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梓小声地自言自语了句：“你肯定不信吧？”

米帆十分认真地看着她，问：“你失忆了？”

弥梓原想保留一些东西，毕竟对认识不久的人和盘托出不大好。

想了想，她说：“我失去了出生到五年前的记忆。”

她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冰冷。

那也是一个冬天，墙根冰寒，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偏小的连衣裙，脏兮兮的，甚至裙摆还有破洞。

她并非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像是认字、读书、说话，这些能力她都还记得，但是对于自己是谁，过去的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知道。

但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那时候的她还只有十三岁，能判断出自己失去了记忆，还能保持冷静，这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她在孤儿院里待了一个星期，实在是受不了其他人对自己的‘另眼相看’。

或许是院长定下的方针以鼓励和给予希望为主，小孩子们跟吹嘘自己家财万贯的富二代般，将那对抛弃自己的父母夸耀成是伟大的人，而且他们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把自己领回去。

只有弥梓被问到父母是干什么的时候，连编都不会编，会果断地说“不知道”。

这让她成了一个异类，可她觉得其他人更加异常。

什么呀，你们都被丢到孤儿院来了，还相信父母会把你们领回去么？

说实话就会被你们排挤么？那就不说实话好了。

这就是弥梓学到的第一课。

弥梓并没有跟米帆说这些，那像在跟他祈求同感，她不愿意这样。

她只是简单介绍了自己失去记忆后被领到孤儿院，孤儿院的人对自己很好，之后就被七局原本的领导抚养了，再后来，高中毕业那年，她检查发现了特殊能力。

于是在养父的引荐下，在一年前她进了第七局，成了调查部的一员。

这个陈东真是了不得...刚毕业的女高中生就招进来局里。

“不相信么？”弥梓歪着脑袋：“很正常，别人要跟我说，我也不相信。”

“也不是。”

弥梓等待着米帆说出理由，可这种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米帆坦白：“我也失去记忆了。”

“...不会吧...”

弥梓眼睛睁得圆圆的，着实有了惊讶的样子，米帆重重点头：“但跟你不是同时，我是十年之前，那个时候十二岁。”

“哦哦，原来你比我大...”

发觉自己关注错了重点的弥梓点头频频：“十二岁，也挺难熬吧，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也不是。”米帆将从家人那听来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好像从八岁开始，我就被诊断出有注意力缺失障碍，但失忆之后，这个病就好了。”

好了？

弥梓似乎从未设想过，失去记忆竟然还能带来好处的。

好了，而且好过头了。

听家里人说，米帆失去记忆后就和变了个人般，原本活泼快乐兼暴躁，现在冷淡孤僻兼沉默，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小孩的天真。

按他的老师的说法，就是城府很深，总觉得他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真的，好巧呐...”

弥梓感叹着，望着‘星门’，浅浅笑了，藏不住的迷茫和眼中的光融为一体。

“你现在想起什么了么？”米帆问。

弥梓摇头：“一点都没有，本来以为在现场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东西，想起来更多的。”

“肯定能找回来的。”

米帆说给弥梓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虽然他对失去的记忆没有什么执念，但是他敢肯定，那种需要寻找什么的感情，绝对是与失去的记忆有关，不然就不会有熟悉却从未见过的人和事物了。

米帆甚至敢推想，自己和弥梓是见过的，但自己失去了十年前的记忆，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弥梓也在五年前丢失了记忆。

这样，“一见如故”就能解释了。

可米帆觉得，他和弥梓，还有这份力量之间，肯定还有更强烈的联系。

弥梓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接听电话，好一会才说：“局长打来的，告诉我们巨鼠的线索了，就在那边。”

米帆瞄了眼手表，现在的确还不是下班时间。

“就算下班也得去啦！”

巨鼠的踪迹十分诡异和神秘，它常常窜行于下水道中，几乎入夜才会出现，而且常常出现在一些比较贫困的地方。

“听好了。”

陈东远程连线两人，发布指令：“巨鼠是B级异常事件，你们两个人对付不了，我已经联系好治安官和三局的人...现在郑秋暂时联系不上，你们在没接到我的指令之前，任务只有一个：看住巨鼠，跟踪动向，明白了吗？”

“明白。”

弥梓回应到一半，忽然发现电讯声断掉了，米帆停下脚步，发觉两人跑到了一堆烂尾楼里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阳光渐暗，又不能惊动巨鼠，所以米帆和弥梓只能压着脚步声，缓慢前进。

