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脑子里理了一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些海岛崽子当时是听命于伊登的，而伊登的幕后大老板应该是罗瑞。他们搞了如此复杂的一个局，最终目的就是把我从上海诱骗到海上，当海盗？不对，这应该只是他们一个更大计划中的第一步。罗瑞这群人，可能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组织，他们把前几任“林济苍”全都杀了，却发现“林济苍”死掉一个会再生一个，于是打算斩草除根，要灭掉“圣胎”。他们把我骗出上海控制起来，就是要打探出“圣胎”的具体位置。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包括“斯普鲁恩斯”军舰海盗船上的叛乱、穆武灵出现，外加沈明成的出现，使得他们意识到：第一，我并不清楚“圣胎”的事情；第二，我这个人还是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可以利用我达到一些目的，并且在这一过程中赢得我的信任，从而更好地套问出我所知道，但不可能告诉陌生人的一些秘密。说不定这些秘密中，就包含找到“圣胎”的线索。

而根据父亲接下来的说法，南海劫持事件后，那个上了船就举枪扫射的猴崽子，也就是这本书在最开始提到过的那个“中指猩魔”，带领着一群小海盗，驾着船往南走去。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菲律宾南部的某个地方。但途中碰上了一个国家的海岸警卫队执法船。激战中，“中指猩魔”被打死，而执法船在打死了小海盗后，用父亲他们听不懂的鸟语通过高音喇叭一个劲地大喊。父亲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执法船就再度开火了。

这个国家的执法船向来对中国渔船出手就比较狠，加上语言不通，居然就这样下了重手。

父亲他们无奈，只能拿起武器与他们周旋，最后居然把执法船打得千疮百孔，狼狈逃走了。

我想了一想，这个情节与“德川号”上穆武灵给我看的那段视频中所讲述的事情相符，原来当时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父亲继续说道：“小海盗几乎被杀光，执法船也被赶跑，我们刚想歇口气再计较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曾想你那个女朋友在这时候会突然翻脸。”

女朋友？

我的第一反应是“小妖”，难道穆武灵玩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要劫持“浙象渔28号”，好要挟我？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父亲嘴巴里的“女朋友”指的应该是另外一个女人——闵琼。

只听父亲继续说道：“你那个女朋友心机也是够重的，她故意被抓到船上来，然后一直在等机会。机会到了时，出手毫不含糊。

“执法船被打跑后，我们虽然各怀鬼胎，但都知道还不到摊牌翻脸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驾驶着船只往北开去，都打算先回大陆，等到了陆地上再把账算清楚。

“可是几个月后的一天，当渔船接近大陆时，突然被一群摩托艇包围了起来。摩托艇上的人还时不时举枪对着渔船射击，把船上的通讯器材都给打坏了。

“你那个女朋友在一路上都一言不发，沉默地缩在船上的某个角落里，这时候却突然冷笑着让我们向摩托艇上的人投降。你‘叔叔’，其实也是个冒牌货，当时把眉毛一立，就要和她拼命——可是居然被闵琼一下子就给撂倒了……”

听到这里，我暗自冷笑：闵琼是空手道黑带三段，那个“冒牌货”如果把她当作一个弱女子收拾，那吃亏的人是谁不问可知。

父亲继续说道：“而且，闵琼把你那个‘假叔叔’撂倒后，立刻就从船舷上跳了下去。这时我们发现，渔船的速度也在逐渐变慢，船只的存油量接近枯竭——你那女朋友在前一天晚上给船放了油。”

我听到这里，心里面暗叹，她都这么漂亮了，还这么喜欢耍心机，果然是个“心机婊”。

在父亲的嘴巴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已经不存在什么悬念。闵琼手下的海盗开始疯狂地朝“浙象渔28号”射击，这艘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船，最后居然在半自动步枪的扫射下，沉没了。上面的人有的不知所终，有的则被海盗们给活捉。

被捉住的人，被运送到了潭山岛，关押起来，还被强迫穿上了可以遥控引爆的自杀式背心。

在潭山岛上，那些冒牌货们因为没能及时注射安多罗素，一个个全都在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后毁容，包括那个在皖柴村外绑架我的“鬼脸人”，也就是曾经易容成我叔叔的那位。

再后来，那些“冒牌货”的同伙，突袭了潭山岛，把“鬼脸人”等人全都劫走。这一战打得异常惨烈，潭山岛上忠于闵琼的人几次三番要引爆父亲等人身上的自杀式背心，都被“冒牌货”这伙人中的狙击手击毙。最后，潭山岛上闵琼的手下全部被杀，“鬼脸人”逃走。而父亲他们也乘乱逃出了潭山岛，秘密回到了皖柴村。

