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女寝四栋part3
黑暗,寂静。
突然,昏暗的空间有了光。
那是一簇橘黄色的蜡烛火花。摇曳不定的光影,照出了多个拉长的影子。
十来个女生的脸被这株蜡烛照得苍白。
她们围坐在这株蜡烛旁,或无聊地支着下巴,或战战兢兢地抱胸,或垂下眼皮像是在打哈欠。
其中一个脸上长雀斑的女生一只手托着蜡烛,嘴唇翕动,故意把声音压下来,显得沙哑低沉,缓缓开口。
“很多年前,北城一中还不叫北城一中的时候——那时叫惟知中学——也是一群女生,晚上坐一块讲鬼故事...”
“哇啊啊啊!!!”一个娇小的女生尖叫一声,抱住身边一个高大丰壮的女生。
“欸欸欸!贝可我说你,胆小就回寝,怎么破坏气氛啊!”一个声音有些尖,脸长得像倒竖的锥子的女生不满道。
“可是我们寝的人都在这里,回去的话,就只有我一个人嘛。”那个名叫贝可的女生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哟,那你就不肯好好听咯?”那个尖脸女生冷笑着继续挖苦。
“贝可,司红,你们不要吵起来啊...”讲故事的雀斑少女出来打圆场。
一时间,这小小的寝室里有些吵闹。
大家叽叽喳喳地评判对错,可是谁也不想终止这次故事会。
盛夏的夜晚,这种活动真是紧张又刺激,让人害怕的同时又想听下去。
平日生活阿姨不在,她们也会下五子棋或者打扑克。但现在,大家都热情高涨,比以往更盛。
贝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高大丰壮的女生:“思媛...”
思媛似乎很享受一群人围一块讲鬼故事,贝可也不忍心打断好友的沉浸。
“我陪你回去吧。”
角落里,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轻轻开口,她说起话来像是梦呓,迷幻而不真实。
贝可感激地看了那个白衣少女一眼,却有些疑惑。
“她是哪个寝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贝可转而宽慰自己:“我平时参加这种活动本来就少,不认识也正常。”
她笑着走上前去,牵起那个白衣少女的手,甜甜一笑,绽出两个酒窝:“我们走吧。”
出了105寝室,外边的走廊幽晦不明。
贝可攀起了话:“我是112寝的贝可,你是...?”
那个白衣女生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我是117寝的孔槐。”
“哦——孔槐同学是吗...这么说你的寝室和我还挺近的...”贝可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贝可的瞳孔猛然放大。
不对,一层只有十六个寝室,走廊左边八个,右边八个...
哪来的117寝室?
一直低着头的白衣女生抬起头,她的脸如同碎掉的瓷器,裂纹里鼠妇蟑螂爬进爬出,光是看上一眼就会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眼珠充血暴突,牙齿白森森地反射冷光
贝可吓得后撤一步,却摔坐到了地上。
她想喊救命,却怎么喊都喊不出,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贝可连续咳嗽好几声,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在瘙痒。
她用手接住咳出来的东西,掌心里赫然是几只六脚朝天乱爬的蟑螂。
嘴里的瘙痒正是因为那些带倒钩的镰足划破了唇颚!
...
“也没多恐怖嘛...”高大丰壮的女生伸了个懒腰,美好的曲线在烛火下引人遐想。
“我也觉得,岚岚你下次找个恐怖点的。”尖脸女生讥嘲道,“浪费掉一个阿姨出去的美好夜晚。”
当然,她在刚才的过程中其实抖得跟筛糠似的,但她可不会说出来折自己面子。
雀斑脸的女生还在腹诽,尖脸女生已经起身打开门口的开关,暖黄的光线把寝室照亮。
“话说,那个送贝可回去的女生是谁啊?”高大丰壮的女生突然问道。
问了一圈,竟然没一个人认得她。
“我也认不全每次来玩的人...”
“我看贝可和她走了,我还以为她们认识...”
...
然后大家发现,她们记不起那个白衣女生的声音,还有外貌...
有看到外貌吗?她好像一直低着头,头发半遮住脸。
~——~——~——
“呼,呼—”
高沅从噩梦中惊醒。发了一身冷汗。
温暖的被窝,凉凉的竹席,恬静的黑暗。
空气中有着兰麝般的女子体香...
他这是在哪里?
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高沅发觉自己现在在一处装帐子的小床上。
粉霞般的帷帐把这个狭小空间与外界隔离,让人感到十分温馨。
“我在...寝室里?”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滚动声,就来源于他的上方,应该是他的室友在滚床。
他直起身子,左手摸到了一个靠墙的毛绒绒的物什,兀自心凉了半截:“啥玩意啊这是?”
没有异变发生,他右手也摸上去,确认了那东西的形状:“圆的...这里有突起,是颗塑料珠...”
