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是一片竹林。

远远望去，竹林地密密麻麻几十个土包鼓着，有大有小，有新有旧，地上铺满了纸钱，偶尔有一两张新的随风飞起，飘落到另一处。

哪怕是在白天，这个场面都带着几分惊悚的意味。

施雪沫带着秦墨来到了竹林边上。

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而婉儿的坟墓，便在一个小坡顶上，土包不大，周围也没有飘洒纸钱，导致这个坟墓几乎要与周围环境融到一起。若不是施雪沫带着秦墨过来，想找到这里还真有点难度。

“这是我娘的坟。”施雪沫走到小土包面前站定，沉声道，“当初下葬的时候，我娘只剩下半具尸身，如果我再晚去一些，恐怕最后剩下的一点也要被那些野狼啃食殆尽。”

秦墨叹了口气：“节哀。”

这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没用的屁话之一。

但他现在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了。

“没事，”施雪沫倒是很看得开，甚至还有心情笑了笑，“后来，我把那些野狼全杀了，就葬在周围，在下面陪我娘。”

秦墨就不说话了。

好吧，他差点忘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施雪沫来着。

“我娘是个普通人。”施雪沫突然转了话题，笑问道，“秦墨，你觉得，一个从未做过任何坏事的普通人落得这般下场，公不公？”

“不公。”秦墨当即接话道。

“呵，”施雪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自语般喃喃起来，“真正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被烧死的，应该是施天成才对。你知道么？他才是妖怪，他才是。”

施天成确实是个妖怪。

单说他过了将近二十年仍然容颜不老这一点，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而且作为人类来说，他的个人实力未免太过强劲了一些，明明从未受过正规训练，而且大部分时间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闲散王爷的废物模样，他却能做到在万军从中直取上将首级，甚至还能提着对方脑袋毫发无伤地凯旋而归。

到最后，就连皇帝都开始忌惮他了，渐渐减少了使用他的次数，并逐渐的开始把他边缘化。

施天成虽然表面上是个闲散王爷，但也不可能是个傻子，在意识到皇帝对自己产生杀意的时候，他也开始给自己准备起后路来。势单力薄好拿捏，那他就与其他位高权重的大臣相接，被皇帝故意边缘化，那他就故意挤入朝廷，入了皇上眼的同时，也入了满朝文武百官的眼。

只要皇帝一日不与他撕破脸皮，以他的地位和权力，完全可以在文武百官中混个好人缘。而他在文武百官中存在感刷得越高，皇帝就越难对他下手。

很完美的计划。

除了一点——

为了和宰相打好关系，他选择的方式是迎娶对方的大小姐，并承诺日后送她上正妃之位。

那年，恰好是婉儿生下施雪沫的时候。

所以，当初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因为施天成觉得施雪沫是个妖怪才厌恶母女俩，只是施天成在权力地位与女人之间选择了前者。

得到了前者，他还能得到后者，但若只得到后者，他不仅再也得不到前者了，可能连命都留不住。

于是，婉儿和施雪沫便成为了这场博弈之中的弃子。

施天成当初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借题发挥而已。

就连那些民间的流言，都是施天成故意让人散播的，为的就是给他废除婉儿正妃之位提供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

不过在母子俩被逐出王府之后，施天成就没再控制流言了。

只是流言传起来容易，盖下去难。

更别说主角还是一人之下的王爷，这种大新闻，向来是小人物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便导致了婉儿母女如今的悲惨下场。

要不是后来战王突然叛变，朝廷易主，官场震荡，施天成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如何保命抽身的事情上，施雪沫估计还不会这么安逸的度过这几年时光，甚至还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

——这些事情，施雪沫都是建立了梨花宫，经过好长时间的调查之后才知道的。

而知道的越多，她对施天成的恨就越多。

秦墨同样知道这些事情。

除了感慨一句剧情俗套和光球死妈之外，他也做不了其他什么了。

婉儿都死了好几年了，他就算再逆天也做不到复活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而且尸体还经过了好一番摧残……

“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开始筹划暗杀施天成的计划了，当初定下的日子，也是在这几天，”施雪沫转身看向秦墨，笑道，“不过不是今天，是武林大会举办期间，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他。”

秦墨微愣：“那你……”

“我会答应你，是因为那个计划到现在还没有准备完成。”施雪沫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异样，“如果你不出现，我或许会试一试，也或许会等待下一次机会。”

“那我是不是该高兴你这么信任我？”秦墨笑问道。

施雪沫微微摇摇头：“我自然是调查过才决定与你合作，我看到了你的诚意，也做出了我的行动，各取所需而已。”

秦墨便耸了耸肩：“行吧，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归隐山林？”

“差不多吧，”施雪沫语气莫名，“秦墨，你之前说，我们是朋友？”

“对，朋友。”

“那作为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秦墨等待着她的下文。

施雪沫却没有第一时间说具体事情，而是从腰间取下了一块令牌丢给他：“去找沧州云城连云客栈老板娘，把这块令牌给她看，她会知道要做什么。”

顿了顿，她继续道：“那里存有梨花宫这几年来存下的所有财产，就当是给你的礼物了，作为朋友的礼物。”

“这份礼物可有点贵重。”秦墨笑着说了一句，倒也没有推让，直接就收下了。

这玩意对他没啥用，收不收都一样，他更在意的是如何推动施雪沫的好感度。

“比起我要你帮的忙，那点东西算不上贵重。”施雪沫摇摇头，柔声道。

秦墨便看着她：“行，一命为红颜。”

施雪沫轻轻笑了起来：“不需要你的命……只是会脏了你的手——待会……把我和我娘葬在一起吧。”

秦墨也笑了：“你在说什……”

然后就惊了：“……淦。”

她居然当着他的面，主动反噬了自身！

那具无数人渴望过的身躯在一瞬间便失去了生息，原本明亮的红瞳也顿时黯淡了下来，站立的惯性并没有持续几秒，这具血族尸体就缓缓向秦墨这边倒了下来。

秦墨赶紧伸手抱住施雪沫，一咬牙，浑身圣光大盛！

圣术·归魂！

“你特娘的脑子有病吧？！真他妈说死就死了？！老子同意了没有？！给老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