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再看看吗？”老法师微笑着问。

雪歌不置可否。

金黄色的光笼罩着他，他一时觉得自己这四周的金黄色融为一体了。

“那再看看吧。”

老法师转身，向前迈出数十步，再次停下。

“哗啦——”

金黄色的巨大布料再次被拉开。

一股浓烈的、如同汽车尾气的臭味扑面而来。

雪歌不禁屏住了呼吸。

而当他抬起头来，看向布料后方时，他愣住了。

指头粗的生锈铁链挂在墙上、堆在地上、嵌在各种颜色的巨大肉块里——

那些会动的肉块。

一头头长相奇特的野兽或站着、或蹲着。

其中，一只长着两个脑袋的巨型豺狼，铜铃般的两对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雪歌；还有一只长着三只手臂、四条腿的人形怪物，趴在地上，口水不停地从它们的嘴中流出。

“他们是什么？”雪歌问。

“它们……就像一场游戏，”老法师说，“有些人喜欢从稳定的生活中寻找安全感，有些人则喜欢改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过法。雪歌，你记得勇士修炼阁的雕塑吧？”

“记得。”

“那些雕塑，本来只是一些不规则的石块，但是，在艺术家精湛的技艺之下，它们变成了一座座栩栩如生的石像……只要技术够好，想把石块变成什么形状，就能变成什么，持剑铁甲战士、举着法杖的发师等等，都行。天马行空的创作。”

“……你的意思是，这些野兽，都是……创作？”

“可以这么理解。”

这时，电梯处传来金属门开启的声响。

阿南从门内走出，她穿着风衣和牛仔裤，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裹着，她的脸颊上有几道水痕，不知是洗浴留下的痕迹，还是泪痕。

“勇者大人，小南……在等你。”她说。

雪歌转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想到小南会出现在这里。

老法师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略显神秘的微笑，他也没有说话。

回应阿南的，是笼子里的野狼、银背大猩猩的阵阵吼声。

一段时间过后，野兽的声音也渐渐停歇，金黄色的光芒里，一片安静。

“勇者大人，”阿南打破了平静，就像一滴水珠落入平静的湖面，唤起微澜，“勇者大人刚才说的话，小南都听到了……小南很难过。”

野兽的吼声又响了起来，连绵不绝，仿佛是一群大汉在哭泣。

雪歌看着阿南大大的眼睛，有些发愣。

那双秀丽的大眼睛刚开始至少在表面上是平静的，但几秒钟后，泪水就像冲破大坝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勇者大人就没有想对小南说的话吗？还是勇者大人其实就没有在心里记着小南？”阿南哽咽。

虽然，雪歌不知道阿南不开心的原因，但是，她的眼泪，无疑唤起了他的关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雪歌走过去，并从轻甲里摸出纸巾，“但是……你在我心里，肯定是有位置的。”

“什么位置？是很好的位置吗？”小南没有接过纸巾，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雪歌。

“很重要的位置。”

“小南不信。”

“……”

“除非……勇者大人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嘻嘻，”阿南破涕而笑，“勇者大人看来真的没有谈过恋爱……还说‘为了女人’……勇者大人太笨啦！”

“……”

“勇者大人要做实际行动，肯定要做关心小南的事情！”

“比如？”

“嗯……”

阿南指了指雪白的纸巾，然后向前迈进了一小步。

她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略带羞涩的笑容。

雪歌捏着纸巾的手，向前犹豫地伸去，然后停在了半空中。

“勇者大人，做为一名勇者，要勇敢哦。”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你所期待的。”

“勇者大人想……怎么关心女孩子？怎么在女孩子不开心的时候，安慰女孩子呢？”

阿南的脸颊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她的思绪中出现了许多可爱的想法。

雪歌靠近了阿南。

阿南能够清晰地听到雪歌呼吸的声音，以及雪歌身上银色金属轻触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的脸更红了，笑容更加羞涩，玉足小心翼翼地踮起。

一个柔软的物体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她不禁迎了上去。

那柔软的物体在阿南的脸上轻轻地蹭着，拂过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香汗，拭去脸颊边的隐隐泪痕……

阿南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下了，此刻她似乎面无表情，又似乎有些不悦。

精心地擦拭完阿南脸上的水迹之后，雪歌将纸巾收回。

“这就完了吗？”阿南闭着眼睛，语调明显有些低沉。

这下，雪歌的额头上倒是流下了豆大的汗珠：“……还需要做什么吗？”