他把这物什捧到眼前,借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它:“一个小熊玩偶。”
再联系粉色的帐子,馥郁的香气,高沅断定,这里就是女寝了。
“白衣女鬼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高沅准备下床去寻找新的线索。
就在此时,头顶的窸窣声转变成翻来覆去时床板的吱呀:上铺的那个女生起来了。
高沅慢慢躺下去,一声不吭,一声不响。
那个女生双手把住栏杆,赤足踩着楼梯下来,轻轻地跳到了地面,一声闷响。
紧接着,便是塑胶拖鞋趿拉碰撞。
那个女生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高沅能想象她眼缝眯出眼泪的那种慵懒。
然后,她便向着寝室门口走去。
凭着声音消失的方向,高沅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我的床位靠近门口...往外逃跑倒是挺方便。”
待关门声一响起,高沅才再次调查起了周围:“床头有一个闹钟,一盒卫生纸。枕头下有一个小手电...(勿想歪)”
然后他一不小心触到了自己身上的内衣和肌肤:“擦,不穿睡衣,这姑娘裸睡的?嗯?身材好像不错...”
虽然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但一想到幻境外,白衣女鬼在隔间外游荡,他才升起的绮念就掐灭了。
“调查要紧。”
高沅拿起小手电,轻轻推开开关又立刻关闭:“可以使用。”
他把闹钟拿起来,黑暗中的荧光指针指向十一点半:“不受阴影世界影响。是正常的时间。”
至此,身边的线索都探查完,可以带着核能手电去外边探索了。(核能手电:因为在恐怖游戏中,角色长时间使用都不会熄灭,故被调侃。还有核能火把,核能蜡烛,核能打火机等戏称)
忽然,一个恐怖片里常见的套路在高沅脑海中闪过。
他把那个小熊玩偶倒拿,从毛绒绒的腹部摸出了一根拉链,然后顺势拉开。
“里面会不会藏线索呢?”高沅如此想着。
然而并没有...只有一团团棉花塞在里面。
伸手进去胡乱掏了掏,也没有想象中的小纸条之类的东西。
“总把诅咒当恐怖电影来乱猜是不行的。”高沅自嘲他的奇怪想象。
正想再把拉链闭上时,高沅的指头敏感地触到了一根丝状物:“这是...头发?”
他信手抽出,发现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长发,一看就是女生的。
“这玩偶有问题!”
他继续鼓捣,果不其然还在里面找到了其他的物什:“米粒?指甲?”
高沅脸色微变,想起了那个来自日本的都市传说:
“往娃娃里塞指甲和米粒...这不就是‘一人捉迷藏’么?”
“把玩偶的填充物掏空,塞入米粒和自己的指甲,凌晨三点时,和它玩捉迷藏...据说在游戏过程中,会发生玩偶移位,电视机开、关,灯泡闪烁等等不可思议的事情...最后切记要吐盐水把邪灵送走,用过的道具一定要烧掉...”
高沅已经不记得这个都市传说的细节,但每每想到凌晨时分在空荡荡的家里对着布偶自言自语这种事,就会莫名心慌。
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拆在了床上,然后把手电打开。
他用手掌捂住灯口,只留一条缝放出些光线:“指甲发黄,米粒发黑,看上去有一段时间了...”
“有没有可能。不是原主诅咒别人,她才是被诅咒的那个?”
没有线索,高沅的猜想不可验证。
他只好把手电筒关闭,从床靠里的地方展开码得整齐的衣衫和裤子,在被窝里默默穿上:“但愿别穿着穿着就流鼻血...”
原主的身材属于修长丰满型,微胖,如果走在街上一定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给这样一具躯体穿衣服...感觉真刺激。
蹑手蹑脚地把衣服穿好,把小手电握在了掌心,掀开帷帐。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眼前是一间六人寝室。上下铺,每个床位都装了蚊帐。与外界相隔绝,不知道舍友们在里边是什么情况。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嗡嗡作响,空气透着一丝燥热。窗外的纺织娘和蟋蟀忽寂忽鸣,热风一阵阵吹进来...
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
盛夏确实是许多怪谈钟爱的时节。黑夜仿佛和炎热一样无穷无尽...怪谈带来的寒意又让人生理上有种舒爽的快意。
于是以往的深邃黑暗,也有了让人一窥究竟的好奇...
高沅在地板上找到了自己的拖鞋,赤脚踩在上边,尽力不发出什么声响。
然而就在此时,门开了。
高沅心下一凛。
然而并不是想象中的鬼物,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孩。
她穿一身白色睡裙,趿拉一双粉色的塑胶拖鞋,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
她看了高沅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声:“思媛。”
高沅点头示意,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门口,与她擦肩而过。
不知怎么,那个女孩身体一阵悚然的抖动,然后僵住。
高沅正狐疑,突然想起那个小熊玩偶身体里填充的玩意正杂七杂八地倒腾在自己竹席上。
虽然拉上了帐子,但如果在黑暗中适应了光线,想是能看出那只小熊玩偶的一些情况。
“不会是她吧?”
高沅怀疑,就是她把那个小熊玩偶作礼物送给了这具身体的原主。
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不能排除对方是鬼物的可能。
如果就这样被撂倒,那可真是再无回天之力。
而且,他现在就站在门口,随时可以逃跑。
那个女生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她走到床前,把拖鞋蹬开,再次爬着梯子上去了。
高沅也不动声色,走出寝室,顺手把门带上。
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那个女生忽然从上床倒悬,近乎狂躁地扒拉开了下床的帐子,双眼有如迸射出幽幽鬼火。
她眼中赫然看到下床上掀开的被子,被打开的小熊玩偶,以及随意散落在竹席上的米粒和指甲。
她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的笑,可以又那么像哭泣。
这与那个白色鬼影的笑何等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