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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蜓(狱)①

或许人生若只如初 AI5165 6228 2020-03-02 16:16

  

等待着结果。

抬起头。

苍白的房间正中,一张冰凉的桌子,几张靠背椅,天花板刺目的白色灯光投在一尘不染的桌面和封闭的玻璃上,以及笼罩在阴影中的白色墙壁。

垂下头。

坐在让腰保持硬直的椅子上,感觉连基本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抱歉,结果变成了这样。」

随着对面声音飘来一股烟味。

抬起头望向烟雾缭绕的桌对面。

「假的吧……」

仿佛不是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没有力气说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只想向眼前这个人确认一件事。就像知道心里所想的一样,他迟迟没有给出想要的答案。

「暂时还没透露给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先回去了。」坐在对面的中年警官说着摁掉了烟。

垂下头。

片刻间,审讯室里没有人声,也包括那名如同雕塑般站在门口的警察。

「把你带到这间审讯室里来,是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一些问题。」

隔着宽桌的中年警官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位严厉的父亲,更不是体贴的丈夫。

这种地方只有警察和嫌犯。

「初步鉴定的结果,绯月茉莉的死亡时间为昨晚子时之间,已超过二十个小时。」

抬起头。

「……」

张了张嘴,吸了口气顿时一阵呕吐感涌上,鼻腔中满是除不掉的颜料气味,甚至连空气中都沾染上。

「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要说的?」被白丞川盯着,那双极为理性的眼神中寻不到一丝掺杂情感。

垂下了头。

「那不是她……呵……什么时候……布置好的……」当时并没有走上去亲手确认,或许只是人偶,或许一切只是这位警官的试探。

「最终我们在案发现场只发现一个人的指纹。」公事公办的声音没有让我缓气。

「……谁的?」胸口一阵紧缩。

「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解释,或者,我还应该叫你『夏树』么?」

抬起头,狭小的视野里坐着唯一的男人。

「什……么……?什么……?」我不知道他表达的什么含义。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异样的神情,似乎并不急的等待着,不慌不忙点燃一支烟。看着这个动作就让心里突发烦躁。

就因为他们总是这样拖拖沓沓的办案!就因为他们总是迟到……

突然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下意识转过头,走进来的是一名年轻警察,那双盯着我的眼睛中有股隐藏不住的锐气。

「白丞警官,嫌犯的审讯情况怎样了?」

「进行当中。」

「白丞警官,我有一个提议,作为调回镇警署接手的第一个案子,让我来审讯这名嫌疑人可以吗。」年轻警察的语气显得十分恭敬。

「为什么?」白丞川毫无动容的看着这名年轻警察。

「在不久以前我就觉得这个男人形迹可疑,于是对他做了某种程度的调查,有了一定了解……」

「小扬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丞警官曾经在青冥之祭那晚邀请这名嫌疑人到家中作客吧,他跟筱似乎最近走得有些近……如果有这层关系,调查起来恐怕不太方便。」

「不会有任何影响……好吧,这次的审讯就交由巫马警官你来主担,我作为辅审。」

白丞川起身拉过板凳坐到一旁,青年礼貌的向他点头走到桌对面,再次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本人现在全权负责你的审讯。首先,作为开场想请问一个问题——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绯月茉莉家的钥匙?」

这名年轻警察坐下后顿时像切换了开关,手指夹着的证物袋里装着从我身上搜到的钥匙,视线好无遮蔽的扫射着。

「备用钥匙是她交给我的。」

「有谁能够证明?」他紧追不放的质问道。

「……」

「也就是说,只有她才能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年轻警察浅笑了一下站起来,刚才的自问自答在我看来只是为了调侃一番,他踱着步子走过来,每一步都似在增加压迫感,直到绕到我身后。

「算了,这个就不用交待了——大家都不用浪费时间,不如坦白这次犯案经过如何,还有就是,杀害绯月茉莉的动机。」

声音从看不见的身后飘入耳中,随着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

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坦白?你——说什么屁话!!杀害……是他!一定是他!!」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另一侧肩膀被一名警员冲上来粗暴的按住。

「是他!!」急促喘息,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

只能是他,放弃了原本兴趣有了新的爱好。同样的手法,她不是第一个,还有更多的被害者如同试验品一般,保持着死前那种模样。

呼吸困难。

那种姿态的她,如同艺术品一样全身被玩弄……

呼吸痛苦。

那种姿态的茉莉姐,已经不再是茉莉姐……

「——最新一起连环杀人案件被害者绯月茉莉,被凶犯带到了凶案现场加以监禁,于凌晨将之杀害,并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制造出那一幕惨绝人寰的罪行,承认吗?」不容置否的语气充满压迫感,推导出好像完全合理的结论。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茉莉姐……」垂下头。