“这里是...不知道，但应该是一个豪庭小区之类的地方。”

弥梓回忆着，不确定地说：“几年前这里似乎是豪华住宅地带，但好像是开发商跑了，卷走了很多的钱，许多人因此成为流浪汉。”

米帆四处张望，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似乎都是烂尾楼和破旧工厂，或许延绵两三公里。

内圈也会有这种事啊，米帆心中感叹着。

吱的一声，米帆忽然停下脚步，弥梓撞在他后背上，双腿跟僵住似的，耳语道：“怎么了？”

咔嚓，米帆忽然拔枪，猛地指向一面残破的墙壁后面。

看不清楚。

米帆正想靠近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了火光，回头一看，弥梓的手里握了把‘小火把’。

这是她的闭锁物，编号为07，名叫‘火舌’，是一把能够激发出火焰的短小匕首。

两人相视点头，缓缓靠近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

越是走近，弥梓越是调低亮度。

米帆面不改色，但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在他眼中看出去的东西，就算是夜里的飞蚊都降低了速度，慢得只要他想，就可以捏住。

米帆不知道怎么定义这份打败人形巨犬的力量。

它并不只是能让注意力集中，身体速度加快，甚至反应能力、肌肉力量都有增加。

虽然听起来没法和五花八门的超能力比较，充其量就是一种让自己敏锐起来的感觉，但对米帆而言是十分有用的。

更何况，米帆觉得它还有更大的开发空间。

两人小心谨慎地绕过墙壁，看到了一个大洞，弥梓将火焰升高。

光线照入洞内，稀稀疏疏的声音响得两人头皮发麻，弥梓手忍不住抖，火光摇曳。

不是弥梓胆小，米帆看着都觉得腿软。

大概是深达五米，直径约为二十米的的垂洞里，应该有成百上千只手掌大小的老鼠。

他们正在啃着什么东西。

弥梓蹲下，正想看仔细的时候，米帆一把抓着她手腕，回过神来时，她手上的闭锁物就被米帆顺过去了。

不过东西刚一离开弥梓的手，光线就消失了。

啊...对哦，要授权...

米帆刚想起来，可是就算弥梓授权，米帆也用不了闭锁物。

“你先告诉陈东这里发生了什么。”

米帆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塞还给弥梓。

一看到这堆稀稀疏疏不知道在吃什么的老鼠，弥梓的脸都有些白了，揪了揪米帆的手腕，示意他往后退一点。

“我没事，你先说吧。”米帆说。

弥梓有些担心，但还是退后几步，照做。

“只有很多老鼠，但没有看到巨鼠？”

听完弥梓的描述，陈东思考片刻，反问说：“我们找到的巨鼠踪迹的确是在那里。”

弥梓忽然警觉起来，四处张望。

陈东的信号实在不好，弥梓只听到断断续续说：“你们别管了，郑秋那边有线索了，你们去找他，优先解决他的事情...”

话音刚落，弥梓忽然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是天然气...

不对！是汽油！

热浪冲上天空，空气不由得灼热起来。

枪声奏响的一瞬，火光冲上了天空，就和火焰制造的喷泉一样，热浪滚滚，将一旁的墙壁炙烤得全成焦黑，这其中还有灼烧肉类的烧焦味。

“米帆！”

弥梓手里的匕首忽然冒出滔天火光，声势竟然不比这火柱差上多少，不过她刚看到灰头土脸的米帆从一边猫出来，手里的火焰就消退了。

弥梓看米帆一点伤没受，甚至没有一点表情变化，边恼边说：“你回去准得挨骂！”

米帆恍然大悟：“刚没忍住，手快了。”

两人伪装成公文包的汽油瓶已经不见了。

“你把它们都烧了？”弥梓问。

“是啊。也没说要研究什么，直接烧了了事。”米帆不给弥梓骂他的机会，直接问：“郑秋是不是还在等我们？”

虽然知道他在岔开话题，但是弥梓也只能点头，说明地址，但她还是忍不住问：“有必要这么做么？”

“是指杀了它们？”

有必要，很有必要。

弥梓眼神不好没看见，但米帆在那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在涌动的鼠群里，时不时露出了白色的东西。

毫无疑问，那是人类的骸骨。

他们会是谁的骸骨？流浪汉的吗？他们被吃了？

老鼠吃人的确可怕，但米帆干死它们的原因却是另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