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沅听见头顶咚咚的声响，好像有人在电梯顶上用力踩踏，紧接着是金属破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上面下来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把光打开，看清了厉鬼的面貌：头发向下垂散，殷红的血覆盖了整张脸，只看见两个黑洞洞的眼窝。脖颈上一个吓人的豁口正往外流血，想必之前流到高沅身上的就是它的血了。

它穿着一件破烂的文化衫，搭配勉强还能看出是白色的裙子，暴露的肌肤上布满伤痕，发黑腐烂，倒挂着从电梯的缺口里探出了身子，袖管空荡荡地晃悠，手臂已然是不见了。

“卫...卫婧？”高沅牙齿发寒，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顾不得大脑的眩晕，拔腿想跑。

卫婧尖笑起来，却没有声音。它从头顶的缺口掉下来，重重摔在电梯里，蠕动着仅存的两条腿，像只爬虫一样向高沅过来了！

高沅一狠心，把手机重重按灭，决绝地跑进了电梯外的黑暗。

但黑暗仿佛拥有实体，一埋头钻进去，就像陷入了沼泽，连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这里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没有。天知道周围是个什么状况！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比被鬼怪追逐要更加恐怖。

高沅背靠一根像柱子的东西蹲下，左手捂住口缓缓呼吸。不让自己喘气的声音暴露得太明显。

“有风声？说明这里是和外面连通的...”高沅侧耳聆听到呜呜的回风，旋即想到了什么：“这里是地下停车场，也就是负一楼！”

“次啊—次啊—”那是衣服的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卫婧正慢悠悠地在地上蛇一样蠕动前行。每响一下，高沅的心也跟着揪一下，紧张地通过声音来判断它是不是正朝着这边过来。

“现在是一个死局。要找到出地下车库的出口就必须要用到手机的光，但一用到光就必然被发现...”高沅有些绝望。

“如果想离开，就得先解决掉卫婧...但我从记忆回溯里得到的情报又少得可怜...”

高沅稍一思索，就明白自己少做了多少事：

一是没有上楼顶天台，在通向天台的门前就跑掉，导致没看到丁光济杀害的其他人；二则是使用卫婧的手机时，迫于时间，只看了卫婧和丁光济、尚欣馨的短信，可能因此少了些线索；三则是没有使用电梯去地下车库了解地形，不然完全可以摸黑，蹑手蹑脚地离开地下车库！

而疏漏以上一切的总原因，就是他在和朱主任对话时太唯唯诺诺，浪费了不少时间。

“能回溯记忆的诅咒之物怎么说也是件神器啊，怎么用得这么傻。都已经在诅咒里了，还那么怕教导主任...”高沅埋怨自己。

“现在没时间埋怨了，必须要想办法补足那些情报。”高沅暗下决心。

“毫无疑问了，丁光济是在顶楼把卫婧杀害，尔后将她的尸体藏在了电梯顶上...”

“在大楼顶楼一般都有个维修室，打开门后能直接修理电梯的缆绳。丁光济就是通过那里放的尸体。”高沅联想起卫婧化身的鬼怪藏身于电梯之上，轻而易举推导出这个结论。

“我在丁光济身上闻到的血气应该是那三个小弟的...”这个推导就有些乱猜的成分了。

高沅的依据是，那三小弟不像是爽约先走的人，应该是被丁光济骗到顶楼残忍杀害，才未能在四楼迎接卫婧。

“那么，为什么只有卫婧变成了厉鬼呢...其余的三个又在哪里？”高沅有些疑惑。

“卫婧和丁光济存在着更深的情感，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卫婧变成了厉鬼的原因。”高沅有些叹惋。

李茗歌之前慎重告诉过他所谓“诅咒三守则”。即：诅咒的来源于人最强烈的情感；只有诅咒才能对抗诅咒；随着存在时间变长和杀害生人愈多，诅咒会越来越壮大。

明显，卫婧在死前对丁光济的爱意转为强烈的恨意，故此也只有她才能化身为诅咒。

“还是太牵强了，难道被自己的朋友杀死就没有强烈恨意吗？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高沅将已经进行至此的思维链条搁置，转而开启了一条新的思维链条。

“合情推理一波，怎么说那三个小弟也是年富力壮的小伙子，就算挨个干不过拿刀的一米八大汉，但三打一总没问题吧？就算三打一不成，跑掉一个总没问题吧？”

高沅想到一种可能：“丁光济暴起发难，突然出手，在两刀内撂倒两个应该没问题，最后一个如果是小胖子，他跑不快，丁光济的身体素质完全能轻松追击上去。”

“也就是说，如果是被短时间内极快地杀死，就不足以酝酿出‘极强烈’的感情？”高沅恍然大悟为什么另外三个死者不足以化身为诅咒了。

思考到了这一层，他才明白卫婧死前经历了什么：被带到楼顶后看见了死尸，恐惧中想逃跑，却被刺了一刀。尔后不待她尖叫，丁光济割破了她的喉管。在她意识尚在时，卸下了她的肩膀，在她身体上用刀留下一道道伤痕...