最强勇者，老是被美少女打败。

“算了，没什么。”

阿南睁开了眼睛，嘟起嘴，气鼓鼓的。

“小南，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雪歌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说……你也知道，我总是猜不出女孩子心中的想法。”

“小、小南还以为勇者大人要……唔……”

阿南说着说着，她的脸上又出现了一抹绯红，她连忙捂住脸，白嫩的手指便马上触到了高温。

当她把双手放下时，雪歌看见，她的双眸中含蓄的湿润。

“小南，要不……我们先下楼，回我……们的房间？”雪歌问。

阿南点了点头。

“那勇者大人在前面走，小南跟着。”她轻声说。

“哒、哒、哒……”

远处传来悠长的脚步声。

原来是老法师。

他摘下黑袍上的兜帽，缓缓向雪歌和阿南这边走来。

“这就是你口中的……女人啊？”老法师轻轻一笑，“你们的感情很好。”

阿南露出了甜蜜而羞涩的笑靥，她的双手食指相触，视线有些慌忙地从雪歌的脸上移开。

“……你是误会了。”雪歌对老法师说。”

听完雪歌的话，老法师微笑着，没有再言语。

阿南也一时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双眼看着地面。

金黄色布料后的铁笼里，一头赤色巨狼发出一声悠长凄厉的嗥叫，似乎在嘲笑雪歌与女孩子相处的能力。

“误会？”阿南轻声问道。

她的神情，是那么落寞。

雪歌感到一阵心疼：“可能……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对？我只是想把事情澄清一下。”

“哦。”

阿南冷淡的回应，她背过身去，逐步远离了雪歌，她的娇弱肩膀微微抽搐。

雪歌呆在原地，仍金黄色的光线洒在身上，他突然觉得，这些光芒是如此的寒冷，就像一种生命冷冻的魔法。

阿南本身体重轻盈，再加上雪地靴的柔软材质，使得鞋面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她终于走到电梯旁，她终究不舍地回头：“勇者大人不想解释一下吗？”

“嗯？”

“超笨的勇者大人，小南又给了一次让勇者大人解释自己笨笨行为的机会！”

“我……还有机会吗？”

“勇者大人要给小南说清楚！”

“那……要去哪里？”

雪歌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回我们的房间啦！勇者大人怎么这么笨笨？”阿南娇声说道。

“好……”

雪歌嘴上答应着，心中却忍不住地吐槽：

刚才想回房间，她又不让回；现在不会房间，又成了笨笨。

女孩子真是善变。

“你们先下去吧，”老法师也说，“我还需要在这里整理袋子中的武器。”

“……”

“把武器分给该得到他们的人，”老法师继续说道，“这就像一场游戏，付出了，就会有回报。”

雪歌向老法师告别之后，就和阿南一起踏进电梯。

他按下红色按钮，电梯缓缓下沉。

“勇者大人，这座房子很小，电梯却能坐很久，”阿南轻声说，“而且里面很黑，小南一个人上来的时候，很害怕。”

“……”

“但是……现在小南和勇者大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害怕了。”

“那我就多和你在一起。”

“嗯！”

电梯继续下沉，狭小的空间里一片安静。

与尴尬时的安静不同，这里的安静之下仿佛酝酿着一个个的秋波，它们激荡不起水花，却也美丽盎然。

阿南贴近了雪歌身体，她的美背触到他的臂膀。

这是很轻、很轻的触碰，却足以让她的心跳加速几倍。

她感到窒息，快要喘不过起来了。

于是，她只能挪动身体，极力克服他身上的奇特吸引力，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咔——”

电梯的门开了，通向昏暗的木屋一楼卧室。

上楼，取出钥匙，开门。

雪歌回到定好的房间，阿南跟在他的身后。

“勇者大人，”阿南看着老旧窗户上覆盖着星光的尘埃，轻声说道，“以前，在这么黑、这么晚的情况下，小南非常害怕有人在小南的身边。”

“害怕他们会伤害你？”

阿南点了点头。

“但是一个人在很黑的地方也会害怕，”她说，“所以……那时候，只要天一黑下来，小南就会很怕很怕，小的时候就因为这个不敢睡觉；但是不睡觉又不行，小南就跟自己说，只要睡着了，小南就不会再害怕。”

“现在还会害怕吗？在天黑的时候。”雪歌关心地问。

“有勇者大人在，小南就不会害怕啦，这两个晚上，小南都很安心。”

她轻颦浅笑，仍淡淡的星光洒在其脸上。

“天黑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光。”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