只感到全身无力,不想发声不想再作任何解释,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哼。」

「……为什么得出这种愚蠢结论……你们总是迟到……!!」我倾倒垃圾似的吐出来。

「之前的确有过无法挽回的悲剧,因此这次不会再放过凶手——」他将手撑在桌子上自上而下看着我。

再次抬起头,盯着眼中的青年。

「再说一次……是……谁……?」

她被残害的愤怒,被凶手诬陷的愤怒,眼前之人愚判的愤怒,无法区分哪种感情占据了主导。无法产生配合他们破案的想法,已经失去意义了。真不理解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热心与那名正义感爆棚少女一起做出那些鲁莽行为。

羊圈里已经没有羊了。

「这部手机就是证据。」他变戏法似的将一部红色的小手机放在了桌面上,「绯月茉莉的手机,嫌疑人为掩饰自己对凶案现场的不知情,用她的手机发出地址,以便让自己顺理成章成为发现现场的第一人。」

接着又拿出另一个袋子,将一部黑色手机摆在了旁边。

「你们调查过那些短信的号码了么?」想起来问了句。

「哦,什么短信?」

「少给我装傻!那些骚扰短信,这里每个家伙都是离开那个神明就活不下去——!」

一个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室内干涩吼叫,却越发感到无力。

青年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

「你手机上只有两条短信,发信人都是绯月茉莉。」

「哈……我懂了……请问之前我的手机是由谁保管?」

「……」他顿时变得像看见白痴一样。

「吓我一跳,你想说我们警察中有人为了诬陷你消除了证据么?」

「只是我的猜测。」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会相信我,眼前的每一个口口声声为了不成为所谓的行尸走肉,甘愿成为有意识的傀儡。

「真惊叹这样的妄想才能,画师先生,还是说你的错觉已经上升到需要看医生的程度,啊、失礼了,忘记了你好像是病疗院的常客。」

「小扬,之后查一下今晚去现场的其他三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准备继续说下去的巫马扬。

「……好的,联动营业厅那边我也会去查一下记录。」

「……轮回之人,染外世因果,触无唁之怒。」念出短信的内容,即便短信被人删掉也不可能忘记。

「唔?」巫马扬疑惑的看着我。

「溶腐之花,西沉之月……难恕之秽,应蜓之祟。」不管他继续念着。

「祓词——?」

「逝去之人,携牵诅咒因果之祸,降于生者……诞生之灵,花开之祭,蜓之指引,逝者赴往生。」

随口念出来毫无逻辑可循,并不是被记住的东西。

「是那些短信。」不需要思考看过一次便记住了,清晰浮现在脑海中,全都是那些不知道发信人的短信。

「想要混淆视听?没用的。」巫马扬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是在小时候被灌输的么……」旁观的白丞川冷不防问了一句又自己给出了答案。

见他没有后续,负责审讯的人立刻接过话头:「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夏树是吧——」

只能听着,被无法认同的事实压住,如同没有实感的过去记忆一般,任由人编造的事实。

「你的所有犯案动机并不是犯案的原因。」

「我听不懂。」

「——你的精神状态极为不稳定,甚至可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妄想和真实混淆,比如,你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只是在完成一幅杰作……」

抬头看着他。

「根据我的调查,你宣称自己失去记忆,时常会有不明原因头痛发生,同时你说过,『自从来到』这个小镇后,经常会去青见病疗院定期治疗,而你的主治医生子桑晴明,是兼修心理学专业的脑外科医生,其实你在他那里接受的就是心理治疗,承认吗。」

突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一幅完整的画或许会被人截取不同的片段,然后重新拼成另一幅主题完全不同的画……啊啊,想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例子,绘画大师巫未然在晚年的一幅反应人性的画作『天使魔鬼』,分为两个阶段完成,他在中年时就完成了一幅主题描绘『天使降临』的画作,到了晚年,被病痛折磨的他使用叠层法重构成了『魔鬼盛宴』,对于有的人来说,只是画作的色调有所变化,增添了一些背景,然而对有的人来说,温暖的阳光也可以成为地狱的光华,光的间隙是影,光也是影的间隙,天使的翅膀勾勒出魔鬼的笑容,画作是死物却能够变换,观看者的不同,呈现完全相反的主题,更像是一幅心理测试图。如果只选择部分事实,可以捏造出完全迥异的结论……

