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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蜓(蛹)①

或许人生若只如初 AI5165 6488 2020-03-02 16:16

  

存放在阴暗的房间深处,被一把大锁牢牢锁住的旧匣子,锁的钥匙似乎被最爱自己的人藏了起来,尝试打开牢固的锁,却连钥匙孔都已经找不到了。或许再放置不久,就永远也打不开了,这个匣子也会慢慢消失在房间深处,就能够当做不曾存在过。永远不知道里面装有什么,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声音,只是曾经那个人告诉自己绝不能打开。

因为某个契机,咒语失效了。

这把锁不知为什么突然断开了,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不再需要钥匙,眼前失去了保护的锁的匣子,我慢慢向它伸出了手——

——

——

——

不知疲倦地做着昆虫标本。

尽可能不让昆虫的身体受到一点轻微损伤。刚开始弄得一团糟,内脏、肢体、触须、体液……手中黏黏的浆糊一般,桌子、沙发上散发出久久除不去的腥臭味。

不会感到疲倦。

逐渐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将触须或者脚修剪,有的需要用小针剥开甲克,剔除容易腐坏的部分,天气热起来还要计算好时间拿到放在通风处,直到尸体中的水分完全蒸发,有时变得太脆了还要先涂抹药水,有的用昆虫针贯穿固定在木板上,或者用蜡封在玻璃瓶中。

在喜欢的成功作品上刻上『青』,或者『黑』,这样留下自己的印记,那是属于自己的证明。

在标本上刻字的难度据说即使是专业人士也觉得棘手,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双手天生比较灵巧的缘故,不愧是最迷恋的嗜好……

……

失去了保护的锁的匣子,一旦开启就再也关不上。

灌输着,无视我是否接受的选择,好像在看着不认识的人做着这一切,但是,确实是身体记忆中的触感,为什么自己会对昆虫的知识如此了解,为什么她会染上这种兴趣。

(?月?,周?)

似乎记忆全部回想起来了。

阴暗的房间不用拉窗帘也不担心光会透进来,这样更不必担心窗帘上会投影出莫名其妙的剪影了。

眼睛适应后不再需要开启房灯,没有光的笼罩也不会让黑暗的存在变得明显,反而不会觉得任何不安。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分,不需要知道时间的流逝,唯一只有自己保有意识的时间和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睡眠。

好像偶尔也会外出,好像每过一段时间也会进行必要的进食,好像曾有人敲门的声音,在外面喊着什么,又是怎样回答才能让那些人离去的。但是有意识的时间始终静静坐在画布前,在黑暗的环境中什么都不用想的发呆,在黑暗中让自己能够如鱼得水轻松的呼吸,时间也流动得更缓慢……

『砰砰砰——!!』

遥远的地方传来重重敲门声。

『砰砰砰砰——!!』

如果不马上开门就会破门而入,对方传达着这样的讯息。

「开门,警察!再不开门就强行进来!」传来了命令一般的声音。

我不情愿的挪过去,从门稍稍开的缝凑过去看。

门缝中站着一名身穿警制短袖衬衫的男子,门外小片光景中还能看到停靠在一旁的警车。鲜明而年轻的五官,锐利的视线。这个男人从第一眼看到我的眼神中就透出明显的戒备。

他把手放在门上用力,半强硬的将门推开了。

「附近有住户反映这间屋子里会传出臭味——呃!」

正说着他毫不掩饰的捂住了鼻子。

对于警察来说如此不加掩饰还真是不成熟的表现,看样子也是名新人,还是有印象的面孔。

「……这是什么味道?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在里面做什么?」

年轻警察的视线狐疑地想越过我的身体观察此时没有开灯的屋内。

「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他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出示了自己的警证和搜查证,看见上面印着的名字『巫马 扬』。

「可以进来吧?」语气中丝毫不容否定的回答。

「当然可以,巫马警官。」

我小声回答,后退两步打开门让出他可以进屋的空间,过多的光线趁这个时机涌进房间,咂了咂舌。

靠近我的时候,这名看上去并不比我年长的警察脸上浮现出毫无掩饰的排斥,但还是从身边经过进入了房间。

他不用我提醒的打开了房间的灯,紧接着似乎因为看见什么而露出受到震动的表情——

「这种环境……墙角堆放的那些黑色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巫马扬似乎被堆在墙角边占据四分之一面积的一袋袋垃圾吸引。