“事情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了。”父亲用这句话总结了他上面的这番叙述。

“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还有爷爷、叔叔，有没有去过菲律宾的苏比克湾美军基地？”我问道。

父亲一愣，说道：“你哥哥参加海军，因公殉职的呀？这你不是知道的么？”

但我察言观色，觉得他没说实话。而且，他的脸上显露出惊慌的表情，看来我这个问题本身，就戳中了他的痛处。

“你在骗我。”我冷冷地说道。

父亲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前方海浪拍击海岸的地方，开始出神。

“事到如今，你到底还在瞒我什么？”我放开了喉咙说道。

父亲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猛地伸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勃然大怒，暗想：“你这会儿了，你他妈还想来硬的吗？老子怕你个球球！”伸手就去拽他捂住我嘴巴的胳膊。

可是我随即就发现，父亲正在不停地朝我使眼色。

嗯？什么鬼？

只见父亲一边朝我使眼色，一边向前面海岸的方向努嘴。

我朝着他努嘴的方向看了过去，只看见有两个渔民正在朝我们这里走过来。

那两个渔民从我们上岛开始，就在海滩边晃悠，似乎在捡贝壳。可是都快两小时了，眼看都凌晨两点了，还在捡贝壳？

有点不对劲。

而且，我很快发现他们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有点飘。

难道是鬼么？

我看看父亲的表情——他就真的好像看见鬼一样。

父亲的视力比我好很多，我这时还看不清楚那两个渔民的样貌，但父亲应该是看清楚了。

那两个渔民距离我们越来越近，父亲开始拉着我扭头就跑。

我起先还拖在后面不太情愿地迈着小步，因为我很好奇，我想看清楚那两个渔民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也就在这时，那两个渔民开始加快了脚步，奔跑着向我们这边冲了过来。双方的距离迅速缩小，于是我很快就看清楚了他们的样貌。

这一看之下，我就好像触电一般撒丫子跟着父亲狂奔起来，居然还冲到了父亲的前头。

月光下，那是两张完全“融化”掉的脸。就好像整张脸曾经是一个面团，被拼命揉搓过一样，不该凹的地方全都凹了进去，不该凸的地方全都凸了出来。加上他们怪诞的走路姿势，完全就是两个活鬼。

我和父亲跑了约莫有100多步，我回头一看，却发现“活鬼”不见了，消失了。

难道被我们给甩掉了？

我心中一宽，脚步不由自主地有些许放慢。

父亲却加大力气地拽我。

“贼勒恩子，快点跑，快点跑啊！”父亲回头说道。他情急之下，家乡土语中骂人的话都出来了。

“跑什么？人都……”我回过头来，刚说了5个字，猛地住口，指着父亲脑袋后面骇然道：“你……你背后，背后！”

那两个“活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前面了。而且距离我们只有差不多50多米远。他们（它们？）脸上那些恐怖的细节，比如40%已经凸出眼眶的眼球，更加清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让我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

父亲扭过头去，也看到这两只家伙，身子也是微微一颤，然后拖着我向左边跑去。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哪路的妖精啊？”我一边跑，一边问道。

父亲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这种东西最近一年老是盯住我们，跑到哪儿都能见着，抓走我们好几个兄弟了。当初在村西头开过发廊的王西鹏就是被这种东西捉走的，后来我们找到他的尸体时，内脏都被掏空吃干净了。”

父亲说话时的语气还是比较平静的，但我觉得身子一阵战栗，因为那个王西鹏我是认识的。想到曾经一起吃饭打屁的伙伴被怪物掏干净内脏的惨状，一丝丝凉意就开始从背脊往上蹿，也刺激着我脚下进一步加速狂奔。

而父亲很明显有些跟不上我的步伐了，要不是我不忍心丢下他，我完全可以甩他几条街。

跑着跑着，身后那两个“活鬼”再度消失不见了。我不放心地四下看了一下，确认他们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出现在我们前面，这才放慢脚步，问父亲道：“接下来怎么办？”

父亲明显有些心神不宁，说道：“先……先回去吧……”

于是，我们两个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开始走向那座山丘，很快我们就迈上了石阶，开始登山走向我们所居住的别墅式旅馆。

这条山路的两边，每隔十来个台阶就安装着一盏路灯，灯光幽暗，但足以照亮眼前的路。

走了没两步，我猛地就发现，石阶上有血迹。

一开始是一点、两点，稀稀拉拉的，让我还以为是石料上的一些斑点。但这些殷红的痕迹很快就变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极为刺目。

这些到底是谁的血？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石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