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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女2

  

碧儿听见我说,也一起转过身,和我一起看着那座小别墅,“这座别墅看上去好老呀,由七,你说,它到底在这里荒败了多少年?可是,这么好的别墅,为什么就这么荒废着……”

我看着碧儿的目光闪烁着晶光,向往的晶光里透着几分惋惜,她似乎也希望自己可以拥有这样的一幢别墅,我的神思游荡不停,说道:“也许,是很久了吧?也许,它的主人也不是有意要荒废它的。”

“由七,你的意思是,这里有故事?”碧儿用寻问的目光看着我问道。

我轻轻一点头,这么好的房子,这么优美别致的庭院,说明主人曾经是一个多么爱生活,多么有情调的人,可是,到底是什么让这一切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完全隐没在荒芜之中呢。我的目光突然一震,停落在那株高大的皂荚树下,那个早已被藤蔓缠满成绿幽一片的几张石鼓凳子——又是那个女生,她怎么在那里。只见她依旧抱着几本书,背对着我,一习白衣白裙,姿态无比优雅端坐在石鼓凳子上面。

就在那一刻,我的神思仿佛脱离肉体。眼前的那个庭院一晃而去,化为一个青草葱葱,绿意盎然的美丽,整洁的花园。本来杂草疯长的草坪被修剪得恰到好处,草坪上的那株皂荚如大华盖在阳光烈日中为庭院开辟出一个阴凉的空间,四个石鼓凳干净透出洁白的光色,圆形高脚石桌上,摆放着一盘五彩六色的水果,以及一把银色鹤嘴壶。还是那个女生,她就坐在那里,只是前面多了一个男的。那个男的着一身中山装,眉宇之间透出一股清冷干练的气息。

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那个女生有几分焦虑的模样,像在哀求着男的做些什么?可是那个男的始终无动于衷,只是笔挺地坐着,但是脸上却紧紧锁住一股沉重的忧郁。不一会儿,一个着白色长马褂,黑色镶金边马甲,唇上一把刷子胡须的中年男人从别墅里走出来,他手里拄着拐杖,身后跟着几个仆从模样的男女。

那个中年男人刚出来,便大步走到两个年轻人面前,那个男的看见他似乎显得更加拘谨了,脸上的神情也现出几分敬畏之意。中年男人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说不了几句就操起拐杖在石桌上乱打,把那一盘摆放齐整的水果也打得七零八乱的。但是两个年轻人一点也不敢有不悦的表示,只是女生一直在低头啜泣着,像在呢喃着什么。那个男的突然一下子在中年男人面前双膝一屈,扑通跪下去,然后很快就起来,径而转身,朝大门的方向头也不回走去了。

我的身后传来几声听似遥远,但十分真切的呼唤,“由七……你怎么了?老师在找你呀……”

我猛地一回头,眼前的庭院依旧破败不堪,一切又恢复原样,而身后传来的是碧儿的声音。我回过身,班主任便告诉我,男生们都搞完了,轮到我们女生出手,把灰尘打扫干净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

虽然身体在干着活,但是我的心却紧紧牵在那个芜废的小别墅里,那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那个女生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学楼里,又出现在那座别墅里?一切的疑问像过江之鲫在我的脑海里不断跳跃着,然而,我终于是不可能搞得明白。从那些人的着装上看,那个故事应当是很久了,起码是解放之前的民国时代。

最后,活是干完了,我也是最后一个人离开教学楼的。可是正当我要把五个教室的大门一一锁上的时候,转身准备下楼梯离开的那一刻。我的眼角一瞄,发现在东边扶栏的角落,那个女生赫然又在了。

看到一幕,我的心也不禁一慌,毕竟那时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是白天,外边又是阳光灿烂的,但是,我的心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原来不存在一丁点的风丝,在此时居然柔柔吹拂起来,而且风还裹带着一股透心的凉意。那个女生手里抱着几本书在胸前,虽然面向着我边的,却一直低着头,我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然而,她突然慢慢抬起眼睛,就我和她的视线相触那一刻里,我却感到全身一震,好像被电击倒似的,主意识好像完全消失。

天空依然清朗,阳光也如此明媚,我的神思仿佛飘荡在空气里。

那个优雅整洁的庭院,草坪的四处散乱着却是打翻打烂的水果,那个女生苦苦拉住男人的手,挽留他的离别,哭泣说道:“林易天,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要不然,我不会放手的。”