「垃圾而已。」

「……这种气味?……打开它。」语气变得冷厉。

「在这里?只是些忘记处理的生活垃圾。」

「我说打、开、它!」这名警察已经对我露出了敌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命令道。

受不了这样多疑的人,不会以为我杀人分尸了吧。

走到堆放垃圾袋的墙角蹲下开始解开不透光的黑色袋子,他跟着站在身后注意着我的举动。被这种露骨的视线监视身子感到不舒服,慢慢解开着系死结的黑色垃圾袋。

「动作快点。」

巫马扬不耐烦的催促到。

「解开了,哇。」

一扯袋子,不小心里面的内容物倾倒出来,气息中夹杂着几只蝇虫从里面扑面飞出。什么时候竟然都蜕变成苍蝇了,也难怪,都不记得过了多久。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顿时充满房间内的空气,从袋子里流泄出的黄褐色液体流进木地板缝估计永远也除不掉了。

「呜、咳!这些是什么?!」

在这种作呕的气味下,他勉强问道,指着袋子里装的分不清原形的各种混合物。

「如你所见,垃圾,其他袋子里也都同样。」

「咳!连垃圾站气味都比这里好。」年轻警察说着退到了门口。

「已经可以了么,巫马警官。」

待会儿又要重新打扫。

「啧,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你……是叫夏树吧,继承了前段时间惨遭杀害的绯月茉莉的遗产,一笔不小的遗产吧。你现在是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他四下打量着这个房间,从那表情来看估计要不是因为工作一秒也不愿多待。

「有将垃圾整理过,在房间里也是分了类的。」

「恶臭街上都能闻到了!拒绝的话我只能行使街道管理权力将你赶出这里!」

「请不要那样做,没有归宿的我,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神明带走呐。」我不由得因为自己的玩笑露出了笑容。

「……」

从对方眼神中感觉到那并不是好笑的话题。

「天气越来越热了,给你一周时间打扫!」

「……」

「可怜的家伙,精神上都有问题了。」

小声自言自语着快步离开了,连都门忘记关上,紧接着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回头望向散发恶臭的根源,叹了口气。的确在房间灯光作用下,不管是色泽还是气味都难以让人接受。那些蝇虫却疯狂的迷恋着驱赶不走,宁可接受被一脚踩成肉酱与汁液融合的命运。

(?月?,周?)

今天状态不错,彻底平静下来了,这样就能安心作画……久违的……

打开灯,这个分不清时间光线以及气味的房间中拿起笔。一丝不染的洁白画纸,等待着画笔和颜料将其染上污秽。

……

我要将她留在这画布中,就像曾经在那间阴暗的画室里所看到的画。

摇曳的黑影——

画布上投现出熟悉的剪影——

——!

『嘭——!』

回过神来画架被我摔飞了,手腕残留着生痛,手中断掉的画笔剩下半截。

「呵……」画不出来。

依然无法画出来。

什么都画不出来。

画不出来,眼前所浮现的。

「呵呵……」

怎么可能还画得出。

有一点兴奋。终于理解无法画出来的理由,虽然曾经几次都差点就能领会,缺少关键的最后一点。

理所当然不可能再画出了,一直困扰自己得不到解决的疑惑释然了。

——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爱过绘画。

一度几乎全部失去,本应成为蜓蜕般空壳的我,她的出现如同救命稻草,给予我能够让我拥有的。一无所有的自己通过绘动手中的笔找到存在的证明。然后,自己想要牢牢抓住,想要变成完整属于自己仅此珍视的宝物,重要的人,重要的物。却发现重要的人被重要的物抢走,无论是他还是她,一旦开始绘画便不会有言语。不想被一个人丢下。

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却在拿起笔的一刻成为陌生人,他们只会注视着画板,沉浸入自己的世界,眼中不会再有其他事物,不管是那融入黑暗的背影,还是冰一般的侧颜,如果自己不能变成和他们相似的个体一定很快就会被抛弃。

被最憎恨之物夺走了最珍视之人。

于是并非出于本能仅仅是意志的学画,狡猾的练习握笔,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模仿,换上伪装色然后接近,连本心都能欺骗,不断改变成同族的样子。

现在没有了那种理由,不用再勉强去做了,不用在意眼中呈现的是怎样的画面,不用在意是否色彩会突然褪去,不用在意喜好的色彩是否能够印在画布上。

就像现在一样被抛弃。

但是,没关系了。

画纸、画稿、画布、画架全都堆在房间中央,打燃火机,这样就能一点都不剩下。

随着艳红的火苗逐渐长大,呛人的烟味与塑料燃烧的焦臭很快充斥房间,连房间原本的臭味都抹盖掉了。火舌在蔓延,皮肤逐渐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灼痛。

明璨的火焰。

『——夜里的大火吞噬了整个青姬家,一切都被烧光了。』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是这样的么?」

