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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怜悯的灵魂,只有自己的幻梦

或许人生若只如初 AI5165 4527 2020-02-25 13:31

  

从淼淼的房间出来,我想起自从去散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清祚先生。还是去打个招呼比较好吧。这样想的我又沿着扶梯回到大厅。刚刚抱着淼淼进门的时候大厅里就已经没有任何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门没有锁上。大厅的角落点着一盏昏黄的长明灯,照亮出这宽广空间的大体轮廓。我借着灯光从另外一侧的走廊绕到房屋的后面,走廊并不宽,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清祚先生的作品,全部都是风景作品。同样也是每个十米便点亮一盏小灯。

我看看表,还差五分钟便十一点。难道清祚先生有早睡的习惯吗。刚刚这样想着,发现前面转角处隐约有光亮。下午在厨房帮手的时候并没有去过那边,按常理说,应该就是清祚先生的画室。我好奇地走过去,走廊的尽头,用两间普通大小的房间打通变成的一个长方形空间,正是清祚先生的画室。

因为没有门的关系,我直接倚靠在墙边,打量起这个房间。怎么说呢,应该是只要是第一次来的人,就难免会产生“这是画室吗?”这样一种疑问的地方啦,画室内并没有想像中满地如同涂鸦一般的颜料,也没有乱七八糟摆放的作品,反而在角落上摆放着一套厨房中常见的组合柜以及冰箱饮水机之类的东西。唯一确定这个房间身份的,也就只有在角落里摆放的一套画具和画架而已。虽然这里很大,但给人的感觉,也就只有那个角落才属于“画室”这个属性。现在清祚先生正是坐在那里,背对着我。虽然看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在给画上色吧。但最让我注意的,还是离我最远的那面墙上,挂着那幅巨大的窗帘,将整面墙遮得严严实实。并不应该在这个环境里出现的,如雪一般的白色。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我暗暗想着,揉了揉头发。如果这个时候出声叫他的话应该不是太合适吧。就算是我,以前也有因为别人打搅而扰乱心情的事情。我站了一回,打定主意干脆就这样回去好了。刚要转身,清祚先生忽然站了起来。

“是阿修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我忙点头回礼,“刚刚把那个家伙扔到床上,本来想着和先生打个招呼,不过似乎来的不是时候。真没想到先生这么晚了还在作画,让我都感到汗颜了。”

“呵呵,灵感是不会睡觉的,你也应该有过这种体会吧。何况老年人本来就不需要睡这么多。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很少会有外人来到画室,所以竟然连个凳子都没有……”

“不,画室本来就是私人空间,而且我也要准备睡了,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说真的还真有点累。”

“嗯,年轻人只要睡一觉的话身体便很快会恢复的。那么,你是否需要喝点什么呢,热牛奶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从小就对牛奶绝缘。”

“哦?虽然说很多亚洲人体内缺少分解牛奶的酶,不过你真的一点都不喝吗?”

“没想到清祚先生知道的那么清楚。听我家人说,我大概属于对奶比较排斥的体质,为了让这个别扭的小孩活下去,我很早就将主食转为米制品。”

“是这样啊……呵呵,那你真的不要喝什么吗。”清祚先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储物柜那边,从热水瓶中倒出一杯热牛奶。

“睡前喝饮料不利于牙齿,不过如果可以,我想喝杯咖啡。”我也不客气地走到他身边,掏出兜中的咖啡包,倒入杯子,冲进开水。

“你这小子真是有趣,明知睡觉前不应该喝饮料,可还有什么比睡前喝杯咖啡更糟糕呢?”

“嗯,对我来说喝酒是最糟糕的。因为我的身体对酒精过敏。其实没什么大碍但是被那家伙看到的话一定会很麻烦。”

“真是个有趣的人啊。”他返身回答画架那边,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阿修,在弗洛伊德开创的心理学中,认为口欲期(oral stage)创伤会导致一个人的人格容易出现多疑,偏执甚至分裂,但另一方面这种缺陷却会使他们对外界的感知更为敏锐,表现出一种超常的观察力和创造力。你对这点怎么看呢?”

“想不到清祚先生连这都有兴趣,实在让我吃惊呢。弗洛伊德相信肉体在灵魂上的烙印会决定人的一生,这种希腊悲剧式的看法我并不太感兴趣。因为我想,狮子的口中只需要有血肉就足够了。”

水不是太热,我一口气喝完咖啡,放下杯子说:“谢谢招待,时间不早,就不打搅清祚先生休息了。”

“呵呵呵呵,小子,不管是绘画书法还是文学电影,作品的本质都是透过它使得观众得以看见虚无的人心。虽然我只有在绘画这个方面稍微比别人好一点,但也并不是说我除了绘画外就一无所知喔。例如——什么是失聪词人。”

我看着他,这个词从他的口中吐出,依然显得如此平淡,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平静地看着我。

“哦,你对这个也有兴趣吗?”他接着说。

“嗯,怎么说呢,这个词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太多的东西。”

“唉,人活了那么久,自然知道的东西也会比别人多一点,上了年级的人都会有絮叨的毛病,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啊。”

“洗耳恭听。”

“所以我才说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呀。嗯,失聪词人这种东西,不单单是指完全不受交响乐章影响的存在,这种说法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过于仁慈。失聪之词人,完全隔绝外界的歌曲,却偏偏要在内心世界中奏起只有自己的乐章。也就是说他们是根据自己的意愿拒绝了外界,否定了外界,但却又疯狂地从外界吸取养分来完善自我。对于这些人来说,外界的一切都是毫无差别的存在,乐章并不是华彩,而仅仅是音符的有机排列。在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支离破碎,不带一点情感的灰白画面。只是一种用来构筑内心世界的土壤而已。”

“听起来还真是别扭的人啊,说不定只是些一早就将心灵扭曲了的失败之作。”

“但是失聪词人和共鸣之钟并不是并列或者对立的存在,因为如果没有诵读贤者,也就不存在什么共鸣之钟,但是即使诵读贤者不出现,失聪词人依然是失聪词人,只是可能会换个说法。”

“这是为什么呢?”

