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春剑顷刻间又増千斤，重重坠下几分。

然而韩晴秋却仍不肯放手，双手紧紧地抓住及春剑柄，与剑镡相临的虎口皮开肉绽，丝丝鲜血顺着剑柄向剑身留下。

当着云淼淼的面，韩晴秋一点一点地将剑身抬起。

及春剑身每高出一分，地上低落的血便靠近云淼淼一寸。

“一柄破剑而已，女儿，放下它！”韩世忠怒吼，并步冲向韩晴秋，“云顶天，你不仁，莫要怪我不义！”

云淼淼不动声色地从腰间将堕天抽出一半，眼角目光流转，仿若鹰视狼顾，如利剑般刺入韩世忠眼中，道天境真气也随之覆于剑上，云顶天同时出手，将韩世忠定在原地，韩世忠震惊地瞪大眼睛，回环看着这父子二人。

另一侧的云顶天，则抱臂在胸前，云淡风轻地闭着眼睛，似乎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轻声道：“韩兄，本就是儿女之事，你也不是没听见，淼淼和小秋都说要自己解决，场下的记者们想必也都录下了，说到底这也仅是订婚罢了，你我身为人父，最好就不要掺和，此事过后，你我仍是金兰之交。你我之间的事，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再细谈也不迟。”

“好一个儿女之事！”韩世忠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怒火，恨不得当场去扒了云淼淼的皮，但在云顶天和云淼淼两处道天境真气的压制下，以及周围无数记者的注视中，不得不强行压下这怒火，“好一个金兰之交！”

“韩兄，看着就是了。”

“哼……”韩晴秋虚弱无比的声音重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双臂颤抖着站起身，将及春抬至云淼淼脖间，红盖头下方滴落两滩明显不是手上流下的鲜血，“不过如此……”

“好！”云淼淼高声叫好，响彻全场，“及春成了，再来！春桃！”

一柄曳着淡粉色光尾的短木剑破空而入，云淼淼握住它狠狠地插入韩晴秋面前。

韩晴秋轻笑一声，随即一滩血咳在那大红的盖头上，生硬地腾出一只手，开口召唤道：“春桃……来……”

十一柄剑中最为轻巧，也陪伴韩晴秋时间最长的春桃在韩晴秋的召唤下地动了丝毫。

“再来！江杏！”云淼淼近乎嘶吼。

这是一柄曳着胭红色光尾的长玉剑，也是云淼淼送给韩晴秋的九岁生日礼物。

“江杏……来……”又是一丝血流落地，被云淼淼插入地面的江杏挣扎着响应韩晴秋。

“扶苏！”

这是一柄曳着淡绿色光尾的厚格剑，十一岁生日礼物。

“扶苏……”韩晴秋白嫩双臂上的血管如蟒绕蛇行，扶苏也在颤抖着。

“玄蕊！”

这是一柄曳着石蕊红色光尾的玉素剑，十二岁生日礼物。

“玄蕊……”韩晴秋双腿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豆蔻！”

这是一柄曳着淡紫色光尾的长阔剑，十三岁生日礼物。

“豆……蔻……”韩晴秋的声音越发虚弱。

云淼淼停下了，死死地盯住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的韩晴秋，睚眦欲裂。

“哈……哈哈……你怎么不继续了……？”韩晴秋艰难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叫不出来了？好……我帮你叫……蒹葭……”

这是一柄曳着灰绿色光尾的软剑，十四岁生日礼物。

云淼淼面无表情地横手将其接下。

“青栀……”

这是一柄曳着青绿色光尾的重剑，十五岁生日礼物。

“屏风……”

这是一柄曳着曦红色光尾的圆茎剑，十六岁生日礼物。

“花舞……”

这是一柄曳着樱红色光尾的厚飞剑，十八岁生日礼物。

事实上，仅凭韩晴秋如今这虚弱的身躯，想要维持住现状就已不易，加之那重如泰山的及春，已经将她所有的真气与精神消耗殆尽，如此站着就已经非常困难，何以唤来这四柄根本不在场内的剑？