回答我的是失控的火舍燃烧发出的响声,浓烟滚滚,响声变成门外发出的杂音。

『砰!砰!砰!』终于演变成了猛烈的撞门声。

『砰!砰——!』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光线充填了整个房间。

「你在做什么!!」男人怒吼着,一系列杂乱的动作制造出的杂音。

「让开,碍事!」我突然被撞到了墙边。

紧接着——

全身都被水淋透了。

「魂淡,还好监视着这里!」

我望着站在眼前咆哮的巫马扬,他提着水桶扑灭了被火引燃的床,地板上剩下一团焦黑物质。

「你现在被拘留!」

他一把擒住了我的手臂,拽着我推攘出房间——

——好刺眼。

身体湿嗒嗒的感觉,眼睛十分艰难地适应着光。回过神时房屋周围站了一些围观的人,一些是街坊,一些是以往会在街道附近固定路线走动的面孔,其中就有那位便利店的大婶。现在每个人都像看见了异物的表情。我有段时间没照镜子了。

巫马扬重重关上房门把我带到警车旁。

「不要愣着,上车!」

似乎我的存在只会让这条街道上的空气都染上诅咒。

——

又坐在熟悉的审讯室里。这个警署可能是近几年内新修的,散发着与这个小镇不符的气息。

「你的姓名?年龄?干什么的?」

坐在对面的换成了年轻警察,我应该就是被他以纵火的罪名拘捕。

「您应该已经知道的,巫马警官……」

「少耍嘴皮,你现在有纵火嫌疑!例行公事!」

「……」

这个时候审讯室门打开,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小扬,让我来跟他谈。」

「可是——」

「你去调查一下那间房子里的情况,再跟周围的住民解释一下,避免引起骚动,那个片区是你在负责吧。」平静的语气让人无法反抗。

巫马扬离开后,这位警长在对面坐下,只是坐下的这个动作,就让人感受到不怒自威的压迫。

「好久不见,夏树。」

「好久不见……白丞先生。」难道是想找理由再次拘留我么。

白丞川掏出烟点燃,看了我一眼,又将烟和火机从桌面上滑了过来,顺手将烟灰缸放在了桌面中央。

「不用担心,这次带你过来算是口头教育警告,不会被拘留。」

「不,没。」

看着我现在的样子,白丞川也和其他人想法差不多吧。

「——咳咳!」被陌生的气味呛到了,不知道什么烟如此刺鼻呛人。

「最近过得有些够呛呐。」

白丞川的语气也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又有点像很久没见的人之间的寒暄。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或许这一系列发展都没有逃出他当初的预料。

「白丞先生,调查有进展了么?」刚问出口我才意识到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

对于这个男人回答不上我连反击都称不上的提问,也只觉得理所当然。

「已经快把整个小镇翻过来,就连警察之中也有人开始动摇。不可能犯罪,凶手留下的线索将人引导向一种不可能发生的案件证据情形,而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件,被称为非人犯罪估计更恰当吧,明知道是凶手怀着同样的目的进行犯罪,随着案情却越来越让人觉得那不像是人所为。」

他会这么详细的告知案件调查近况有些出乎意料,突然开始产生希望,虽然于事无补。

「哦。」

这个凶手(神明)未被抓获,还有机会,虽然无法挽回。

「和单纯的猎奇杀人案件不同。」

「就像神明的作祟么?」随口接到。

凶手(神明)在等待着我,在他失去兴趣退出之前……

中年警官沉默了。

「凶手还藏匿在这个小镇中,现在不可能让他逃出去,或者凶手也没有想要逃走。」白丞川抖了抖烟灰,语气中毫无猜测的成分。

「白丞先生的信念还是这么坚定,关于您上次询问的那个问题我有结论了。」

「今天在这里谈论这个问题就免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大人的话,真想祈愿让我见那位凶手先生一面。」能够将我们关在同一间屋内就好了,大概就像将两只毒虫塞进一个瓶子。

「……说说我的想法吧,夏树,如果死者的天职是安息,那么生者的责任便是好好活下去。」

意思再明白不过,从纵火的教育变成了人生道路指导么,竟然如此热心,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和她女儿相识的关系仅此而已。

「这是警察对镇民的要求?」

「不,是以你母亲故人的身份提出的一点建议。」白丞川摁灭了烟头。

「……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虽然曾受过她的恩惠,我相信你不会希望我用这个理由。」

他再度点燃一支烟,不知不觉四周已经烟雾缭绕,他的神情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也是因为我的诅咒才会死去的。」

白丞川脸上露出了阴霾。

「你果然在意这件事。」

烟灰掉在了桌上。

「没有什么可在意的。」生硬的反驳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回去了夏树。」

「……」我起身离开。

「温柔的人总是会比常人承受更多的自责和痛苦。」

即将走出审讯室门时又听到这么一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我好过。

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工作室,安心的环境,弥漫着熟悉的气味,一旦融入进来又回复被打扰前的心境,果然环境能够保持心境这点不假。地面上还残留着黑色的淤泥状物,自己曾经追求的东西也有如此丑陋的一面。

倦意涌了上来,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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