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阁顶玻璃观景台上是一间装修奢华的餐厅，外围绝大部分都被的餐桌所占据，餐桌每个季度都会换风格，近期是烟洲中古时期的格调，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分外冷清。

不久前笼罩云天阁顶的阴云早已散去，仅剩那九龙争夺的神珠仍在散发着柔和而又淡雅的白光——它是云天阁那不知名阵法的核心，比起之前，它的光辉已经下降了很多，如今甚至不能将云天阁顶关闭灯光的玻璃观景台照亮。

目送云婷婷离开后，云淼淼拖着身体踉跄着走到玻璃边缘的一张桌子旁坐下，面无表情地望着云天阁脚下那化为点点荧光的人们。

看着看着，云淼淼突然很想被什么人发现，谁都好，找到他，并把他带走，然后对他审判，给他定罪。

可是没有人。

就连白彩儿也因云淼淼道海的反噬而昏迷不醒。

这里无比安静，安静得如同世间仅有云淼淼一人。

虽然内伤在云婷婷的那一吻下恢复了七七八八，但云淼淼体内的道海却因白彩儿的强行攫取而升温，翻滚不息并波涛汹涌，曾经低沉的龙鸣呓语变得高吭，似在咆哮，又似在控诉。

咬住荆珂身外化身四肢的四条龙首锁链泛着亮金色的光芒挣扎晃动，想要脱离荆珂的身外化身，却被荆珂身外化身的四肢分别缠绕，同时荆珂的身外化身缩成一团，死死地钳制着这四条龙首锁链。

四条龙首锁链愈发疯狂地舞动拉扯，奋力挣脱荆珂的身外化身，在这样的攻势之下，荆珂的身外化身的衣物一寸寸地被扯烂撕碎，身体更是一点点地被龙首锁链挣扎拽开，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狂躁的真气在云淼淼的大小周天内奔腾肆虐，如岩浆般灼热，蹂躏着他早已破落不堪的身体。

然而此时此刻，对于云淼淼而言，身体上的痛苦反而微不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道海在慢慢平静，虽然很慢——真正让他觉得难耐的，是心理上的疼痛。

他如一个被遗弃的尸体，被抛尸在这座未央州最高的建筑上，慢慢地腐化，慢慢地溃烂，被群鸦和秃鹫般的孤独一点点地啄食，被蚂蚁与蚊蝇般的恐惧不停地叮咬。

如果能体验到死亡，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云淼淼僵硬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突然之间，观景台底部被一股锐利的真气破出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洞，从中冲出了一个通体为黑，但四爪、耳尖以及尾端皆为白的九尾妖狐，她冲出来之后便倒在地上，痛苦地咳出两滩血，随即化为一个黑发少女。

正是云淼淼在电梯上看到的那个无比熟悉，却认不出是谁的黑发少女。

之前黑发少女穿着一袭蓬松的白色长裙，头戴一顶雕饰精致的金色华冠，从而把她身后的九尾与头顶的狐耳遮挡得严严实实，如今长裙破损，华冠也不知所踪，才能看出其是一只九尾狐妖。

化为人形的黑发少女咳出两口血后痛苦地撑着地面坐起，虚弱地抬起手，用雪白的手背遮住自己的口部，无意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到不远处的云淼淼，抬头看向他，此后便如雕塑般愣住。

再见到该女子，云淼淼心中那熟悉的感觉越发清晰明丽。

她怔怔地看着云淼淼，似乎在思考着和云淼淼脑海中一样的问题。

大开的电梯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黑发少女抬手按住身边的桌子，痛哼一声捂住手臂站起，警惕地望着电梯的方向。

“涂山黎，我告诉你，就算你断了我的手足，我也绝不会嫁给你！”还未等电梯中的人走出，黑发少女绷着脸便张口骂道，“我宁愿死在这儿，也绝不嫁给涂山家！”

少女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仍冷峻无比，与韩晴秋正常时的冰冷不同，她声音中的冷带有些许黏腻，如若不是气急大骂，定会非常悦耳。

