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匆匆。

维也纳潮湿的空气让田埂的青草都十分湿润。

泥土混合着水分，打湿了垂到脚踝的黑色长裙。

我双手抓着花篮，稳稳的捧在胸前。

鲜艳的唐菖蒲花*，和一身黑色衣服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严走的很慢。

他的双眼中并未流露出回忆或思念。

取而代之的是过分的冷静。

简直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步幅也被刻意缩小。

“哈……”

他是不是有点紧张？

我把花篮用左手提着，腾出右手与他相牵。

“你在紧张什么呢？”

他一脸严肃，让我也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嗯？我没紧张啊。”

他停下脚步，习惯性的抚摸着我的脑袋。

“是不是你太紧张了，所以才这么问我啊。”

“……”

我瞪了三严一眼。

嘛——虽然他说的没错。

我的确有点紧张。

说些什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吧。

我倾斜指尖，钻到他的指缝中，与他五指相扣。

好温暖……

“为什么突然撒娇？”

他再次停下脚步。

“没有撒娇。我只是想问你点事情。”

保持冷静，冉瑞雪。

我不懂声色的缓缓加快步伐。

“今天上午的个人表演赛，你不是抽到了剑术类的吗？”

“那叫‘剑道’类，而不是‘剑术’类。”

三严无奈的叹了口气。

“别弄混了。‘剑道’指的是日本传统竞技**械武术，双方穿剑道服、带护具、持竹剑。而‘剑术’指的是西洋剑那类。”

“两者有区别吗？都是练剑……”

“嘛，因为都是器械竞技，所以在全能竞赛中归为一类。”

三严慢悠悠的打了个呵欠。

“……”

“你想问我怎么切开镀铜BB子弹的？”

他见我欲言又止，于是笑着问道。

“不。”

我摇摇头。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捕捉到镀铜BB子弹飞行轨迹的。人眼看清时速三百多公里，而且只有四十五毫米左右大小的BB子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作弊？

还是说通过姐姐的手收买了操纵机器的人员，刻意调慢了子弹的飞行速度？

事到如今，我对三严的能力依旧保持着怀疑。

虽然在程度上没有之前那么高，但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提前回到房间后，我也上网查了下用日本刀切开BB子弹的可行性。发现的确有人能够做到——建立在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挥刀训练，并且坚持数十年之久的基础上。

可三严……

我微微抬眼，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三严只是刚刚成年，而且看起来也不像个练剑的。

难道他真的从1岁就开始练剑，一直练到十八岁？

我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捕捉？不需要捕捉。”

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我情不自禁的瞪大眼睛。

“淘汰赛难度不会那么高的。BB子弹会从哪个角度飞来，穿过身前哪个位置，都是固定的。在上台之前会告诉你~”

三严的语气很轻松。

“是、是这样啊……”

那他也没姐姐说的那么厉害呀。

“对啊。项目为‘剑道’，那么自然是考验你对剑的掌控能力。告诉你了位置你能不能精准的找到，拔剑出鞘的时候手稳不稳定，举剑而站的时候你摇不摇晃。还有其他的一些细节都在考量当中。所以比赛规则才是——”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两下。

“选手可以用任何“剑”，用任何方式来切开从二十米外，以时速三百二十公里射向选手的四点五毫米镀铜BB子弹。根据切开子弹的姿势、角度、美感来判断最终得分。”

“……意思是，只要稳稳的举着刀，等子弹撞上来就行？”

难以置信。

“嗯，没错。但这样只能得个最低分。”

三严点点头，面露为难之色。

“举着剑找到BB子弹射来的方向并切开，只能证明你基础不错。但想要得高分，还点展示一下额外的操作。”

“比如蹑足？”

我抓着三严的手，几乎脱口而出。

“……”

他愣了一下，然后很诧异的看向我。

“谁告诉你我用的是蹑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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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被黑暗吞噬。

我无法移动，也无法开口说话。

只能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视线被黑色侵染，什么都看不见了。

“谁告诉你我用的是蹑足？”

