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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2

  

三、自由

我一直想找机会和陈月辉说话,但每次走近他,护士都会大声喝斥,像喝斥一条狗。护士们知道他是个极端危险分子,所以杜绝他和其他病人接触,而陈月辉本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寂寞悠闲,每天都倚在窗边抽烟,带着万年不变的恬静微笑:

护士的监视毕竟不是每时每刻,第三周我终于有机会和他说话。我一上去就揪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说:“混蛋,你把我坑得好惨!”

“看来你认识到了世界的真实。”

“放心吧,你的话我根本不会再相信!”

“你是在逃避!”

我拎了拎自己的衣服:“我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探索什么真理?你当我是阿基米德和布鲁诺吗?”

“我很抱歉!”他真诚地说。

我愣了下,他递过没抽完的半根烟,许久没抽烟的我接过来深吸一口。

下午的阳光透过铁网加固的窗户射进饭堂,我注意到一个少年正闭着眼睛在人群中行走,像蝙蝠一样轻灵地避开桌子和人,我好奇地问:“他是瞎子吗?”

“不是。”陈月辉说,“他叫阿娄,是个右脑超级发达的神童,你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吗?他只看一眼然后闭上眼,大脑中就自动生成周围的影像,并且可以计算其他人的运动轨迹,这叫作脑内视觉!”

“太神奇了!”

陈月辉叹口气:“他本来应该成为一名科学家或者艺术家,却因为癔症被关在这里。我不敢说全部,这里很多人都拥有特殊的禀赋,正因为他们不被平庸的世界接纳,才被当成病人。”

“你在说你自己吧。”看他露出会心的浅笑,我又问,“另一个世界有精神病院吗?”

“有,但精神病的判定要严格得多,不会有这么多人‘被精神病’。”

我自知失言,明明下决心不再想什么鬼扯的另一个世界,还是忍不住问了。当我要走的时候,他低低地说:“晚上七点到我房间来一下。”

“做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你来了一定不会后悔!”

我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转身离开。

四、逃出去

犹豫再三,我还是去了。一进门就有人把门关上,屋里挤着五六个人,陈月辉和阿娄都在,他们个个神情紧张,我本能地嗅到一股危险气息。

“你们想做什么?”

“你曾经在这里工作,我们需要一张图,这栋大楼的详细布局图!”陈月辉说。

“什么?你疯了?”我大叫起来,有人示意我小声点,“逃跑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能出去又怎么样,穿着这身衣服走在街上,一秒钟就会有人报警!”

“可我们必须逃跑!”一个病友说,

“我老婆生孩子,我今晚必须走!”

“今晚有瓦格纳的歌剧演出,我一定要去,因为我的前世是瓦格纳!”

其他病友七嘴八舌地说出自己的逃跑理由,陈月辉坏笑一下。我瞬间明白,他故意拉拢一批精神还算正常,而且有迫切逃跑理由的人。我很佩服他传递信息的手段,也许这个计划早就开始酝酿了。

“你有一张图有什么用?三道铁门你怎么出去?”

“我们有钥匙!”陈月辉淡淡地说,我顿时惊呆了。

一个病友掏出一大串钥匙,我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是用饭堂的铜勺柄一点点磨出来的,但能不能用,我深表怀疑。

“放心好了。”像是看穿我的心思,陈月辉说,“这都是阿娄的功劳,他看一眼就记下了钥匙的形状,然后画了下来——有位病友恰好是名锁匠。”

“你还真是人尽其才!”

“万事俱备,只欠地图!”

“抱歉,我不参加!”我说,“再呆几个月我就能出去了,不过你们放心,我绝对不泄密。”

“没有你我们也能成功。”他说。

“那不更好,祝你一路顺风!”

我转身要走,陈月辉用阴险的声音在背后说:“不过在逃跑的路上,如果我们遇见你以前的同事,也许会干出可怕的事情,毕竟我们是一群疯子!”

我愤怒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把我坑进来?”他不置可否地微笑。

“加入吧,自由之路就在你眼前!”

那一夜漫长得折磨人,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忐忑不安。当晚十一点,有人轻敲我的房门,我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一行人用布蒙着手电,鬼鬼祟祟地移动。我们有惊无险地逃出了住院部大楼,呼吸到大院里冷凛的空气时,大家精神都为之一振,我不敢想象自己又踏上自由的土地了。那时月光皎洁,我盯着陈月辉的侧脸看,察觉到视线的他转向我,问:“怎么了?”

“我在想,你的才能如果用在做坏事上,一定是个****首领!”

“可惜我对破坏没有兴趣。”

一阵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宁静,原来,放松警惕的几个人想弄辆车逃跑,却触发了防盗警报。我俩赶过去,他们正挤在一辆车旁,正挨个试钥匙。

“病人逃跑啦!”楼上有人叫喊起来,顿时整栋楼的灯都亮了起来,病友们在楼上嗷嗷叫地欢呼。

“试开了!”

警报声戛然而止,陈月辉催促说:“快上车!把钥匙给我,我去开大门!”

“撞开行吗?”

“别做梦了!”

后面已经有人追了出来,雪白的车灯光线中,陈月辉正拽开大门冲我们招手。我打开后车门,汽车加速冲出去的时候,我把他拽了上来。

“自由啦!”满车人欢呼道,背后大楼上,病友们兴奋地敲打脸盆为我们送行,护士长尖细的斥责声夹杂其中,那一瞬间我居然热泪盈眶。

“别高兴得太早,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我们。”陈月辉泼着冷水。

“我们去哪儿?”司机问。

“市区!”

“你疯啦?”我大叫。

“在郊区才更容易被追到,混进市区然后散开才有逃跑的可能。”他的话我表示怀疑,穿着病号服的我们走到哪儿都像苹果堆里的菠萝一样醒目。

很快背后有车追来,前面出现一个收费站,陈月辉说了声“闯过去”,汽车“砰”一声撞断道口栏杆,后视镜里那个工作人员正扑倒在路边。

城市灯火在前方闪烁,我不时确认身后,追赶者还有一段距离。从上车起阿娄一直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呼吸急促,我问他怎么了,他一言不发,似乎有癔症发作的迹象。

“来,抓着哥哥的手,深呼吸!”没有药品,我只能尽可能缓和他的情绪,专业知识总算派上了点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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