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帆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见多识广，饱经风浪，但许凤仙这种人他还是头一遭见。

社交恐惧症，当真恐怖如斯。

米帆抡起拳头砸门一边说：“你先把门开开好吧，不帮忙也不用这样吧。”

只许凤仙都跟没听到一样，他重重砸了一击，隔壁房间又打开了。

被许凤仙叫“小红”的大汉这次套了个衣服，只伸个脑袋问米帆：“他又进去了？”

米帆无奈点头，小红想了想，攥着拳头出来，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力：“我还没来得及请教哥哥您是哪位呢？”

小红声音实属好听，放在女生中也实属一绝。

身材壮硕，有米帆这种瘦猴永远得不到的八块腹肌。

本是世上两样绝妙的东西，和在一起就让米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跟小红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小红将信将疑，米帆掏证件给他，他顿时清楚，满脸愧疚地道歉，又发怒地捶许凤仙的门，但这次不管是打还是踹，就是门都变形了，许凤仙仍没有要出来的念头。

小红有些疑惑地说他可能真不愿干这事，让米帆要不先回去，他有时间劝劝许凤仙。

米帆说好，小红回屋，门正要关，就看米帆又开始砸门。

小红好心劝阻：“没用的啦，这不是力气就能解决的事情。”

话音刚落，米帆拳面打在铁门，好似一团巨大的滚石从高山顶部坠落，铁门木门，甚至是墙壁都承载不住这一重量，朝内凹陷，看不出任何抵抗地飞入家中，轰在墙壁。

窗帘和玻璃被哄得粉碎，阴暗的房间顿时光亮起来。

“还是可以解决的。”

米帆朝目瞪口呆的小红说完后便大大咧咧走进房间，扫掉沙发上的碎玻璃，翘起二郎腿，看着茶几旁边头戴耳机哑口无言，游戏机手柄都掉桌上去的许凤仙。

米帆看着屏幕上的战绩，满不在意地说：“你队友骂你呢，不回嘴？”

许凤仙生硬地拉出键盘，手指直颤，敲了半天也没打出字。

米帆坐到他旁边，他顿时脊梁骨挺直，但还没说话，键盘就被米帆抽过去，噼里啪啦一通乱打，聊天窗口全是*字符号，队友都让他骂懵。

游戏输了，自动跳转到房间，然后就是跳出来的封禁提示，米帆把键盘一推，托着腮帮看着许凤仙：“比赛输了，但骂赢了，你不亏。”

许凤仙舔了下嘴唇，长呼一气，说：“您请回吧。”

“由得了你？”

“是、是由不了我，但我还能选择用不用能力吧？”

许凤仙转头，虽然是下午的柔和阳光，但他依旧被刺得眯起了眼。

他摇头说：“你就是把我带出去，我也不会用能力。”

米帆这算明白了，陈东描述方浅枝的话其实就是在暗示自己，这个许凤仙情况差不多啊。

“你要怎么样才会用能力？”米帆问。

“...等我想用的时候...”许凤仙提起胆气，直视米帆说：“人的命运不能自己选择，但我什么时候用我的力量，我还是能做得了主。”

米帆寻思着要不要抽他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或者是打他一顿让他服软。

米帆环顾房间，没有看到抱枕或者挂画一类的东西，房间整体很简陋，和自己家差不了多远。

米帆半眯起眼，许凤仙似乎感受到了威胁，顿时抱头低声说：“你改天来我可能就愿意了...”

