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法塔122楼，Atmosphere Lounge酒廊。

托酒店管家帮忙在这家网红酒廊预定了一处位子后，一身休闲西装加身的我，此刻正落座于酒吧内靠窗的桌前，用英语向一名印度裔的服务生匆匆下了单。

全然无心去俯瞰窗外璀璨的夜景，我只不停左右环视，一面如坐针毡地抖着右脚，不时还要啜上一口酒水压惊。如果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吓我一下，恐怕手里那支纤细的鸡尾酒杯就要被应声捏碎。

半刻钟后，只见一身粉蓝色露肩洋裙的夏茉，迈着轻巧的步子绕过人群，面带盈盈笑意，向我走来。

“不好意思关关，化妆稍微费了点功夫。”夏茉放下手包，躬身落座。

“没事，没有关系，不要紧。”我一连串说了三个同义词。

“关关？你看起来有点紧张？”夏茉好奇道。

“啊，没什么，说起来，你的、你的耳钉真漂亮。”我慌忙说道。

夏茉眼波流转，接着眯起一个笑脸，“关关，不要紧张，有什么话想说，直说无妨——来，我敬你一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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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清脆的磕碰后，我闭起眼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茉茉——有些话，我已经憋在肚子里很久了。”

所谓酒壮怂人胆，我翕动着喉头，兀地发出一句生涩得发哑的话音——说出的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记得你曾说过，如果我变成一个又强大又有担当的男人，你也会喜欢我。直到现在我也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强大，但我想，比起初见你的时候，我是不是有进步一点？如果有的话……我会不会有点什么奖励，哪怕是……一点可能性？”

这是我这辈子目前为止，说出的最为露骨的表白。

“关关，你是认真的？”夏茉的表情凝滞了数秒，接着浅笑道。

“当然。”我咬了咬嘴唇，说道，“十二万分的认真。”

夏茉抿了一口酒，微笑道：

“其实我一直想说，那一次你的那柄长枪，真的是帅到我了。”

喂学姐你当着学弟的面讲出这种歧义满满的发言真的没问题么？

“关关，你确实已经进步了很多，变得越来越优秀了。我想假以时日，你还会变得更好。不过，你的目标应该是其他美好的姑娘，而不是我。”夏茉敛起笑容，正色道，“其实……我就要跟别人订婚了。”

“订婚”二字像是被一记冰锥贯入脑壳，我顿时感觉脊背冰冷，涌起的酒劲去了大半。

“……对象，是顾利威吗？”我喃喃道。

夏茉垂下眼帘，点点头。

“哈……敢情你们一直都是男女朋友关系啊？”我抓了抓头脑，咧长了嘴巴道，“我还以为只是关系超铁的发小，是谁起先这么告诉我的来着……”

“是我告诉你的。”夏茉答道，“我跟他确实是发小。但发小，也是可以订婚的。”

这么简单粗暴啊！不愧是豪门！发小直接升格成夫妻，再粗暴点，索性指腹为婚算了？哦没准人家还真的就是指腹为婚的……

“这事我有点想不明白了。这叫什么？那什么……政治婚姻？”我皱着眉头，不死心地强辩道，“既然你拿顾利威当作回拒我的理由，那我也问一句，你是不是打从心底觉得，顾利威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如果是，那么我心悦诚服地认输，回去就去向顾利威大哥谢罪。如果不是，那我不认输。”

夏茉面露愕然。她踟蹰了几秒，接着道：

“作为学姐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也不愿意看到你难过的表情——但如果这件事情上我给了你不切实际的期许，是很不负责任的。毕竟，我还是蛮喜欢利威的，在同龄人中他很跳脱，对我也很好。正常情形下，我不太可能同他分开。何况不出意外……今年年底或明年初，我们会订婚，这已经近在眼前了。”

“你形容他，也只是‘蛮喜欢’的程度而已么？”我仍旧不甘心就此罢手，紧逼着追问。

“对我而言，蛮喜欢就已经足够了。”

夏茉说完，一口闷下杯中剩余的酒水，“对不起关关——这个话题，我们到此为止吧。”

接着她拾起手包，擦过我的身边，轻语道：

“总之谢谢你，请我喝酒。”

夏茉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后，我咬起嘴唇，无言望着远处的夜景，视野微微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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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的淋浴间内，夏茉站在氤氲的水雾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充盈着浴室，间杂着她轻微的自语。

“真狼狈。”夏茉轻咬着牙关，忿忿道，“对方可是那个关小星哎……居然临阵脱逃了，真不像样……”

关上花洒，夏茉擦净身子，披着浴袍细步踱出浴室，思绪还是有些混乱。没想到，以灭除“龙”为己任的无垢骑士，居然会被“龙”喜欢上……

忽然，一条视频通话邀请占据了手机屏幕。夏茉抬手点开，屏幕接着便切成了顾利威的脸。

“睡了没，茉茉？”顾利威问道。他连日忙于公务，神色有点疲倦。“我刚下班。迪拜好玩么？”

“挺好玩的。下次一起来吧，我给你当真人旅游攻略。”夏茉浅笑道。

“嗯。等我有空的，一定一起。”顾利威爽朗地答道。

谈论这种实际上并不会去履行的计划，彼此都已经习以为常。情侣之间的日常寒暄，总得说点类似这样的东西。

顾利威永远有忙不完的公务。他的假期是为了他的上司奥西斯准备的，而不是为了夏茉准备的。

“听我说啊，刚才——”夏茉正欲公布刚被‘龙’给告白的大新闻。

“——我去迪拜塔的酒廊喝了点酒，它可号称是世界上最高的酒吧哦。”

话语送到嘴边，却走了样。

“是么，玩得开心。”顾利威展露一个笑脸，道，“不早了，你该早些休息了。那么好的皮肤，生了皱纹就不好了。”

“对哦！我这就利索睡！你也是，别熬太晚。”夏茉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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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茉锁上手机，仰躺在被褥上，抬起手腕盖住了眼睛。

这点琐事，自己处理好就行了，不必令对方挂怀。

对于利威而言，她是门户登对、才貌兼备、知书达理、近乎完美的配偶，反之亦然。她和他站在一起，就像是婚礼蛋糕上的那对精致的小人，任谁都赞叹他们佳偶天成。

如果有一条路是所有人都期望看到你去走的，你沿着它往前走，就算不会很快乐，基本上也不会很痛苦——因为它很稳妥，叫人安心。在这条路上，你不必花太多力气去揣摩对方心意、努力创造激情，只需保持一贯的端庄、得体、聪慧、温婉就可以。

这是夏茉一直笃信不疑的道理。

如果她不是夏家的女儿，不是世袭的无垢骑士，她会嫁给利威吗？她又会拒绝关小星吗？

当有这类杂念涌起时，她会举起两手轻拍自己的脸颊，将之驱散，同时低声告诫自己：

“夏茉啊夏茉，你是无垢骑士，你不可以去怜悯，有一天可能会被你杀死的龙啊。”