那个叫林易天的男人头也不回,只是十分无情丢下一句,“我是决意要走的,我这一去不是为我个人的幸福,而是为全中国人的幸福。部队很快就要开拔北伐,要是你再不撒手,我可能就要失信于义的,被视为贪生怕死之徒。”

那个女生仍然不放手,只是摇头,“你要去闹革命,为什么不肯带着我一起去??你说,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你看,这是你写给我的信,难不成都是骗我的?”女生一手紧紧裹着那叠订好的书信,扬给男人看。

哦,原来如此,女生一直抱在手里的不是书本,而是她装订好的男人给她写的书信。林易天似乎迟疑了几翻,没有再向前迈步,但是也决不肯回头。中年男人却有几分气急,他拄着拐杖走过来,一把手拖过女生,大声喝道:“简容,你说什么?我不会让你跟着他去的,好好的年轻人,书不读好,就要跟着什么革命党去闹。要去你自去,别坑害我的女儿。”

男人一听,拳头一紧握,身体微微一颤抖,然后手臂狠狠一甩,把女生的手挣脱。女生的身体失重朝踉跄,哭得更加厉害,男人背对着他们,说道:“简容,岳父大人在上,我林易天今生今世对不起你们,但是,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因为这是正确的选择……”男人似乎很是铁石心肠,“岳父大人,你的养育大恩,易天来生再报……”说罢就大步走出别墅的大门。

简容想追上去,却被中年男人令家丁把她拖回来,“易天,你……你们好好看着小姐,不可让她离开房子的半步……”中年男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气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也由心透出一股悲凉,或者说是不舍的怒气。

中年男人一脸的惨淡忧伤回到房子里,只听得下人们开始细声讨论。

有人说:“简老爷真是够倒霉的,收养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还把他当成是自己亲生的,供他去上大学,可是到头来却收到如此下场。”

有人说:“其实最可怜的还是简容小姐,人这么善良,这么漂亮,居然要守活寡。那个男人也不知是哪一根筋不对劲,没事不好好读书,偏去闹什么革命,这是铁定要送命的。真是苦了小姐,苦了小姐呀……”

傍晚日落,血色的黄昏慢慢爬卷着小别墅,漆上一层淡雅的忧伤光色,中年男人坐在皂荚树下的石鼓凳,一个劲喝着闷酒。两个仆女的尖锐的叫声从房子里传出来,“不好了……小姐剜腕自杀了。”

中年男人猛地一回神,霍地站起来,一度惊慌的连手里的拐杖歪落草地。他的神色紧张,充满惨白的可怖,嘴角轻轻抽搐着。他急忙在仆人们的陪同下,来到简容的房间。只见刚才还活生生的女儿,此时已面无血色,一脸的灰白,眼睛无神,像死鱼一般直勾勾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体微微仰坐在妆台前的靠椅上。她的两手无力侧垂在身边,腕处已有两道深深的血痕。垂落的血滴一滴一滴干凝在地板上,地板上散落着全是书信,上面或多或多沾染着她的血……

后来,我再有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校医室的床上。校医老师不在这里,静寂的房间,白纱的窗布随着轻风微微飞扬飘起,一束慵倦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洒落在我躺的床上,看着那斑驳在白色床单的黄色光斑,我的心突然有几分疼痛。

“姑娘,虽然你我相隔甚远,但是你能看见我,就是我们有缘吧。请替我把这些书信烧给林易天,就在你们学校那个新楼的东北角的铁门前烧掉就可以了,这样,也许我和易天就能见上一面……”

我的脑海里好像很真实残留着这样的声音,眼睛不禁往床头的那个方柜子上一看,赫然发现果真有一叠书信整齐放在那里,我看过确认是那个女生手里抱着的那几本书。泛黄的纸张在告诉我,这些书信来自遥远的年代。我当时有一种冲动,想要翻开一本来看一看的,可是我又记得,不经同意,乱翻别人的信看是不道德的,特别是一个已经死去人的。于是放弃念头,下得床来,抱起那一叠书信,就要离开校医室。恰巧遇见校医老师回来,她一看我醒过来,就很开心,“由七呀,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在担心你呢,真怕你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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