“我改天来你不得跑了？”

“我跑你不也能找到我吗，我能跑哪去？”

许凤仙都快躲到桌子低下去，但声音还是非常冷静：“我的能力讲究心情的，你把我整出去也没用，我找不到，或者能找的范围很小，最后你还不是不能达成目的？”

米帆回到沙发上，许凤仙脚步僵硬地走到厨房，翻箱倒柜，好半天才端着个一次性杯出来，他没坐下，用手挡着破碎窗台射进来的阳光。

米帆看着地上他拉长的影子，情绪很低。

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心里受了很大创伤，不愿出门？

米帆瞥了眼游戏机和电脑，要是把这东西带走，他不出门也得出门了吧？

米帆最终还是作罢，只是要了电话号码，说明天自己还来后就走，许凤仙站在门口格外机械地跟他招手告别。

米帆走到楼梯拐角才没再感受到他古怪的目光。没有很强烈的愤怒，恐惧很浓，里头夹杂着很难说清的其他情感。

米帆把这事告诉陈东，陈东又气又笑：“你这样他还能给你干活？”

“你都不知道他多讨人憎...”

跟定金交给家具店的老板，米帆咂咂嘴，说：“你也不早跟我说这个人那么麻烦。”

“得了吧，我说完你不得直接辞职？”

还真指不定。

家具店离许凤仙家不远，米帆也就在这等着师傅们去装房子，一边和老板闲聊，他这才知道许凤仙是个有名人。

“那小子可混了，打校长！”

家具店老板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看到许凤仙自操场上主席台，一拳将校长打趴在地，抄起折凳和老师团体对峙的样子。

师傅和装修工人回来，跟米帆讲许凤仙把余款还了。

这人怎这么奇怪？

米帆回到第七局楼下，发现时间已晚，心想着就不上去了，便打个电话给郑秋说让他帮忙打一下卡。

郑秋听着气不打一处来，说着要去报告陈东。

米帆知道他只是开玩笑，打卡还是会帮自己的，正关下手机，就听到旁边有个女声说：“还能这样？”

他回头看到身穿棕褐色大衣，提着小包的女声，有点惊讶。

“忘了我谁了？”露西娜眨巴眼睛，“也难怪。”

“还记得还记得。”米帆心虚地笑问：“下班？”

“嗯，本来可以更早一些。”

听露西娜说米帆才知道，闭锁机构的上下班时间和第七局并不相通，他们需要二十四小时看守，采用换班制度，每人固定工作八个小时。

“调查到你想知道的事情了吗？”

米帆知道露西娜在问麦麦的事，但对她也没有保密的必要，米帆摇头，说：“她不肯说。”

“所以你为这件事烦心？你看起来很心烦。”

“我？”

“眉心皱起来了，你自己没感觉到？”

米帆觉得自己应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才是。

“要不找个地方吃东西？”露西娜捂了下肚子，羞怯笑说：“你给我讲讲烦恼，我请你吃东西。”

“说反了？”

“没，我喜欢听别人说烦恼。而且看你的样子，好像破财了。”

哦豁，没曾想这人还会算命？

反正也没什么事，米帆就被露西娜带着去了餐厅。

也不算特别意外，米帆和露西娜聊得很投缘，她甚至还点了几瓶啤酒。

露西娜看着不像是喝酒的人，她嘴巴长得很小，几乎是在抿酒，但看起来又很开心。

米帆没见过有人会品啤酒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吃的东西上，心情很快就会好的。”

露西娜给米帆推了一杯啤酒，米帆看了十几秒才说：“我不大会喝这个，觉得没什么滋味。”

“从喉咙流进肚子，肯定是没滋味。”

露西娜把啤酒杯端着在米帆勉强晃了两下，樱色小唇微张贴在酒杯边缘，眯着眼睛喝了一口，但似乎是力气用过了头，黄金色的酒液从嘴角流了下来，她脸庞涨红，用手背匆匆擦拭嘴角，憨声憨气地说：“搞砸了。”

一连串的小动作让米帆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

露西娜应该有二十五岁，但哪怕是饮酒这种带有主观成熟色彩的动作，她的动作里仍带有少女对世界的戒备与青涩。

呛到喉咙时眨眼睛的慌乱，睫毛上挂着的小泪珠，哪一样都让米帆觉得，这个人真是漂亮。

盯着别人看实在不好意思，米帆连喝几口啤酒，苦味入喉，脑袋反而更混乱。甚至有一个古怪的想法：露西娜或许是他见过的，最对眼缘的女性，不如...

让她去把许凤仙引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