最终，在她失血过多而死的过程中，曾经的爱意成为了刻骨的仇恨...

那个疯子对女孩的凌虐肯定还不止这些！

高沅几乎是立刻就回忆起了丁光济对卫婧眼睛的病态的迷恋，旋即又在脑海中回忆起与电梯上倒垂的卫婧打的那个照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卫婧的眼珠...被挖去了。”

“要不要搏一搏？”高沅吞了口唾沫，“我要赌，赌这个女鬼没有视觉！”

耳边衣服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甚至是笃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过来了。

“为什么电梯上要流血下来？我之前没多想。现在想来，不仅仅是要吓我，还是为了靠嗅觉定位。”

高沅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把地下车库照得通亮。

他纵目望去，这是空荡荡的地下车库，他方才所倚的柱子便是一根承重柱。而在左边的尽头有一个上升的地面坡度，毫无疑问，那里就是地下车库的出口！

然后，他把自己的黑色T恤脱下来，还顺便擦了擦脸，轻轻地揉成团，尽可能朝着反方向扔了出去。

他在地面上用目光寻找，看清了地上像人彘在拱动的卫婧。

果然，它并没有察觉到这光亮。它只是茫然抬头，用黑洞洞的眼窝朝高沅的方向看看，又朝高沅扔走T恤的方向看看，像是在迷惑为什么会有两个气味来源。

尔后，它朝高沅那揉成一团的沾血T恤过去了！

“它还有听觉，不能动，不能动...”高沅反复在心里给自己暗示，不能操之过急。

在他的目光中，卫婧拱到了T恤前。然后，它像是察觉到被捉弄了一样，调转过头，疯狂地朝高沅的方向爬了过来！

“就是现在！”高沅拼了老命一样地朝着左边跑了过去。

腿部的疼痛几次让他想停下，但身后卫婧的速度却着实吓人。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怕耽误一两秒的时间就会被追上！

他在空荡荡的车道上飞奔，一根根承重柱在他身边闪过。这不大的地下车库此时竟像平时跑一千米一样漫长，上坡的出口是那么遥遥无期。

在剧烈晃动的手机光线的作用下，高沅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就仿佛整个地下车库都在地震，那远处的出口随时会塌方，被一块块碎石掩盖掉一样！

“我不能死，我还没有向老爹老妈还有荀狗刘贱告别，我还没有向我暗恋的妹子表白，我还没有帮李茗歌重建月见社，我还想活下去！”

高沅压榨出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像百米冲刺一样朝着地下车库的出口奔跑去！

腿在抽筋般地疼，高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了。

“就在...眼前！”月光转过一个角度，隐隐绰绰照在了面前的地上，反射一片银白。

“咔—”高沅如坠冰窖。

一对利齿，狠狠咬住了他的脚腕。

高沅甚至怀疑变成鬼后，是不是身体会被诡异力量改造。怎么脖子能转一百八十度，怎么指甲能长五厘米，怎么牙齿会变得像猎人的捕兽夹一样锋利...

高沅一阵吃痛，脚腕一甩，被撕扯下块皮肉，摆脱了卫婧的咬死。

但他也明白，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了。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竟然是死在了这种鬼地方。

“不，不能放弃。”高沅忍痛，左手执手电筒照在卫婧身上，右手攥拳，打算在卫婧再扑上来时和它搏斗。

高沅的倔劲又发动了。

“要么斗，要么死！”他眯起了眼。

地上匍匐的厉鬼似乎在欣赏猎物慢慢陷入绝望的全过程，竟没有立刻再扑上来，而是与他对峙。

高沅仿佛能听见空气中自己心脏砰砰在跳。

终于，它像是失去了耐心，双脚一蹬，张开的口裂到耳根，向他扑咬过来！

高沅心中一凛，右手握拳向前直击而去，毫不畏惧那粘连着血肉，露出黑色牙龈的恐怖利齿。

高沅耳边听见轻轻的叹息，恍若月光闪烁了一下，甚至在他的眼角余光里只看见了残影。

他的面前，那只厉鬼的头颅突然歪向一侧，仅余部分血肉与脖颈相连，竟被生生割断了喉咙。

一道倩影甩刃，收刀，何其流畅优雅。

高沅惊喜地叫出了声：“李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