人的眼中，所有为了自身的外观而付出的巨额消费都无异于犯罪。他们会尽可能地节省自己日常的开支，来保证随时都有足够的货币来满足日常商务的需求。这是一种天长日久养成的习惯。尽管有的时候，他们并不缺钱。

“另外，咱还看中了一件连帽的外套，还有……那里的帽子也挺不错的。”

加百莉兴奋地用脚尖轻点着地面。她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脸上满是如鲜花般灿烂的笑容。

“对了，咱还想要一条围巾，最好是那种丝绒的。只可惜，转了一圈，咱都没有看到什么合适的呢……”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比迪斯把刚穿了一半的长衫脱了下来，还到了店主的手里。

“怎么？客人不喜欢？”

比迪斯没有回答。他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没什么，我再看一下其他的店……”

……

“话说，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城镇还没有到吗？”

加百莉的表情开始变得不满了起来。这几日，他们只经过了几个小小的村落——尼迦高地的村子总是相隔得很远。有时，你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周围的景色，让比迪斯也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一望无尽的荒野，寸草不生。天边的云层离地面很近，既有无人区里极目苍茫的感慨，也有蓝天白云圣湖草原令人灵魂出窍的神圣。

“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总是能走到城镇的。”

马车下日复一日被碾压出来的车辙印，让加百莉对比迪斯的话深信不疑。

“总算能够吃到热的饭菜了！这些天，咱可被马车上这些糟糕的食物折腾得够惨！”

由于高海拔的原因，在没有特殊炊具的条件下，比迪斯发现这里的火根本不足以将随身携带的面粉，鸡蛋等食物烘烤成熟食。自然，他也无法随时为加百莉制作他最为拿手的松饼。

在冻得直打颤的寒冷天气里，他只能将面粉加水揉成团子，搅拌成米粥一样粘稠的糊状物。甚至于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也根本找不到什么能够当成配菜的东西。唯一能用来调味的，就只剩下马车货仓里他视若珍宝的蜂蜜了。

尽管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算太差，但糟糕的口感和令人反胃的卖相，还是让加百莉畏惧三分。

对于眼前的这位大天使长而言，这和严刑拷打，应该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的脑袋里，该不会又想出什么掏空我钱包的计划了吧？”

“唔……其实咱还是挺中意在西斯罗吃到的肉食料理的。”

加百莉咂嘴的样子让比迪斯不禁联想起了在法恩贡的那天，加百莉一个人，顷刻间就消灭了整整一只烤乳牛。比迪斯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内心平静，但他冷漠的眼神，还是让加百莉看出了一些他内心的担忧。

“喂，咱们现在的预算，还经受得了咱这样子的消费吗？”

比迪斯愣了一下。眼前这位态度傲慢且性格如小恶魔一样的大天使长，居然偶尔也主动担心起自己的财务状况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明白。加百莉终究还是一位本性善良的少女。

“如果只是解决吃喝住宿问题，那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加百莉再一次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远处的土丘上，有牦牛在成群结队地移动。比迪斯知道，牦牛是尼迦人赖以生存的伴侣。这种体格健壮，抗旱抗冻的特殊物种，被广泛饲养于尼迦王国的家家户户。

不过，像这样规模庞大的牦牛群，就算是已经在塔瓦兰大陆漂泊了三年的比迪斯，平日里也很难想象。

“可以靠近点吗？咱想去看看牛。”

比迪斯点点头。他轻轻拽了一下缰绳，马车开始往牦牛群的方向前进。

等靠得近了，比迪斯注意到，加百莉的眼睛里冒出了激动的光芒。

“咱可以下去看看吗？”

比迪斯深知，在尼迦高地的荒原里行进了这么多天，加百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活的生物了。大多数时候，她的眼里只有那些横七竖八歪倒在地的石块，还有从天边吹来的，无尽的风沙。

比迪斯很愉快地同意了。接着，他关心地对加百莉说。

“小心点，不要靠得太近了。牦牛不是那么友善的生物。”

牦牛群在碎石和黄土中艰难地寻找着枯草，加百莉的突然靠近让它们的神情高度紧张了起来。为首的公牛开始低声呜咽了起来。紧接着，后面跟着的牛群，目光齐刷刷地固定在了加百莉的身上。

“别怕……别怕……”

加百莉一边喃喃着，一边朝着牦牛群的方向更靠近了几步。有几只尚未褪去绒毛的小牛，在加百莉面前欢乐地蹦跳着。加百莉眼睛看得发直。径直朝着小牛的方向缓缓摸了过去。

“喂！别再往前走了！”

加百莉对比迪斯的警告置若罔闻。可就在这时，从牛群中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咆哮。像是受到了惊吓，两只健壮的母牛开始朝着加百莉冲来。

“当心啊！”

比迪斯急忙跳下了马车，加百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她刚准备动手进行反击，突然听到牛群的后方，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喊话声。

“别慌！不要乱动。”

那声音听起来宏伟高亢，就像是一位成熟稳健的少年。刹那间，比迪斯注意到，一块石头以极快的速度，从加百莉的面前划过。加百莉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本能地往后一仰，闪出了石头飞行的轨迹。

石头在地上砸出清脆而响亮的“啪嗒”声。而那两头母牛，见此情景，竟像是受到了魔法控制一般，乖乖地退回了牛群当中。

“是谁？”

加百莉抬起头。她看到牛群的后面，策马跟随着一位少年。黑色的骏马，在荒原上奔跑着，马尾后面卷起阵阵地尘烟。

等少年靠得近了，加百莉才注意到，那位少年，看起来似乎和比迪斯年龄相仿。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根尼迦牧民惯常使用的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