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这些骨头与洞壁之间的缝隙中，正有大量的血红色液体喷涌而出，让我一阵阵地眼晕，往往游不了多一会儿，就要浮上水面呼吸几口定定神。

而且，我发现无论身上的哪个地方，一旦碰上被这种血红色液体污染的水，就立刻会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而且红液浓度越高，这种麻酥酥的感觉就越甚。到后来，我甚至都觉得麻到骨头里了。

这样看来，这种红色的液体不是血，而是某种毒素。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心里头就是一凉——或许这也是那些“海罗煞”不敢游进这个洞道的原因。

而此时，穆武灵似乎也意识到这种红液里有猫腻，开始加快游泳的速度——他双腿一摆，身体立刻快速蹿了出去。而我显然不可能像他游得那么快，很快被落下了一大段距离。

而且，我的身体很快就开始感觉到一阵阵的麻痹——首先是皮肤，然后是肌肉，到最后是骨骼。

很明显，那些血红色液体的毒素渐渐发挥作用了。我心里开始恐惧自己会溺死在这个鬼地方，因此加大四肢游泳的力度，试图更快地逃离这里。但我很快就发现，我整个身体开始渐渐不听自己使唤了，到了最后，我的身体几乎完全就不能动弹了，如同尸体般向上漂浮而去。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把自己翻个身，这样漂到水面上时，我脸部向上还能呼吸几口空气。然而我失败了，就这样，我意识虽然是清醒的，但溺在水中已经无法呼吸。很快，我背部一痛，撞上了洞顶。这使得我更加感觉到一阵绝望：因为这意味着整条洞道已经完全被外面涌入的水注满，现在即便那些毒素在我体内立刻失去作用，我仍然无法摆脱溺毙的下场。

我努力把眼珠往上抬，试图看清楚穆武灵在哪里，他在干什么——此时他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我看到他了，和我一样，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水中，背脊也靠在了洞顶上。他似乎也中毒了，已经不能动弹。他的手一松，手电筒缓缓掉落到了洞道的底部，只能照亮一小片我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我开始想：这个不死的妖人如果在水里泡个100年，会不会死？

窒息的痛苦让我的大脑不停地对全身发出挣扎的指令，可身体就是洞不了分毫。

渐渐地，我的身体在水流的推动下继续朝洞道的深处而去，我看到了洞壁上所镶嵌着的、更多的骷髅。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诡异的墓地。这些人（或者说，这些“林济苍”们）都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都埋在这里？他们死后又遭遇了什么？这些血红色的毒液到底是什么来路？我心中百般不解。

不过或许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成为先前那些活不过30岁的“林济苍”中的一个，也埋在这里。刚才在垂直洞道底部所看到的那个婴儿，将成为下一个“林济苍”。

小时候，一直觉得“林济苍”这个名字很牛逼，可是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三个字意其实是一个诡异的诅咒，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我脑子里的思维开始时断时续，并且混乱迷离起来。但还是隐隐觉得身体在水中漂动的方向有了变化——开始往上漂动了。

嗯？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的灵魂已经离开躯壳，飘荡在半空了？

接下来，我的灵魂是不是会进入刚才那个垂直洞道的深处，进入刚才那个“圣胎”的体内，从而变成一个新的“林济苍”？

也就在这时，我就感觉到左侧腰部被什么东西给挂到了，似乎是一块凸起的石头。但同时，水流朝上的方向不变，而且劲道很大。僵持了片刻后，我整个人的身体被掀了过来，变成面部朝上了。

这一下我顿时就能够呼吸了。

我吸了两口气，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但仍然浑浑噩噩，而且窒息的痛苦并没有完全缓解。因为我发现刚才的红色毒素不单单麻痹了我全身的肌肉，连呼吸所要用到的肌肉都被麻痹了。

但无论如何，我发现自己身处另外一条大概70度向上的洞道中，水面正在上升，推着我也往上升着。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在那条“屠宰场”洞道的顶部有一个裂口，也是这条70度向上洞道的入口，外面的水流持续涌入，把我推入了这个裂口。同时，这条70度向上的洞道里没有经过多少人工开凿，因此洞壁凹凸不平得厉害，有许多凸起的岩石，其中一块挡住了我的腰，而另一边水流继续向上涌动，让我侥幸实现了“翻身”。