就连云淼淼把它们叫来都得凭借白彩儿从他那道海里平调来的真气，为什么韩晴秋仅是一句话就能把它们叫来！？

“烟柳！”这是云淼淼送给韩晴秋的第三柄剑，十岁的生日礼物。

“锃——！”

烟柳刹那间悲鸣着冲出云淼淼腰间的剑鞘，当云淼淼意识到时它只剩下剑尖仍在鞘中！

云淼淼震惊地低头瞪大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烟柳的剑柄，竭尽全力将其按回剑鞘之中。

从下而上的剑风吹起韩晴秋的盖头。

抬起头的云淼淼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一张流着热泪，却在狂笑着的脸，似悲又喜；一双写满了悲伤的眉眼，却被锁进了欢喜的眼眶中，如狂如痴。

那张云淼淼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脸，此时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哈哈……云维己……你……”韩晴秋笑着咳出一口血来，“还差得……远……”

待红盖头重新落下之时，云淼淼闭上眼睛，轻轻笑了。

“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及春剑剑首突然间加重，拖着勉强维持身姿的韩晴秋整个压向地面，由先前昂首持剑的姿态瞬间变成了半跪杵剑，在她的眼前，矗立着那九柄云淼淼云淼淼为她铸的十一柄生辰剑中的九柄。

“韩阳树，我说了，嫁给我，现在的你——”云淼淼震袖直腰起身转过头去，“还不配！对于你我已经仁至义尽，望你日后莫再纠缠！”

“云维己，在我面前你不必惺惺作态，你当着天下人的面退我韩家的婚，无非就是认为我配不上你。呸！云维己，我从来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十一年前你救下我是为了今天，或许你觉得这样很好玩，那我就告诉你——你不配退我的婚，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韩晴秋的声音从未这么低沉冰冷过，在这一瞬间，她的境界竟也在惊人地提升，显六甲顿时隐匿，真气疯狂在她体内大周天内运转，一颗道丹竟在这眨眼间缓缓成型，一路突破五重天，如若真气再这么运转下去，怕是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突破六重天，冲上七重天去。

云淼淼暂时交予司仪保管的一式三份退婚书，在这一时刻突然化为一捧清水。

“云维己，看在伯父伯母的面上，当着天下人，我把十一年前那句话还给你——”韩晴秋声音虽然虚弱且悲哀，却坚定无比，“毋毁他人名，以成一己善；毋没天下理，以护一己过。云维己，我虽今日不如你，日后未必如此，有朝一日凤翔天，天下九洲尽我鸣！三年后，辰玄道河源府，我定要为韩家洗刷今日之耻辱！！！”

“若你输了，就要乖乖接下我的退婚。”

云淼淼不敢再扭头看，即便韩晴秋的脸被盖头遮挡着。。

“你若输了，就终身为我韩家之奴！”

“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一介废物，如何能在三年后赢我。”

“呵……你必……败……”

听至此句，云淼淼身躯一颤，当他侧目去看时，戴着红盖头的韩晴秋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娇躯软绵绵地流倒在地上，直至完全倒向地面，手中仍不愿松开及春，身上内衬的云白金边绫罗大褙早已染满血色，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韩世忠高喊着医生冲到韩晴秋面前将女儿紧紧抱起，破口大骂着云淼淼和云顶天，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杨春雪尖叫着挣脱云顶天的禁锢，冲到云淼淼面前站定，红着双眼，无言地扇了他一巴掌，随后跑到了韩晴秋身边。

台上台下在这一刻无不混乱无比，无论是宾客还是记者，都争先恐后地向着台上涌去。

“你走吧，除非死，别回家。”

云淼淼闻声淡然地笑了笑，无言地转身再向云顶天鞠躬一拜，同时隐去自己的身形，低着头跳下主台，逆着人流，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场外。

毫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