三严的声音再次飘进我的耳朵里。

——是一个和姐姐很像的人。

答案在我心中浮现而出，但我只能从喉咙中挤出混乱而模糊的咕噜声。

毫无感情的声音出现在我耳畔。

【耶和华神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

什……什么？

耶和华神？

【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黑暗更加浓郁。

三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谁告诉你我用的是蹑足？”

——是一个穿着和姐姐相同款式，但颜色不同衣服的女孩。

我心中换了个答案。

然而，那仿佛被放到南极，又被扔到液氮中泡过的声音在我另一只耳朵出现。

【耶和华神所造的，惟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蛇对女人说，神岂是真说，不许你们吃园中所有树上的果子吗？】

这次又是什么？

伊甸园的故事吗？

我拼命呼吸，试图保持冷静。

【女人对蛇说，园中树上的果子，我们可以吃，】

【惟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神曾说，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

“谁告诉你我用的是蹑足？”

第三次，他的声音响起。

“……”

我无法作答。

【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

那什么都不含有的声音继续。

【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黑暗涌动片刻，一只苍白的手突兀的探出。

手指纤细的过分，而且笼罩着刺骨的寒意。

手掌上放着苹果。

红彤彤的，看起来就非常有食欲。

……是要我拿着吗？

试着移动身体，却发现只能伸出左手。

我便伸出左手，抓住那苹果。

“你……你是蛇吗？”

我猛然想起三严给我发过的短信。

【路西法化作蛇潜入了伊甸园。】

声音能发出去，但却没有应答。

【于是女人见那棵树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悦人的眼目，且是可喜爱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来吃了。又给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

一双小手压在了我的左臂上，而后缓缓推动关节，把苹果移开我的视线。

【神说，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那双小手又推动着关节，把苹果举到我面前。

【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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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停滞。

那双手就静静捧着我的关节。

她一动不动，也不知疲倦。

“你在让我做出选择？”

……

没有回应。

“如果我吃掉苹果，会怎么样？”

【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惟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神曾说，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

那两只小手却违背这句话，推动着我的关节，苹果送到我面前。

“那我不吃了。”

双手停了下来。

【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

【于是女人见那棵树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悦人的眼目，且是可喜爱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来吃了。又给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

明明是劝说着吃掉果子的话语，两只小手却缓缓把苹果移动到脱离我视线的地方。

我犹豫不决。

“能给我考虑的时间吗？”

……

【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中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

【耶和华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

“……”

我有点心慌。

这是梦？

是梦吧……

我试着分辨现实与梦境，但我既不能动，更不能掐自己大腿——更何况，就算在梦中掐自己大腿，也会感到疼痛。

【唉……】

见我如此犹豫，那声音叹了口气。

【亲爱的兄弟啊，有一件事你们不可忘记，就是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

【主所应许的尚未成就，有人以为他是耽延，其实不是耽延，乃是宽容你们，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

“……”

我紧咬着牙关。

“我吃。”

苹果送到我的嘴边。

“……”

我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除了苹果分泌的果蜡外，没什么其他味道。

“……”

我咬住苹果，撕下一块。

甘甜而清冽的汁水在我口腔中迸发。

【作假见证的，必不面受责罚。吐出谎言的，终不能逃脱。*】

黑暗涌动着，迅速消散。

视线模糊片刻，白影从我身边闪过。

是她！

我连忙伸手去抓。

“你突然怎么了？”

视线恢复澄澈。

我的手抓在三严的领带上，而他低着头正注视着我。

“……？！”

我猛地扭头四处看去。

然而，田埂上就我和三严两人。那个穿着淡紫色JSK和有着白色头发的女孩子并没出现。

莫非我做白日梦了？

不。

我咂了咂嘴。

有苹果的味道。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领带，也没必要用这么大力气一直抓着吧……”

“对，对不起。刚才有点走神。”

我连忙放开三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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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菖蒲花*：草本植物，颜色鲜艳。西方人扫墓多携带此花。

……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出自《圣经·创世纪》，第六章第五节，下一句“耶和华后悔……”是第六节。讲的是“诺亚方舟”。

……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出自《圣经·彼得后书》，第三章第八节，下一句“……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是第九节。

……吐出谎言的，终不能逃脱。*：出自《圣经·箴言》第十九章第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