“要说为什么的话……也许是一种时代的必然吧。当人类文明发展到这一步,信息的产生和传递已经到了超越人类极限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悖论同样产生。”

“哪个?”

“对于人类而言,极大的信息量和极少的信息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最早出现的一体两面。也是这个必然结果的最初诱因。”

“为什么。”

“失聪词人本身就是社会的异端,天生对信息的敏感使得他们能够更快地融入信息世界,但过量的信息充实了他们,同时也淹没了他们。那些从外部世界中高度提纯的信息,使得他们对外界产生了一种透视感,如同在极近的距离欣赏油画而自然产生的‘不过如此’的错觉。由此产生的厌倦感又使得他们更加主动地融入信息世界而忽视甚至逃避真实。另一方面,信息的过量化彻底冲垮了他们早已形成的价值观,互相对立的观点,无法判别的结论,没有正错的答案,完全相反的例子,不计其数的信息使得个人的主见淹没在不计其数的‘权威声音’中,而缺乏了个人的主见,便使得个体的存在变得虚无起来。完全包容一切,完全否定一切。能看到所有东西却不相信任何东西,如果说只要有一个反例那么最终的论点就不会成立,而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绝对’存在,只要这样相信,那么就会认为世界上一切结论都是不能相信的。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呢,阿修?”

“这样的话最后的结论又变成了‘绝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世界上的一切结论都是没有必要相信的。仅此而已。”

“呵呵,毕竟不是失聪词人,我对他们的看法也过于绝对了。不过你说的没错。没必要相信,所以他们能够容忍恶的存在,同时又不否定善,只是有一种模糊的善恶一体的想法,甚至连这种想法只能是模糊的,因为他们不相信任何结论,所以善和恶作为结论对于他们其实也是‘无所谓’的。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怕吗?”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的他们,才可能成为绝对的恶。只要是正常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自己所犯下的罪产生罪恶感,也就是对于他们来说是需要抹杀罪恶感的,但是对于失聪词人而言抹杀本身就不具备任何必要,从成为失聪词人那一刻起,他们就不会产生所谓‘罪恶感’这样的东西。一切都是有理由的,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他们对于大多数东西是漠不关心的,因为外部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贵贱好坏的区别,但是,我是说‘但是’,如果在这些失败品中某个几乎被遗忘的人类本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生作用,那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不会是成为天才吧?”

“本来不会在意贵贱好坏的心里忽然对某件事或者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产生了对他而言是不可能产生的超越判断能力的所谓‘依恋’的感情,那不但是他自己的悲剧甚至可能导致整个人类的悲剧。”

“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这种不是毁灭自己便是毁灭他人的结局,在他成为失聪词人那一刻起便不可能改变,如果是一个能够分清基本轻重,能够明白社会道理的普通人,即使是懦弱自大无能平庸怎么都好,那么结局即使悲惨但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全部,因为当他们面对‘依恋之物’和‘现实世界’,即使能够得到前者,普通人往往会因为害怕失去,恐惧失去而选择放弃甚至背叛,并把这种行为看成是成熟的表现。但是……对于失聪词人来说,这种比较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他们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更重要’。对于他们而言,只有自己想要得到的,自己所‘依恋之物’才是绝对的存在,不会背叛,没有疑问,为了这,即使让他们放弃整个世界,毁坏整个世界,他们都会立刻行动,毫不迟疑,甚至连一点负罪感都不会产生。因为忘记了自我,却又错将‘依恋’作为自己存在的唯一凭借。这种可笑的对立的行为正是他们的悲剧所在。超越善恶,一体双面。因为消弭了自我,所以他们连野兽都称不上,只是将‘目的’托付在持剑人手中的利刃罢了。即使能够毁灭世界,他们也无法为自己毁灭,即使代价是毁灭世界,他们也会帮他人实现。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失聪词人才是最不应该存在的错误,被时代所造出的,最接近善与恶,因此也离人类最遥远的伪神之作。”

“清祚先生的话真的让我长了许多见识。”我欠了欠身,“这种可怕的东西真的在世界上存在吗,我并不是太相信呢。不过我想其中对于自己心爱之物的执着之情,只要是人的话或多或少都会有。这和是不是失聪词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毁灭世界这样可怕的事情,只要是人就根本不可能做到吧。时候真的不早了,明天淼淼还要像清祚先生请教画画的事情,她对此可是十分期待的呢,还请清祚先生务必指点一二。我先上楼了。”

“睡个好觉。”

我缓步离开画室。

对心爱之物的执着之情,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

唯一不同的只是我们无法选择而已。

没有选择后退的能力,没有选择背叛的权利。

不认为这样是错误,不认为这样是愚蠢。

因为这就是此身唯一追求的,名为“幸福”的存在。

如果被世界承认的代价必须是否认自己,

这种承认从一开始毫无价值。

若要证明我错了,那就上前阻止我。

名为我的幸福,只能由我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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