不过这一次的“翻身”也只是让死亡来得晚一些而已，我依然不能行动，呼吸也极度困难。小时候哮喘的噩梦再度来袭，让我觉得非常地恐惧。

窒息、劳累、恐惧，所有这一切让我筋疲力尽，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我是被背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所惊醒的。睁眼一看，眼前一片漆黑。半个身体还泡在水里面，身子底下是大量鹅卵石之类的东西。一个非常孔武有力的人拽着我的脖领子，把我往一边拖。

这个人不但力气奇大，而且动作比较粗野，拖动我的身体时根本不管我死活。此时我的背部皮肤已经被磨掉一大块，应该是鲜血淋漓了，因此当他再度发力拖拽时，我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大叫。

那人立刻就停了下来。

“自己能走吗？”

是穆武灵的声音。

我试了试，发现四肢虽然酸痛、无力，但已经听使唤了——看样子刚才那种毒素虽然看似凶恶，其实并不是非常致命。

我应了声“嗯”，挣扎着爬了起来。

黑暗中，我听见穆武灵粗重的呼吸声就在我左边不远处，看样子他也累得不轻。

“这里是哪儿？”我问道。

穆武灵不说话。

“刚才……刚才那个是什么地方？”我又问道。

“应该是远古乌胥族用来蓄养‘圣胎’的地方……各种邪门歪道。”穆武灵说道。

“邪门歪道”四个字让我心里面极不舒服，因为种种迹象表明，穆武灵刚才说的或许没错，我和乌胥族的“圣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就是“圣胎”。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郁闷到了极点的我，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大喊起来。

穆武灵用异常冰冷的语气说了声“闭嘴”，这语气让我忍不住身体微微一震，然后停止了大喊。

隔了好半晌，穆武灵终于打破沉默，说道：“‘乌胥族’是早就灭亡的一个海上民族。这个民族当初被灭得非常干净，连文字都没有留下，后来的几个朝代又系统性地针对史籍进行了清理，导致他们在历史书上成为一个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东西。然而，他们的的确确存在过，并且创造了非常辉煌的文化和历史……”

我吓了一跳：穆武灵居然会讲出这么多话来，至少有100多个字了吧，这莫不是要逆天了？

只听穆武灵续道：“关于这个种族，现在只留下一些口口相传的传奇和传说了。你在中国东南的沿海地带以及东南亚都能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传说：都说这个种族都是海上的妖怪，人身鳗鱼尾巴，袭击渔民和过往的船只。这个种族的王，也就是‘乌胥王’更是一个能力通天的大海妖，隐藏在东海的深处。但其实，所有这些诡异的生物、宗教建筑，都是当初‘乌胥王’渴求希望长生不老而做的试验所留下来的副产品……”

正当我以吃瓜群众的心态想把故事听仔细时，穆武灵说到这里忽然间就不说了。

“然后呢？”我问道。

连问了三遍，穆武灵都是沉默以对。这一下我心里面不由得蹿火了。

“靠，你要么别说，就这么说一半藏一半也太他妈恶心了吧。到底怎么回事了？你给我说清楚！”

穆武灵沉默了半晌，只冒出一句话：“海罗妖、黄金棺材、将军城岛上那个诡异的建筑，还有你，都是副产品。”

“还有你，都是副产品。”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打在我的胸口，我连忙问道：“我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是什么？”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试图抓住穆武灵的衣服，最好是领口，逼他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黑暗中，我连穆武灵身上的毛都碰不到半根，大抓了一阵后终于放弃，只是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大叫：“我到底是什么？”

又过了半天，穆武灵的声音在另一个方位响了起来。

“具体的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开始冷静下来，意识到只要他不想说的话，我拿这厮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么刚才洞道里的那些骷髅是怎么回事，你总能告诉我吧？”我问道。

穆武灵没有支声。

我极为不甘心地再问了一边，这一回穆武灵的回答让我发狂。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

那些被镶嵌在洞壁中的骷髅，果然都是“林济苍”，那些最多也活不过30岁的“林济苍”。而我也是命中注定，一到30岁就会横死，尸体被人送到这里，埋在洞壁里。

“那么……那么那些红色的液体呢？”我又颤声问了一句。

“是尸体腐烂后所释放的毒素。只有那种尸体才能释放。”穆武灵说道。

我叹了口气，一屁股颓然坐在水里，开始发呆。

或许现在就是我生命的终点了？既然肯定活不过30岁，我又何必费尽心机地逃命？不如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努力不一定成功，不努力起码可以省些力气。

我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