“各位，抱歉，这是我的未婚妻，这些天岳父岳母出了些变故，她受了些刺激，给诸位添麻烦了，日后定会赔偿！”涂山黎的头顶有两只红色狐耳，身后有六根狐尾，面容秀美。

“涂山黎，谁是你未婚妻，你别信口雌黄！”

“柚叶，我知道伯父伯母的事对你打击很大，所以你我才要尽快将婚事定下完婚，这样伯父伯母即便遭遇不测，也能圆了他们将你嫁给我的心愿，更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心安，毕竟……”

柚叶？

姑苏柚叶？

云淼淼听到这个称呼后强忍住身体的痛楚，抬头向少女望去。

姑苏柚叶不是白狐么？

“呸，涂山黎，别以为我不知你涂山家都做了些什么，这十年涂山家视我为己出的恩惠，我姑苏柚叶定会牢记于心，对于涂山家的一切事都会谨言慎行。”姑苏柚叶声音越发冰冷，“如今家父尸骨未寒，家母下落未明，在见到家母之前，我绝不承认你这不知从何而来婚约！”

“柚叶，当年……”

“涂山黎，你们涂山家到底在谋划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这十年我只是你涂山家的质子，绝不是你涂山黎一厢情愿的妻子！”

“柚叶，你别激动，我答应你，今天就不谈婚约的事了，我们先回去好吗，你的伤还很重，可别因这种小事再复发了，我们先回去把你的伤养好，再从长计议好不好？乖，一定没事的，等我们……等我们安定下来后，我一定倾进全族之力帮你去找母亲，我答应……”

“呵……呵呵……”姑苏柚叶嘴角又流出两列鲜血，“涂山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吗？”

“我知道那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

“不知道吧？那我告诉你！”姑苏柚叶冷哼一声，纤足轻移，如若清风般飘至云淼淼身前，毫不犹豫地俯身捧起云淼淼的脸，闭眼轻吻而上。

此前云淼淼还在怀疑这黑发少女的身份，当姑苏柚叶的舌头进入他的口腔中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姑苏柚叶本只想轻吻一口立即分开，可不知为何在两人双唇贴上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体就不听使唤了。

两人双舌相缠之时，云淼淼体内的道海瞬间停息，曾经依靠白彩儿才能提出的真气，竟像有自我意识般通过舌头传入姑苏柚叶体内，与此同时，也有一股温暖的真气通过姑苏柚叶的舌尖进入云淼淼的身体，恢复着云淼淼体内的伤势。

姑苏柚叶惊讶地睁开眼睛，一边不自觉地蛇行舞动自己的舌头，一边与云淼淼面面相觑。

良久，两人才终于唇分，双面酡红，并拉出了一条细不可见的银丝。

“这就是答案。”姑苏柚叶的有手不知何时紧紧地与云淼淼的手双手合十，另一只手则擦着嘴角的涎.液。

“你——！”

“有什么想问的，下辈子吧。”

姑苏柚叶话音未落，刹那间从云淼淼腰间抽出堕天剑反握在手中，运转真气狠狠地刺向身后玻璃。

在玻璃破碎的瞬间，姑苏柚叶化为一只三米多长的黑色巨狐，把堕天还给云淼淼，叼起他甩到自己背上，后腿微弓，用尽全力跃起，撞碎玻璃踏空飞行而去，最终没入了漆黑的月色之中。

“为什么要带上我？”清冷的夜风之中，云淼淼紧紧地环抱住姑苏柚叶的狐脖，仍旧有些虚弱。

“留下你，你会死。”姑苏柚叶冰冷回道，“没有你，我也逃不出来。”

“呵……”云淼淼侧头轻轻地靠在姑苏柚叶的背上，回望着那雄伟的云天阁。

“我叫姑苏柚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云淼淼犹豫片刻，扭头向前，闭上眼把脸埋进了姑苏柚叶的狐毛之中。

“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