「你并不认为自己杀了人,之前的几桩案件也可以解释通了,这些人里面包括你并不认识的,当然也有熟识的。」冷漠而自信的声音继续刺激着鼓膜——

「之前的被害者,端木虞文和皇甫怡,这两个名字你不会陌生吧,啊,对你来说还有那名被逼自杀的少女,名字好像叫……」

「诬陷……!」牙缝中逼出几个字。

「那么,你知道这张代课证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沾上了你的指纹与你并不认识的『皇甫怡』指纹的这张临时代课证。」

两根手指拎着的证物袋里有一张白色证件。

「怎么可能沾上她的指纹,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死了!」

「……」

「……!」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镇静。

年轻警察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了胜利的眼神。

「嚯,看来你从一开始就隐藏了皇甫怡已经死去的线索呢,的确这上面不可能会有她的指纹。」

「说出来会有人相信么,现场所有痕迹都消失不见!」

从那时就选择错了吗……

「请说点更像样的谎话。现在再来提犯罪的动机,在你的身上就更为明晰了呐,这些名为艺术实质是犯罪的『作品』……这种扭曲疯狂的执念,即使连我一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受到。」

这句话如同钉入左胸腔的椿木桩。

想要后退。

为什么如此轻易就能理解话语的意思,难道他能盗出心声?

不对!

想要捂住耳朵。

这是他的诱导。

呼吸变得困难,耳旁嗡嗡作响头……痛起来。

因为凶手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有着无比相似的审美。

那是……艺术?

想要蜷缩在角落。

「——!」身体受到一股冲击,回过神来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来。

「呜哇——」

正想支起身,突然忍受不住呕吐起来。

「呜——呃——」

然而发现只剩下呕吐这一动作以及被胃液灼烧的食道,胃里早已空空的什么都不剩。

吃力的抬起头,苍白的审讯室内几张僵硬漠然的脸俯视着我,没有谁会来伸手。

「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偏执的艺术狂人扭曲的审美,为了自己的妄想所犯下的罪!」

被火烧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通过绯月茉莉的手机给自己发出地址,理所当然的出现在案发现场消去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如果单从与受害者的关系来看,你的确将最先被排除嫌疑,这恰恰是最大的盲点,可惜你具备了『动机』,同时无法拿出从昨晚七点以后到今天早上八点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今天你四处出现目的也是为了留下不在场证明,关于这一点还想抵赖吗?」

青年走回座位,慢慢坐下来,似乎擅自准备结束了。

「……」

有什么地方,其中的违和感。

脸贴到冰冷的地面,呕吐之后似乎神经松弛,稍稍冷静下来。

因为这其中有部分是他的设想。真实的片段加上假设的片段组合,看似证据的长篇大段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动摇认罪布下的剧本。

凭这种近乎半编造的推理,并没有作为核心支撑的证据。

「不——」意识到时沙哑的声音再度从喉咙中挤出。

「——听清楚,你的这些推论根本无法相互佐证,我供认的依然只有一点——这是连环杀人魔所为。将每一宗罪都定在我身上,做不到吧?我不承认……犯下过这些罪行,杀死茉莉姐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他直到……要让他承受——代价。」

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请不要用这种骗小鬼的把戏来唬弄我,巫马警官。」

盯着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动不动对视着。

「今天就到这里,将嫌疑犯带下去。」

一旁低沉的声音招来了两名警员……

紧紧关上的铁门阻隔了最后一丝声响。

「噢,刚才看见巫马警官精彩的审讯呐!不愧是名校毕业,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白丞警官也准备培养他呐!」

「是啊,嫌犯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垂死挣扎了,死鸭子嘴硬!」

「哈,本来就缺人手,看来我们小镇警署终于有人能替白丞警官分摊重担了……」

闲杂的声音无法被铁门阻隔。

狭小的室内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听不到钟表的声音,却知道时间无法停下来。

躺在唯一一张板床上,盒子一样的房间只有唯一一扇铁门,房间里的灯都只能从外面打开,透过门上小小的观察窗投进了一点灯光。身处的大概是警署的拘留室,在嫌犯被定罪前关押的地方。

「拙劣的演技,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茉莉姐平安无恙,还在咖啡店做好早餐等着我,必须赶过去。

「……」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呢,演变成今天这样,变得无法阻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初偏移的脚步走下去慢慢的偏离常轨,日常逐渐被侵蚀,最后连完全被替换掉也没能觉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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